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晨录》安琉璃夜雨嘉

7、第七章 谁家少年郎

　　所以说当我今日午后在淮莲轩被人偷袭时，我可以说是非常的兴奋，也非常的感激如今一脸痛苦的，坐在我面前的罪魁祸首。
　　午后身子犯懒，我本是打算躺在竹榻上小憩一会儿的。可是这夏日实在是太过炎热，就算什么都不做，干躺着也是闷闷的，让人打心底觉着乏累。
　　于是我起身走到桌前，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又随手拿过一旁仆人递上来的团扇，扇了一两下也就随手撂在了一边。
　　这天是热的，再怎么扇也还是热得很，我摆摆手让两旁扇扇子的下人退了下去。
　　再怎么做都是无用功，既如此，又何苦再折磨她们呢。
　　我端起茶杯，轻嗅着杯中的幽香，在袅袅香气中，忽的抬起了眼，下意识的转手将杯子甩了出去。
　　叮的一声，是暗器与瓷器间碰撞的声音，带着温度的茶水溅到了两旁的下人身上。一时间，屋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将将躲开了这微烫的茶水。还不待我有喘息的时机，又有几枚暗器卷着凛冽的气息直直冲了过来。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这还有啊？真是没完没了！”
　　手掌撑着桌子一个翻身跃起，暗器擦着身体嗖的一声钉在了柱子上。我回头看了看钉在柱子上的暗器，拍了拍胸脯暗自安慰道：“还好，还好，可是有些把我吓到了。我从小是没有学过什么功夫的，可还好太女姐这功底看起来确是不错。”
　　环顾四周，这周围也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就手用的。
　　我叹了口气，一掌拍在桌子上，在茶杯腾空而起时，连着身上的灵脉，运着灵气，抬手将茶杯推了出去。
　　终于安静了下来，我随意的拍了拍衣服，撩起裙摆，一个旋身坐在了凳子上。伸出左手，将最后一个茶杯稳稳的抓在手里。
　　看着满地的碎片和凌乱不堪的屋子，我忍无可忍的大喊道：“清明！把那死小子给我拎过来！”
　　随着一阵纷乱吵闹的声音响起，清明一脸冷漠的踏进淮莲轩，故意似的将手里拎着的人狠狠地扔了进来。

　　“哎哎哎！我说你不能轻点嘛！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呀！”
　　一个蓝衣小子嘟嘟囔囔的趴在地上，正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的他正以一个相当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张开，这画面简直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哎？”我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清明。
　　清明即刻会意，用剑将那蓝衣小子又压了下去。

　　“哎呀呀！疼疼疼！疼！姐！我错了还不行吗！姐姐姐！”
　　看着地下的小子呲牙咧嘴的，我的心情却变得莫名的好。
　　我伸手拿过桌上仅存的一个茶杯，将杯子拿在手里晃了晃，想要倒些水喝。
　　那小子见我要喝水，就一咕噜爬了起来，抢先一步执起茶壶讨好似的道：“三姐，我这都被你那手下给打了，你看你就饶了我吧，啊！”
　　眼看着他在那装着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一不小心没板住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我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倒是先告起状来了？”我慢悠悠的啜了一口茶水又道：“你先是拿着热茶烫了我这一屋的下人，又打碎了我这一套南月国名贵的月瓷，我可是心疼的很呢。”
　　言罢，我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见状有些心虚，却又伸出手来揽住我的手臂，继而又是不断的撒娇。
　　清明眼尖的看到了瑞王祺的小动作，面上闪过一丝神色，但那神色一闪而过，速度快到让人难以察觉。

　　“好姐姐，我这可是专门来看你的！之前我被母君禁足，哪都去不了。我这可是一解了禁足就从我那瑞王府跑了出来，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我还听下人说你被人刺杀了！还受了伤！还一直昏迷不醒！怎么样？现在好没好？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看着被瑞王祺揽住的手臂，我一时间竟有些错愕，愣愣的看着他将我拽起，推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全都好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连忙道：“司棋，你要再转下去，我可就真的要被你给转吐了！”
　　瑞王祺闻言赶忙一把将我按在凳子上，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道：“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有些……有些……”
　　“有些想念？”我看着他一脸扭捏的样子，强忍住笑意打趣他。
　　“才，才没有！”

　　门外的护卫迟迟赶来，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齐齐道：“是属下们护卫不当！还望太女殿下恕罪！”
　　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护卫，又转头瞥了一眼瑞王祺，后者吐了吐舌头，不屑的哼了一声。
　　可真是小孩子气，我笑了笑，回过头道：“罢了，瑞王殿下也不是你们就能拦得住的，都下去吧。”
　　瑞王祺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你的护卫太差了，也就那个什么叫清明的还厉害点，拾欢也还不是打不过我！”
　　“你还挺自豪的是吧！去别人家的宅院还要翻墙！还要丢暗器！才一个多月不见你小子长能耐了！”我伸手掐在他的后腰上，就听得他嗷的一声喊了起来。
　　于是我又加了把劲道：“说！你把拾欢怎么了！”
　　瑞王祺在心底暗暗骂自己可真是嘴欠啊，提什么拾欢呢！
　　“啊啊啊！姐！三姐！我是看着姚长使和拾欢出府了我才进来的，我没把她怎么的。啊！啊！疼疼疼！三姐！你快松开！”
　　两旁的下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实在是没忍住，偷偷地笑出了声。
　　闹得也差不多了，我咳了一声正了正色，松开手来吩咐道：“你们刚才也是受了惊吓，若有伤到的，就下去找府上的药师来看看吧。”
　　“是。”

　　看着两旁的下人都走了出去，瑞王祺看了看还立在门口的清明，没好气道：“你怎么还不出去啊！你也出去吧！我还要和我三姐说话呢！”
　　“我从来都只听主上的吩咐。”清明只轻飘飘撇出一句话，却足够让瑞王祺气到不行。
　　这世上能让他认可的，能让他臣服的，也只有凌司晨一人。
　　其他一概人等，哪怕就是凤君来了，也是指挥不动的。
　　“你！”
　　瑞王祺被他一句话堵住，气不过就又要冲上去。
　　眼看着这二人剑拔弩张的，我扶了扶额。这都是什么啊，怎么就不能让我消停消停，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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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西落，夜幕降临，繁星四起。我站在院中，微微仰头看着这庭院上的四方夜空，星星布满天际，很是耀眼夺目。
　　忽然肩上一沉，就多了件玄青色的披风。我侧目看了看，清明收回手站在我身旁道：“今日主上不该告诉他的。”
　　见我没有说话，清明又开口道：“今日若不是主上不许，我早就一刀将他杀掉了。”
　　听到他这话，我却觉得有些好笑，竟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伸出手拢了拢披风，歪头倚在柱子上道：“怎么？难道他东御国五皇子的身份还不够打消你杀他的念头吗？”
　　清明微昂了昂头，将手中的剑抱在怀里道：“自那时在边疆与主上相遇，我就已然确定了，自此只跟着主上一人，也只听主上一人号令。”
　　“今日他看到了我，知道了我的存在，本就不该再留他性命。可是主上吩咐了，我也就照着做了。”
　　今夜清明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我不禁转过头端详着他。
　　良久，我弯下腰拍了拍地面，一屁股坐了下来，又伸出手指了指旁边。
　　看着清明也坐了下来，我转过身靠在柱子上，面对着他道：“清明，我们一共五个兄弟姐妹，虽然小的时候大都是一起在这皇宫里生活的，可是心却从来都不是在一起的。”
　　“但是司棋不同，在我短短生活在皇宫里的那几年，只有他是与我最为亲近的。”
　　“哪怕是我那时一声不响的消失，和舅舅去了边疆，一去就是十年。可是这十年里，他的书信却是从未断过的，这你当时也是知道的。”
　　“总之，你不可以动他。虽然他和他那个二皇子哥哥是同一个父亲，可他确是不同的，是满心全为着我好的。”
　　我都说了这么一大堆，可看着清明听了这些话也还是没个反应。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看着他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就又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清明看向我，在脑中暗暗思索着，眼前的女子终是不同了。
　　以前的那个她，嗜血冷漠。虽然心里也是很在乎瑞王，但却从不会如此明了的表达出来。
　　看着我拽着他的衣袖，清明脸上浮出一抹微笑，就连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属下知道了，一切都听从主上的指示。”
　　看着他的笑，我面上一愣，记忆里的清明是很少笑的，就连其他表情也是少有。
　　我不知怎的，蓦然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对嘛，多笑笑，这样才有温度。”
　　清明脸上的笑又深了几许，我突然觉得有些别扭，不好意思的将手放了下来。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攥在他的手里，我心中一惊，却怎么拽都拽不回来。
　　我故作淡定的咳了咳，有些别扭的撇过头道：“那，那上次在萱竹苑的那些男妓呢？我还忘问了，他们也见你了呀！他们怎么样了？”
　　晚风吹的夜里的温度降了几许，少了几分炎热，多了几分花香。耳边的虫鸣声一直不绝，清明垂了垂眼眸问道：“主上是真想知道？”
　　还神秘个什么劲呢？有什么可犹豫的？我想也不想道：“对啊，当然想知道了！”
　　“他们，全都被我杀掉了。”清明忽的抬起头，直视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道。

　　什么！杀掉了？

　　京城里的人素来都是知道一些太女姐的手段的，就连我也早就告诫过自己，他们也许会死，可心里却总还是抱着些许什么侥幸。
　　可是当我真的听到他们的死的时候，还是会怕，还是会觉得恐惧。
　　这世间太过无情了，是不是只要可以，就谁都可以用来牺牲。
　　是不是只要位高权重，就可以滥杀无辜胡作非为……
　　我因着他这一举动，着实有些受到了惊吓，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瞬间变凉了。
　　我和他对视着，看着自己的模样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我将另一只手隐在衣袖中狠狠地攥成拳，咧了咧嘴角故作淡然道：“杀掉了啊，对，是要杀掉的，我忘了。”
　　我猛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眨了眨眼，一下子站了起来道：“我知道了，今夜辛苦你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