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灯现世》果烨

1、来生与你永不相见

　　北宋开宝七年五月初五，宋太祖赵匡胤在开封皇城大庆殿宴请群臣，皇城之内忙碌不已、热闹非凡。
　　赵匡胤站于大殿之上，手端酒杯朗声说道：“此次采石一战大获全胜，朕心甚慰。今日特在大庆殿设宴，为凯旋的将士接风洗尘，朕先饮为敬。”说完赵匡胤率先饮下杯中酒。
　　“谢皇上！”众大臣答谢之后纷纷一饮而尽。
　　此时丞相潘美上前进言道：“皇上，此次与南唐一战中，诸多将士奋勇杀敌、立下战功，其中上将曹彬与参军柳元更是功不可没。”
　　“嗯，当赏！”
　　“臣已拟好战功册，请皇上过目。”说着潘美从袖袍中取出一张锦帛呈了上去。
　　许久之后赵匡胤合上锦帛说道：“好，朕今日就封曹彬为我大宋护国大将军，另赏宅院一座，良田百亩，黄金百两。”
　　“谢皇上隆恩，末将惶恐。”曹彬赶紧下跪谢恩。
　　“至于柳元嘛，”赵匡胤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你乃今科文状元，按照当朝律法，本应先去地方州县任职，但因你熟读兵法，又在此战中立下不少功劳，所以朕就破例一次，让你直接去兵部任职，做个侍郎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要知道这可是宋朝开国以来第一次由七品直接升至正四品的官员，而且只用了短短两月有余。
　　“柳元，还不跪拜谢恩。”潘美在一旁提醒道。
　　“臣柳元，谢皇上隆恩。”
　　“好，其他将士等庆功宴结束后再一一封赏。接下来朕要与诸位爱卿同饮同乐，畅醉一番。”
　　这等宫宴除了酒菜以外，歌舞自然是不能少的。不多时身着轻纱的六名舞女款款进了殿堂，在美妙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此时大殿之上觥筹交错，笙歌鼎沸，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于潘美、曹彬、柳元三人的座位。
　　“柳大人，本官敬你一杯。”说话之人正是曹彬。
　　“曹大人使不得，您官至一品，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而已，怎敢让您敬我，应当下官敬您才是。”柳元赶紧起身。
　　“柳大人莫要这么说，若论兵法，你这初出茅庐的学子竟不在我之下，就凭这点我理应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曹大人过谦了，您常年在外征战，战斗经验丰富，可不是我能比的。”
　　“正是因为我战斗经验比你丰富，但对兵法的运用和理解却与你不相伯仲，所以觉得难得。”
　　“……”
　　看到柳元有些紧张，曹彬解释道：“柳大人莫要多虑，我只是想有机会与柳大人探讨一二。”
　　“好好好，承蒙大人厚爱，有机会定当登门讨教。”
　　曹彬走后不久，丞相潘美也携酒前来。
　　“恭喜柳大人官升四品，这在我朝可还没有先例呀。”
　　“还要多谢丞相方才美言几句呢！”
　　“恩！看来皇上对柳大人器重得很呐，今后可一定要再接再厉才行。”
　　“多谢丞相提点，下官定会加倍努力，不负皇恩。”
　　潘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一个时辰之内，柳元同时得到当朝最大的两位大官的赏识，这对于柳元来说真是拨开乌云见青天，好日子终于要来了。也正因如此，在潘美离开之后其他大臣也纷纷过来向柳元敬酒，几番下来柳元已经脑昏眼晕有些醉意。
　　大殿之上歌舞未停，酒肉未断，唯有柳元已经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柳元身着官服，头戴官帽，骑着高头大马回到了平陆县崇宁镇，镇里男女老少皆在村口跪拜相迎，就连当地知县也在其中。
　　看到那熟悉的篱笆院，柳元纵身下马。推门而入，妻子白雪娇正站在院中，两人相拥而立，三月未见的思念之情尽在这紧紧的拥抱之中。
　　之后，柳元与妻子、女儿坐马车前往汴京新家。一路上柳元紧紧靠在妻子白雪娇身旁不停地诉说近日的所见所闻，但白雪娇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了往日的亲昵。
　　“娘子，你可是心中有事？”
　　白雪娇并未作答，只是一味的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娘子……娘子……”
　　柳元不停地呼唤，白雪娇却像是不曾听见一般将头伸向窗外。
　　“停车！”白雪娇突然说道，紧接着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
　　“娘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白雪娇依然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着，无奈之下柳元只好下车追了过去。
　　“娘子，你要去哪里？”
　　柳元离白雪娇越来越近，却总也抓不到，正当柳元要加快脚步追上去的时候，周边起了大雾，顷刻间白雪娇的身影消失不见。
　　柳元沿着白雪娇消失的方向寻了过去，一路上竭力呼喊却仍不见踪迹。无助的柳元瘫坐在地上，奋力捶打地面。
　　“娘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去你要我去的地方！”
　　突然白雪娇的声音在柳元前方响起，柳元抬起头发现白雪娇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面如死灰。
　　柳元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伸手拉住白雪娇，却发现每当自己向前一步，白雪娇就向后退去一步，永远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
　　正当柳元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白雪娇突然张口阴沉沉地说道：“跟我来！”接着又向前方走去。
　　柳元紧跟在白雪娇身后，一路行来发现雾越来越浓，沉重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腐臭味，让柳元很不舒服。
　　正当柳元仔细观察周围的时候白雪娇停下了脚步，柳元的身体像是撞在了墙上一样无法前行，与白雪娇依然保持不变的距离。
　　“你可曾来过这里？熟悉吗？”白雪娇指着前方，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音问道。
　　顺着白雪娇手指的方向望去，浓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块残缺不全的牌匾，上面隐约可见“三清”二字。
　　柳元看到牌匾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不不不……我没来过，我不是故意的，说好的三个月，这不可能……”
　　“哈哈哈！”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白雪娇脸色变得煞白，突然消失在了柳元面前，接着整个上空都笼罩着这种恐怖的笑声。
　　“柳元，我爱你如命，你走后我夜夜不眠，只因思你太深，念你太切。却不料你用我命换你一生荣华富贵。”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柳元双手捂住耳朵拼命的摇头，但这声音像是魔鬼的摇篮曲一样挥之不去。
　　“也罢，此生为你而活，为你而死。倘若还有来生，我愿与你海角天涯永不相见，永不相见……”声音逐渐消失，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淹没了柳元的眼泪。
　　“娘子，别走，别走……”柳元从梦中惊醒，泪水已经湿了衣襟。
　　柳元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发现大殿内已经一片狼藉，皇上早已离开，大臣也走了一半，剩下的几人已是歪七竖八不省人事。柳元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大庆殿，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第二天一早，崇宁镇的街道上，一位年轻的汉子跌跌撞撞的向里正家中跑去，边跑边喊道：“出事了，出大事了……”脚力尚好的年轻人听闻都追了过去。
　　“二牛，何事如此慌张？我家的门都被你撞坏了。”看到小伙破门而入，里正有些不悦的问道。
　　“里正……大人，不……不好了，柳……柳元家出事了。”被称为二牛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出什么事了？”里正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知是谁，昨夜一把火把柳元家给烧了！”
　　“什么？”里正一脸惊愕，门口围观的人群也是一愣。
　　柳元家徒四壁，夫妇二人为人和善，柳元又曾在镇上做过先生，未曾听说得罪过任何人，为何会遭此横祸？
　　“走，去看看！”里正带领村民奔向柳元家中。
　　当他们赶来之时，柳元家的门前早已聚集了不少村民。而柳元的家已经面目全非，两间房子只剩几面墙壁还屹立未倒，房顶和其他东西所剩无几，有未烧完的物件正向外冒着黑烟，看样子大火熄灭不久。
　　“里正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妇女啼哭着问道。
　　“我也是刚刚得知。”里正回道。
　　“是谁这般丧尽天良，趁柳元不在，竟对其家人下手？”
　　“里正大人，会不会是柳元的妻子自己不小心失了火？”人群中有村民问道。
　　“恩！也有可能，”里正缓缓点头，然后回头对二牛说道：“你速去县衙报官，请官差来查一查。”
　　二牛离开之后，众人也不敢贸然行事，只能等县衙派人来清理现场。
　　“王娘，你红绣楼经常为官家做衣物，认识的官场老爷较多，能否打听到柳元上京赶考为何至今未归”
　　里正口中所说的王娘，便是方才人群中走出来的那位中年妇女，她在镇上开了一间刺绣坊，名曰红绣楼。红绣楼平日里专门做一些嫁娶婚装之物，偶尔也会替官家做一些锦罗绸缎，帐子、官袍一类的东西。
　　“前些日子听从汴京回来的商贩说，柳元被封了将，跟随军队去攻打南唐了。”
　　“哎！所谓保家卫国，柳元这是卫了国，却没能保住家啊！”
　　“是啊，这柳元也是够命苦的，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妻子却葬身火海，真是造孽啊。”
　　里正听闻王娘的话诧异的问道：“那他女儿嫣然呢，难道不在家中？”
　　“嫣然在红袖楼，我昨晚做了糕点，便将嫣然叫了过去。这孩子招人喜欢，去了红绣楼之后与大家玩得甚欢，我便没有往回送，本想今日一早让她带些糕点回去，没想到……听闻此事之后我便叫人看住了嫣然，没让她来。”王娘说到此处不由伤感落泪。
　　里正听言有些欣慰的说道：“如此甚好，起码保住了嫣然，也算是给柳元留下了希望。”
　　“是啊，不知柳元回来看到这一幕如何接受得了。”
　　五月已是暑季，正午更是酷热炎炎。里正派了几个村民守在柳元家中，便遣散众人，独自离开了。
　　回家路上王娘几次潸然泪下，在这崇宁镇上，就属王娘与柳元一家关系最好。柳元上京赶考，王娘便将白雪娇招至红绣楼做工，以便照顾这娘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