《无路可退》尉迟回雪

1、重逢

　　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进大厅，愈发显得这座新落成不久的国际机场气派而敞亮。出关通道口，刚刚结束旅程的乘客陆陆续续拖着行李走出来。虽说并不拥挤，可再加上那早就等在外面准备接机的一小群人，整个场面一时也是十分的热闹。
　　等候接机的人群中，一个身量不算高、满是书生气质的青年看上去格外焦急。只见他伸长脖子踮着脚，努力在一张张表情或欣喜或疲惫或漠然的面孔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喂，我说‘白操心’啊，就凭你那掉在人堆里立马儿‘沉没无踪’的个头，不往前排站小伦他根本不可能看见你嘛。”
　　“闭嘴！我们之所以来得这么晚是因为哪个白痴睡过了头啊？！”百草欣回头向方才揪住自己后领的青年瞪起眼，同时象征性地挥了挥拳头：“还有，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叫我‘白操心’！！！”
　　“哎呀，小欣欣好暴力，人家好怕怕哦。”
　　李清平夸张地抚着胸口，作出一副与自身高大外形极为不符的楚楚可怜模样，在百草欣的拳头碰到自己以前灵活地闪身半隐到旁边另一人身后，并从他肩膀露出半个脑袋来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别怪我没提醒你——打~人~犯~法。”
　　“哼，看清楚喽：我要打的是你，不是人！”
　　“啊~~~蛋白质变性啦，白操心发病啦~~~文苑，救我！”
　　“行了行了，光天化日公共场所的，你们两个快别闹了。”景文苑无奈地微笑着，长臂一伸恰恰拦住扑上来的百草欣，抬手指着他身后问：“看，那边出来的是不是小伦？”
　　百草欣闻言回头，果见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青年正拖着滑轮箱走过出口。他那一身米色风衣干净利落，脖子上松松环搭着一条网格围巾，看似随意的打扮却出奇地配合他俊朗文雅的气质，妥帖的犹如刚从T台走下来的男模，引得周围几个女乘客不住地偷眼看他——能如此吸引别人视线的不是苏伦还有哪个？
　　“真的是他……小伦，这边这边！”百草欣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一边喊一边大力地挥动着双手。
　　见状，李清平掩面叹气，抓着景文苑的胳膊低声嘀咕道：“老天，这个已经二十六岁‘高龄’的娃娃脸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稳重些啊？！好丢人……”
　　景文苑但笑不语，一双深茶色的眼睛微微弯着，目光远远锁定了来人。

　　苏伦循声望见等候在一旁的好友们，旅途辗转堆积起的那点儿倦意仿佛顷刻间便消失了，此时不犹得展颜一笑，轻轻点头示意。
　　人群中立即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叹：
　　“哇，快看那个男生，好帅哦！”
　　由于声音的压低效果显然并不明显，这一嗓子就连苏伦本人也听得分明，心中略感羞赧的同时又觉得挺好笑——自己出国深造这三年时间，国内的开放水平似乎更上了一层楼啊……
　　“小伦！”
　　百草欣分开人群第一个冲上来，抱住苏伦的脖子又笑又跳，喜不自禁地说：“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啦！”
　　“嗯，我也很想念你们。”
　　话虽平淡，感情却是真挚的。紧紧抱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背，苏伦恍惚回到了童年在康华福利院度过的那段时光。
　　“嗨，小伦~~~”
　　李清平笑嘻嘻凑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百草欣的后脑勺：“喂，你该不会是激动的哭鼻子了吧？”
　　“去你的！”
　　“哎呀，瞧瞧瞧瞧——眼睛都红了，啧啧……”
　　“我掐死你！”
　　“啊！！！”
　　趁那两人闹成一团，景文苑微笑着向苏伦伸出手，发自心底地说：
　　“小伦，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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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路上，百草欣一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事无巨细地询问苏伦在国外的生活经历，穿插着也把自己的生活日志如实汇报，同时把车开得飞快，说到高兴处还一巴掌拍在喇叭上鸣响一声以示庆祝，吓得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李清平冷汗出了一脑门儿。
　　好不容易平安到了家，百草欣又迅速投入到欢庆午宴的准备工作中——围着卡通小围裙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外头只能听见他哼着的名称不明的欢快小曲伴着切菜或是翻炒的声音。
　　景文苑和李清平插不上手，于是就在房间里帮苏伦一起收拾行李。本来东西就不多，又是一个人的活三个人做，因此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全收拾妥帖了。
　　苏伦在床沿上坐下，闻着松软的被褥传来阵阵属于阳光的清新味道，不禁感叹道：“还是家里最好。”
　　“那是当然！”李清平接口说：“草欣从知道你要回来就开始收拾家、置办东西，今天早上更是五点钟就爬起来给你晒被子。唉，你果然是特等公民，好羡慕啊……早知如此当初我也申请去留学就好了——都说距离产生美，离得远远的，省得他天天嫌我。”
　　这下子不光是苏伦，连景文苑都被他夸张的语气和表情给逗乐了。
　　碰巧百草欣趁着煲汤的空当儿切了一盘水果送进屋，看到三个人相视而笑便好奇地靠上来。
　　“说什么呢那么好笑？也说给我听听！”
　　景文苑笑答道：“没什么，清平夸你呢。”
　　“他？切！别以为我不知道，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
　　“冤枉呀！”李清平立刻仰天长啸：“天地良心，我刚才吐的真是象牙——不信你问小伦！”
　　苏伦一口苹果噎在喉咙里，边笑边咳。
　　百草欣赶忙给他拍着背，又跳起来跑去倒水，眼瞅着苏伦好了才转头丢给李清平一个大大的白眼。
　　“严正抗议某些人的差别待遇！”李清平作西子捧心状仰倒床上：“我的心啊，碎的像玻璃~~~”
　　百草欣一把将他揪起来：“别穿着衣服躺在小伦床上！”
　　苏伦忙道：“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我刚洗干净，哪能你还没享受就先被他弄脏了。”
　　“喂！行，那我脱光好了。”李清平坐起来开始解衬衫扣子：“你想欣赏我的好身材也不必找这么烂的借口嘛。只要你喜欢，我随时可以供你参观，括号——艺术品只能看不能乱摸哦。”
　　“恶寒！我还怕视觉污染呢！”百草欣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
　　苏伦伏在抱枕上，已是笑得话都说不出来，弯弯的眉眼满含快乐。
　　四人又相互笑闹了一阵子，离门最近的景文苑忽然道：“听，什么声音？”
　　侧耳细听片刻，百草欣一跃而起冲向厨房：
　　“天，我的汤啊！”

　　正午十二点整，午饭准时摆满了一大桌。四人向从前一样占据方桌的四个方位：同样式的餐具，只是每人面前多了一杯酒。
　　虽然猪脚莲藕汤溢出了些略显不完满，但百草欣其余的作品都非常成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看得人食指大动，李清平笑咪咪地抄起了筷子……
　　“啪——”
　　“哎呦！你干吗打我？！”
　　“我还没致辞呢，不许偷吃。”
　　李清平嘴角抽搐着问：“为什么由你来致辞？”
　　百草欣抬着下巴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最大。”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李清平嗤笑道：“你最大？哪里啊？”
　　景文苑和苏伦几乎同时想起了少年时代四个人一起洗澡时玩闹着比量的事情，不由都低声笑了起来。
　　百草欣先是一愣，见李清平乜斜着眼睛往自己下身瞄，灵光一闪瞬间恍然，白净的娃娃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恨不能把手里的酒杯倒扣到他染成微蓝色的“鸟窝头”上——
　　“你你你……我是说年龄啦年龄！！！”
　　素知他性子单纯害羞，景文苑忙接过话头说：“对了，草欣是四月份生的，我是五月，你们两个是七月，这么算来确实是草欣最大。”
　　“是啊，这么多年来多亏了草欣的悉心照顾我们才能过的如此舒适惬意。”苏伦也道：“只不过草欣的长相没什么年龄感，看上去显得小，所以我们都忘了他才是大哥。”
　　李清平笑够了，又换上琼瑶剧女主角的经典表情，拉着百草欣的衣脚“深情”地说：“欣，谢谢你默默为我付出这么多，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呢？要不，以身相许？”
　　百草欣咬着牙道：“不必了。是我该感谢你才对——谢谢你多年来不遗余力、不计报酬地恶心我，所以我才能食不下咽、胃肠功能紊乱，以至成功地保持了少年时代的身材十年不变！！！”
　　许久不曾见到他们斗嘴的苏伦免疫功能显然不如久经考验的景文苑强大，很快就再次笑倒在餐桌上。
　　已然玩上瘾的李清平又化身为绅士，带着优雅的微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朋友们，为了祝贺‘新鲜出炉’的洋博士苏伦先生回家，也为了庆祝我们‘康华四杰’重新聚首，我提议——让我们满饮此杯……此杯‘白操心大哥’在超市打折时才肯买回来的红酒。”
　　景文苑忙拉住意欲发飙的百草欣，举起酒杯说：“为了小伦的归来。”
　　苏伦同样举杯：“为了我们二十年来的缘分……”
　　“干杯！”
　　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愉悦的响声，正如他们此刻的好心情。
　　李清平放下酒杯后立刻夹起一只裹着红艳艳番茄酱的焖对虾塞进口中，边吮边说：“喂，‘白操心’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如果没有……那么你可以坐下了。”
　　百草欣愣愣看着三个开始享用美食的好友，瞪着一双大眼睛小声嘟囔道：“你们……我都还没致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