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离最爱的航向》渝鱼渔鱼

1、第一章（修改）

　　父亲在我记忆里，身着军装，挺直的腰板，目光炯炯。他很少回家，有时却在某个早晨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父亲在小时的印象里，带着深邃的微笑，像个魔术师，从百宝箱里变出一包糖，或者一盒饼干。

　　母亲在一家街道小厂上班，她眉头总是紧锁着，只有在父亲回来的时候，母亲绷紧的脸才会舒展开来，像欲放的花朵。父亲的归来，会使整个家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我呢，排行老三，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姐姐比我大两岁，成绩不好，留了一级，而我跳了一级，我们反成了同级生。

　　母亲天天忙着上班、家务，也没有时间管我们，任由着我们自己长大。

　　1982年的暑假即将过去，小升初今天放榜。我的第六感调拨着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怂恿着我赶快赶去江城中学。江城中学是我所在的城市里最好的中学，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中学。但是，我忍耐住了，没对任何人去讲我的感觉。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我怕会让更多的人失望。

　　打开门，正推着母亲的自行车往外走，我看到父亲拖着行李出现在门口。他一脸的疲惫，包裹放在他的脚边。“天啊，难道上天对我如此厚道？”我激动地想，“今天一定双喜临门！”我大声唤来母亲，她出来了，却似乎并不吃惊，但她的脸上随即绽开了笑容。

　　母亲轻声说：“你回来了。”

　　父亲微笑着说：“是啊，不走了。”

　　我才明白，父亲复员了。我帮父亲拎了一只包，跟他说了一声，匆匆地出了门。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父亲的归来更让我相信我的预感。

　　我的心一路砰砰乱跳。我的个子还很小，蹬着28的车子有些吃力。我垫着脚尖，几乎要站在脚踏板上。转过几条马路，见到江城中学门口挤满了看榜的学生和家长。我垫垫脚，前面的人太多。“劳驾，劳驾！”我拼命挤了进去，红色的录取榜上，我的名字赫赫地写在最顶上。我推开人群，飞快地骑上车，赶回家报喜。

　　待我气喘吁吁地回到家，还未站定，听到了屋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急忙退了出去，站在门外，脑子一片混乱。

　　呆在门外，愣了好久，我才决定在大街上溜溜。迎面遇到姐姐，她低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走着。我兴奋的心情一时没人跟我分享，我心里憋得慌，便叫住了她：“姐！”她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说：“哦，你啊，去哪啊？”我突然意识自己的消息可能会刺激到姐姐，极力按捺住激动，故作平静地说：“出来转转。”

　　姐姐抬了下眼皮，说：“那我回家去了。”我想到了家里的动静，沉吟了一会，对她说：“你现在还是不要回家了，跟我到河边转转吧。”姐姐抬起了眼皮，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平平，这是我第一次邀请她一起玩。

　　对我的首次邀请，姐姐还是想了一会，才答应下来。

　　我们俩到了河边，挖小蟛蜞玩。姐姐脱了拖鞋，站在河边的泥泞里，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有一圈光环。姐姐找来两根树枝，递给我一根。蟛蜞是很出色的地道专家，每个窝都有无数的出口。姐姐自告奋勇地堵住一个出口，而我在另一个出口等着蟛蜞的出现。

　　两个人是首次合作，可能是血脉的关系，战果辉煌。

　　等两个人满手满脚都是泥，一抹残霞已经洒在天边，河面上洒着点点鱼鳞。我心里压抑了半天的兴奋此刻已经开始远去。

　　两人赶紧着在河边洗了洗手脚，姐姐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三儿，你考取了吗？”

　　我低声回答：“嗯。”

　　姐姐淡淡地回：“喔。”

　　我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忧郁。我想了点什么，说：“姐，爸回来了。”

　　姐姐的眼睛开始发亮，责问道：“怎么不早说？”

　　她穿上凉鞋，一溜烟往家赶。我怎么也跟不上她，索性慢慢走回家。

　　等我到家，屋外便已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母亲出来开门，见是我，说：“洗洗手，吃饭吧。”

　　我进得屋去，父亲端坐在主座上，等着姐姐盛饭、摆筷。

　　我叫了声：“爸！”

　　父亲点点头，严肃地问：“这次考得怎么样？”

　　我轻声说：“还行，江城中学。”

　　父亲大笑起来，说：“臭小子，还算给你爸爸争气，不错，来奖励你一个鸡腿。”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母亲的脸也亮了起来，也夹了块鸡腿到我碗里，说：“你爸复员了，我们家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那天，我躺在床上，很久未能睡着。我以为这个暑假，会是个愉快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