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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次放肆的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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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放肆的哭
上车后他重新把刚刚爬阳台时扯掉的耳机戴上了,我还给他手机,他没拿过,只是半握着我的手解锁,换了一首《Tragic endings》,“你拿着吧,有人天天烦我,懒得看了。”
那种干燥而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我的手背上,“谁啊?”
“女朋友,谈了两年了,我想分,她不。”他坐在车的右边,可能因为刚刚的烟他显得放松了很多,右手撑在车窗上,左手手肘搭在我的肩上,“一天来几十个电话。”
就在这时手机铃响起,“这...怎么办?”我拿着手机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笑得事不关己,“你加油哦,只要不编什么我在厕所这种谎,什么都行。”
巧了,这还真是我的打算。
“喂,姐姐好,我是芏暗。”
“你好啊小暗,苢风和我说过你。他在哪呢,我和他有话说。”
“额,那个,他...”
“算了,你帮我和他说,分手的事等他回中国再说,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找他,都冷静一会吧。”对方是个很温柔的女生。这是我能做出最理智的评价了。
“嗯,好我会和他说的,姐姐再见。”
“再见,玩得开心小暗。”她真的很温柔,温柔到我都不想承认她是顾苢风的女朋友。
“谢谢姐姐,再见。”
“顾苢风我恨你。”我挂了电话总算松了口气,给他比了个中指,“她挺好的呀。为什么分手?”
天知道我说出这句话是出于什么心理。
他打了下我的手,“你谈过恋爱吗,刚说两句话就喜欢上了啊?”
恋爱我还真谈过,因为自己确实长得不错,平时性格也不算太孤僻,情书从来没断过。在我十五岁意识到自己是gay,为了掩饰就接受了最穷追不舍的那个女生,期间我想提分手想了无数次,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搁置了。“我谈过啊,又不是小学生了...”
“还谈着呢?”他问,“看你一路上都在看手机。”
那是为了控制一下自己。
“嗯。”这是实话,虽然一路上我只和她发了六个字“到哥本哈根了”。就再没联系过。
他好像失去了聊天的兴趣,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侧面对着我半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我低头想换歌,看到自己手机上女朋友的来电。
“喂,乔咨?”徐乔咨,我的女朋友。
“芏暗!Surprise!我现在在哥本哈根哦!我们接下来要一起去冰岛!虽然我很想等你到了再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还是没忍住要告诉你!嘻嘻,我们一会就可以见面啦!”我听完心猛地一坠,像是压到了胃,让我莫名的想吐。乔咨很可爱,我承认,她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花,聪明勤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又有点恰到好处的放肆。但我没办法喜欢上她,没办法像,喜欢顾苢风那样喜欢她。
“好啊,我也马上到了,等会见。”演戏是我这十七年人生里最引以为傲的技能。即使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着拒绝,胃里想吐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这句话还是被我完整流利富有感情的念了出来。
我抬头的时候顾苢风转过了头看我:“女朋友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从里面什么都读不出,只觉得和平常不一样。“嗯,已经在机场了。”
他那种眼神没有持续很久,又变成和往常一样:“还没见过呢,一起挺好。”
“芏暗!”一下车徐乔咨就奔过来扑到了我怀里,我伸手接住她,她贴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在那一秒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真的忘了吃药,呼吸变得费劲,周遭的空气被抽走,脑子里一片空白,毫无理由的想哭,想大叫,想逃出机场随便跑到哪个地方躲着。为了呼吸我只能弯下腰,腿软到撑不住自己...
再之后我的一切都不见了,我的眼睛只能看见顾苢风,我看见他皱着眉头跪在我身边,他扶着我站起来但其实我全部的体重都靠在他身上。我的耳朵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我听见他问我怎么了,我听见他说别怕,没事的。我的鼻子只能闻到他的味道,像是在大千世界里我的,唯一的氧气,我贪婪的,像是上瘾般呼吸着。
等我再清醒,再能看见别人的时候,已经是在飞机上了。
他看我醒了:“以后我看着你吃药。”他给我端了杯橙汁,很甜。
“他们呢?”
“搭上班飞机先走了,你那个时候...还不能上。”
我听到他话里的停顿,那种我在查出抑郁症后,所有人和我说话都会或多或少带一点的,所谓照顾我情绪的隐瞒。别人都可以这么做,他们可以把我看成神经病,把我看作那种受不了打击的年轻人,可以在背后议论我有多么的不堪一击,我所经历的有多么不值一提。
但他不可以。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开始浮现,我转过头试图掩饰,但眼泪从指缝流下。
一滴
两滴
无数滴汇聚成一串水流流到我的脖子我的手臂。
你也觉得我有问题,对吗?
我当然不会去问,答案无论是哪种我都不会喜欢。是迟疑过后类似安抚自己声量提高的“当然不是”,是沉默许久后的一个眼神,是为了掩饰突然变得像我的好兄弟,随便插科打诨几句。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过了一会他强硬的掰开我捂在脸上的手,迫使我的脸面向他,我毫无准备的看向了他的眼睛。或许是我看错了,那双好看的淡褐色的眼睛里没有可怜,没有同情,没有那种伪装的理解。只有,痛。
我看着那双眼睛,似乎感受到翻涌着的,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什么都没说,把隔着我们的扶手扶起,就抱住了我。
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可言说的,对未来的阴暗思想。都融化在这个怀抱里。
我想过18岁自杀,或许是用一把漂亮的小刀割开手腕上的动脉,看着血慢慢流走,感受身体慢慢冷却;或许是吞下安眠药,或许吞下KCN,前者可以让我平静的在睡梦中死去,后者是我更愿意的方法—痛苦的真实的感受死去;或许是从高楼一跃而下,我要穿上最好看的那身衣服,应该是在和顾苢风最后一次吃饭的那件,早就准备好的白色西装,鲜红的血染上洁白的西装,肯定很好看。
自杀的那天一定要是晴空万里,有很好看的夕阳,最好是那种粉色里带着紫色的光。我很喜欢。
只是这些所有,我在无数个夜晚反复排练的死亡计划,没有理由的被我忘在一个拥抱里。
我今年十七岁,这是我第一次放肆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