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明月楼》人寸三

9、第 9 章

　　“红绡，你刚才说可惜，程太医怎么可惜了？”慕慕一直觉得程诤是个好大夫，一点细枝末节都要问清楚，日后谁若是他的病人也是福气，还有什么可可惜的呢？

　　红绡夹了快肉放到慕慕的碗里，“姑娘吃肉。程诤啊，有才学有本事，但是听人说，样貌不好，所以整日用黑纱蒙着脸，宫里有个小宫女偶尔看见过一次程诤的脸，回去之后日日做噩梦，最后被送出了宫。”

　　说着又给慕慕盛了一碗汤，放在了慕慕手边，拉着她的手碰了碰碗，告诉她这是汤。

　　随后又接着说：“程诤那个人，面黑心不热，治病也是独辟蹊径，在太医院里得罪不少人。老太医们觉得他恃才傲物，不将正途放在眼里，年轻的太医们觉得他用药太猛，方子太邪。这次也是，听紫珏说，就是我们…就是静王殿下的护卫说，这次程诤本来是不能来的，但是徐太医力排众议办了场比试，程诤拔得头筹才得到来的机会。太医院那时都闹翻了天，程诤就说了一句‘你们若有本事胜了我，我便不去’，一下子大家就闭嘴了。所以，在太医院里，就算他多厉害，如果有一天徐太医走了，怕就没人护着他了。此次，徐太医也是想着让他多学一门医术，凭才学立在太医院。”

　　慕慕听她说完才知道原来程诤是这么才来的。听着医术倒也是很好，怪不得摸了一下脉就知道了许多。不过，样貌不好么，不知是怎样的不好，下次该轮到自己摸他的脉了。

　　“如此，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好，医术本来就是为了救人，将人好好地救回来就是了，手段，方子都不必在意，这么久偏偏瞧不上程太医？”

　　“正是啊。我觉得是他们眼皮浅，心眼小，见不得比自己医术好的。小蓝就在太医院待了三个月，回来说‘太医院真是养了帮废物’就再也不去了，当自己的逍遥散医了。”，红绡一时嘴快，说完了才发现把蓝羽露了出去。

　　“你快点儿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对了，姑娘，你额角上的是胎记吗？看着真漂亮！”差点儿忘了王爷的任务。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胎记，其实，我都不知道我这儿有个记号。”慕慕抬手摸了摸。

　　“不记得啊，姑娘是失忆过？之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红绡看慕慕想了一下，就听她说：“不记得了。”

　　红绡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也不知道如今慕慕这样什么都不记得的，王爷怎么娶，而且听紫珏说，慕姑娘还有个对她挺好的沈家二公子，怎么想都觉得王爷只能仗势欺人。

　　红绡看着慕慕的样子，觉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好看，真的目盲吗？伸出了手在慕慕面前晃了晃，“姑娘，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吗？如果不说的话，我真的没看出来你目盲。”

　　“嗯，看不见。二哥救我的时候是冬天，许是当时受伤太重，又在大雪天的琴幽河里泡了些时辰，伤到了脑子，就看不见了。”

　　“可请人看了看？我认识个大夫，医术也很了得，过几日就回来，等他回来，让他给你瞧瞧。”

　　“好啊。”民间的医者大多数都对自己的眼睛无法，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查不出问题，可眼睛就是看不见，既然别人一片好心，安一下红绡的心好了。

　　红绡看见自家主子从月牙拱门那儿露了出来，就问慕慕：“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好学一下怎么做，还有啊，你有没有喜欢的物件，就是荷包的样式或者坠子的样子之类的，有没有喜欢的花草？”

　　慕慕有点疑惑，怎么突然想到这上面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我在这儿就待半月，吃什么都可以的。至于喜欢的东西和花草，红绡，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陈管家吩咐了，你在这儿的半月一定要把你伺候好，屋里院里的都按照姑娘的想法来布置，姑娘喜欢什么就买回去讨姑娘欢心，这样，姑娘也能每日高高兴兴给将军治病。”

　　慕慕想到下午的事儿，可能是吓到陈管家了，他一心想救柳将军，自己下午说了要走，怕是真的觉得自己要走。

　　“不必费心的，下午的事儿，是我气昏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定会把将军的毒彻底清好才走，不会半途而废的。”

　　红绡听完，觉得都怪王爷，下午做什么那么着急，现在倒好，什么都问不出，怎么讨慕姑娘欢心？

　　她往拱门那儿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倒好，就那么看着这边，侧坐在廊下了。

　　萧墨臻的目光一直追着慕慕，看她吃东西，看她被风吹起来的衣角。有朵玉兰突然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肩头，她侧过脸闻了闻，伸手把它拿了下来，说要回去做成书签。他又看见慕慕向他这边望，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萧墨臻笑了笑。

　　晚上，红绡过来的时候看见萧墨臻在画画，像是晚饭的时候，慕姑娘侧脸闻花香的样子，一枚玉兰静静躺在肩头。

　　“主子，慕姑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说沈青川是冬天在琴幽河救的她，救起来之后，眼睛就看不见了。琴幽河距离洛城不近，慕姑娘怎么会落入琴幽河？会不会姑娘本就不是洛城人，只是幼时恰好在洛城救了主子？”

　　萧墨臻画好最后一笔，将笔搁下，“不会，那时候汐儿跟各个店铺的老板都认识，不像恰好路过。黑曜一直都查不出汐儿的身世，洛城里传说医术最好的是逍遥谷里的大公子，但是逍遥谷在几年前闭谷谢客，无法查证是否是谷里的弟子。我只见过小时候的汐儿，长大之后也不知她是什么样子，有些棘手。”

　　幼时那个背着药箱，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无忧无虑，现在会变成沉静的慕慕吗？

　　“对了，你可问了是否有一管玉笛？穗子上坠着一个小狐狸头。”

　　红绡想，把这事忘了，“嘿嘿，那个，我今天看姑娘累了，就少问了一句。不过，我说让小蓝给姑娘看眼睛，她同意了。到时候，就能明白些事儿的，您不是说过汐儿姑娘会功夫的么，现在慕姑娘一点儿功夫都没有，总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小蓝若是一点儿毛病都看不出来，枉为药王谷徒孙。”

　　萧墨臻也没有别的办法，汐儿的身份是个谜，七岁的时候只知道她叫汐儿，潮汐的汐，没有姓，没有说哪里人。

　　当时京城里皇权波谲诡异，皇兄为了自己的安危送自己避难，路上被人所害，到了洛城跟着自己侍从都失散了，自己也因为连日奔波，身上新伤摞旧伤，终于有一天，自己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就在一间屋子里，到处都是花草，窗户外面传来阵阵鸟鸣，自己想起来才发现浑身发软，身上好几处都被白布裹着。

　　门口那边传来一阵动静，是一个盒子放在了地板上，接着冒出来一个小人头，额角那儿有一个羽毛样子的印记，那个小人看见自己在看她，蹭蹭两下就整个冒了出来，瓜子脸，圆眼睛，殷桃口，一身红色的裙子，趁着脸色也红润，袖子束在了手腕处，腰间还挂着一管玉笛，提着先前的盒子就向他走了过来。

　　在那两天里，自己大部分不能动，那个红衣服的小人日日来看他，给他上药，带饭，有时候等待药效的时辰就吹笛子给他听，曲子很好听，曲名也好听，叫蒹葭，她说是师兄送她的生辰礼。

　　他费劲坐起来，把脖子里的小狐狸吊坠送给了她，说这是他心爱之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个抵押给她，日后再向她讨回来。汐儿不想收，说她喜欢救人，并非想要别人的财物。他不依，硬是从她手里把那管玉笛抢了过去，把小狐狸挂在了穗子上。

　　等自己能动了，才知道这是一处山谷，自己住的地方是一个在树上的屋子。汐儿见他能动会跑了，就带去他找自己的护卫，追杀自己的杀手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紧随其后。

　　她拉着他在弯弯曲曲的小巷里穿梭，像一阵风，她说过，自己武艺不好，轻功却好，最适合逃跑。

　　自己看着前面偶尔回头的侧脸，那一枚轻软的红色羽毛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心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等到终于看见皇兄来接自己的马车，他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自己一定会待她好。

　　她看了看傍晚的晚霞，说：“不了，大师兄还等着我回家吃饭。”，说完就跃上房顶，朝他挥了挥手就走了。

　　等过了几年，皇兄继承了皇位，自己曾经去了洛城五次，但是找不到她，似乎那几天就是他的一个梦，但随身的狐狸吊坠的确是没有了的，那是母后给自己的生辰礼。

　　回京之后，自己画了很多副画，站着的汐儿，坐着的汐儿，笑着的汐儿，皱眉的汐儿，画好了就吩咐人去洛城找，但是一直石沉大海。

　　洛城的人都不知道城里还有一个额角有红羽的姑娘。皇兄看他那阵子有些入魔就打发他到北疆军中历练，再后来，皇兄以为他忘记了这件事，跟他说相府家的大小姐温柔贤淑，性情沉静，可当静王妃。

　　当天夜里，自己就从京城又回北疆去了，直到前不久，云帆受伤回京，自己料理了一些事务也赶了回来。一进京城，就重新见到了那片小羽毛，但是红衣换白赏，脸色也苍白，圆眼睛也变成了狭长的丹凤眼，而且，看不见东西了。

　　忘了一切，对过往一无所知，他不知怎么问她，只能先远远看着她，今日抱起她的时候，很轻，自己在床边看了很久，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认定了，她就是他的汐儿，他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