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者》孟书影

2、第二章 原榜群聊

　　下面还有几个没见过的名字，有的纯是吃瓜的路人出来冒泡，一水的“？？？？？”和“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瑞思拜瑞思拜”，有的则好像看不惯榜一柠檬的作为，投入战场与他争论不休。

　　差不多从午夜到直到半小时前，“静静看你们柠檬”一直在舌战群雄，语气冷淡，但隐隐透露出对众人质疑的轻蔑无疑引燃了愤怒的火药桶，有人还特意下去补了一觉再继续上来对线。

　　翻完几百条争执，加上猜测，商万沧大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晚上一点多的时候，夜猫子“别秀了”给闺蜜分享自己的刷题“战绩”后准备睡觉，结果回到排行界面一看，榜一突然换人，自己的名次当然也跟着往后掉了一位。

　　据“别秀了”所说，当时一哥（原榜一“独孤不败”）的题数也才一千九出头，榜二追妹（“奋起直追追追追”）一千六快一千七，突然冒出一个三千题的空降榜一，随后她退出再进来看，最多不过一分钟时间，三千变五千！

　　“别秀了”开始在评论区@原榜的人，并@新榜一问他怎么回事。

　　原榜除了“瓜已吃撑别塞了”，都陆陆续续被@过来，“弱小可怜无助”全程吃瓜，中间睡过去好几次。其他人看见排行榜有人空降第一，炸了锅，一开始讨论区语气、用词还比较克制，估计B1脾气不太好还是怎么，用拼音骂起来了，新榜一就进行了改名三连：“柠檬？”—“别柠檬了反正你做不到”—“静静看你们柠檬”，加上他说话有点嘲讽，又是大晚上的，原榜那边本来心情也很不美丽的样子，也就“顺理成章”撕起来了。

　　原榜一似乎是最后来的，当时争吵已接近尾声，六点钟“独孤不败”发评论希望柠檬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任谁都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做出的成就就这样不明不白被抢”，柠檬当时和好几个人吵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顺手，在这条下火药味十足地回：“没本事就别那么多壁画”，“独孤不败”显然生气了，说不想好好谈？柠檬就说我睡一觉去再和你们吵，然后留下了那句“清者自清……爷睡个觉”。

　　商万沧看完评论，觉得自己刚刚看了一场未完结的连续剧。网络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进，又好像无限推远，快乐与愤怒被简单化，人的情感也变得直白无掩，横冲直撞，按理是该感叹，商万沧却觉得有趣至极，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已经津津有味地看了半个多小时。

　　这下是一点也不想睡觉了。商万沧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对故事的后续期待无比，雀跃地想做个“现场怪”。

　　不过目前柠檬显然还在睡觉，商万沧自认虽不及“大神”们努力又肝，也不好无所事事，还是点开了练习界面开始做题，不过大概是因为有些压力，又艳羡别人的题数，速度是变快了，可正确率比昨天还低。

　　商万沧做了一套文综选择题才找回原本的感觉，看着惨烈的正确题数，也再不敢冒进，还是采取求缓求稳的方式，慢慢推进。

　　等到时间显示8：47，商万沧的热情与激动褪去，反复的演练已让她感到枯燥无味，她退出练习，又立刻发现评论区有了新动静。

　　她惊喜地点了进去。

　　榜一柠檬三分钟前又发了一条评论：“爷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颜文字，放在平时和朋友的对话一定无比诙谐融洽，只是似乎并不适合放在现在这个场合。

　　商万沧注意到柠檬即使六点就睡了，到现在也不过区区三小时不到，远不及自然人一天的正常睡眠时间。如果他也在放寒假，她想，弯道超车固然是好事，听起来也诱惑十足，但也不必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身体素质强于常人又另说了。

　　令商万沧惊讶的是原榜迅速对此做出了回复，她惊愕地暂时退出评论区去看排行榜，果然除了睡觉的榜一之外，大多数榜上有名的人后面跟着的题数又比之前多了不少。

　　她又想到那数百条评论，抨击柠檬的主力军与题数增加的人基本重合。柠檬好歹也睡了个觉，难道其他人真就一夜不睡，专注撕和刷题？商万沧下意识关掉了珍象题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很钦佩那些能集中一门心思在某件事上的人，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大放异彩；用整整一夜或熬夜去刷题库，商万沧难以辨别这样的行为到底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或许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只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暂时放下手机，起床洗漱、穿衣梳头，吃完微波炉里热着的早饭后，再回到房间，心中莫名对珍象题库有了一丝淡淡的抵触。

　　不过商万沧终究没能抵过窥屏的好奇心。她想，那些动辄上千题且时时不休的排行榜前列，在现实中一定也力争上游名列前茅，与她这样空有三分钟热度、毫无上进心的人是不同的。这也许是她距离这类人最近的一次。

　　班里总有浑噩度日的人，也总有品学兼优的学生，商万沧的班级当然也是如此。活泼与文静作为性格的外在表现，附着在每个人的标签之上，人们常常觉得看起来安静的人成绩应该也未必差，但事实上分数优异漂亮的人从来是不分什么性格的，听话或叛逆，无法决定成绩或好或坏，这有时是个挺令人沮丧的事实。

　　排行榜上又出现了变化，不过改变的并非名次，而是几个榜上账号的头像。这些头像有的是白底，有的是黑底，上面都挂着一串不同的数字，A1、A0则直接标明这是□□号。就连“弱小可怜无助”也跟风换了头像，不过□□号下面还跟了一行粉色小字：“扩列哈哈哈非善勿扰”。

　　商万沧往下用力一滑，截屏——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迅速。

　　想想看，很显然的，她截屏绝不只是为了“留念”。

　　这样的发展有点奇妙，商万沧按捺住心潮的起伏，点进评论区，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比起榜前十的恩怨，这次的故事要简单多了，一个头像名字看起来都像小姑娘的账号质疑原榜也有恶意刷题行为，只是现榜一刷得太过、又空降榜一，才被群起攻之，其实本质都是一路货色，都对真正慢慢咀嚼题目体会质量的人不公平，何必来贼喊捉贼那一套。几个排名前列的人回复“不服来战”，眼见趋势渐烈，有路人出言劝告评论区这么吵不太好，几人商量一番，各退一步，其中一个当事人留下“有意见来□□，随时奉陪，别在评论区阴阳怪气”后，路人又刷了几条鸡汤，评论区看起来又暂时恢复了宁静。

　　商万沧又练了一套文综选择题，结果仍然甚是凄惨，这次她倒不太伤心了，退出题库直奔□□，给截图里的□□号一个个发送好友申请。

　　最先通过好友申请的是“弱小可怜无助”，头像也是可爱风格的像素猫，大概率是女孩子。“弱小可怜无助”给自己取的圈名是“豆包”，问到商万沧的珍象题库ID和圈名，商万沧回复“林荷朵”、“荷朵”。二人互相给对方备完注，又哈哈哈地聊了几句口水话，发了几个比心、抱抱的表情包，最后因为豆包要出门买东西，暂时告一段落了。

　　气氛比想象的尴尬，但也没有太尴尬。

　　接下来通过的是A1、虚荣心要不得哦（原“我非刷上去不可”）、B1。其中“A1”误以为商万沧是来找茬的，好在后来解开了误会，并友好地进行了交流。

　　不知是否是于心不安，商万沧从书包里拿出了平整如新的寒假作业。做完几页历史选择题后对照答案，发现还是错得很多，商万沧有些泄气，拿起手机准备放松放松心情。

　　翻翻微博，看看短视频，几小时就这么过去了。一不小心，“放松”的时间便将那十来分钟“学习”压缩得不值一提。

　　换衣服下楼随意解决掉午饭，商万沧还顺便到小区里走了几圈，因为春寒，没走几圈还是回家了。

　　连上WiFi后，商万沧发现A1把自己拉进了一个十来人的群聊。

　　A1：邀请加入群聊
　　A1邀请你加入群聊“珍象榜！”
　　林荷朵：？？
　　A1：之前误会你，抱歉啦～这是榜前几不败、追追他们建的一个群，大家一起进步哦～～
　　林荷朵：那种情况下也很容易认错的，没关系，谢谢你鸭
　　A1：嘿嘿不谢，我们的宗旨是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A1：[nice.JPG]
　　林荷朵：[鞠躬.JPG]

　　A1的头像是个酷酷的美少年，不过语气却很可爱，在□□上说话必带“～”，有种反差萌。
　　商万沧基本是个出现即冷群的人，平常也就不怎么在群里说话，本来同样也不打算在这个“珍象榜”冒泡，只改了改群备注。但A1似乎非常热情，和她聊完后立马在榜群敲锣打鼓地介绍起来。

　　群聊名称：珍象榜！
　　你加入了群聊“珍象榜！”
　　A1：@林荷朵这个小姐姐也是珍象题库的～虽然不在榜上但我还是拉进来了，应该没问题吧～[心]
　　追风少年盖聂：？随便啦，小姐姐好[花]
　　独孤不白：欢迎
　　蜜瓜批发商：欢迎女性同胞
　　B1：欢迎欢迎
　　听说刷题改命救非：欢迎小姐姐！
　　林荷朵：蟹蟹大家:-D
　　B0：哈哈哈欢迎

　　群聊里有些名字又都和珍象题库昵称不太一样了，但也都有相似之处，商万沧勉强都能认出来，“孤独不白”自然就是“独孤不败”，“蜜瓜批发商”想必是“瓜已吃撑别塞了”，而和“听说刷题改命救非”有联系的只有把名字改回来了的“我非刷上去不可”。

　　A1这些名字和昵称相同的自不用说。而群聊名单里的“xu秀秀”则是“别秀了”，“追风少年盖聂”画风清奇，但也看得出是“奋起直追追追追”。群里没有豆包，据说豆包原本被邀请进来过，只是待了十分钟又退了。

　　也许是和大家都素不相识，商万沧反而比较放得开，在群里和大家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看见群里活泼小伙伴又分享了珍象题数，她放下手机，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那些热闹、亲昵像浮在水面上的一层油，水滚烫躁动，而平静的油只是附在表面的假象。

　　她又打开珍象题库，本该点击练习的，却鬼使神差打开了排行榜。榜一仍是柠檬，他现在已经六千题了，而独孤不败也不甘示弱，冲到了三千二百多题。

　　目光从题数依依不舍地挪到前面，商万沧猛然发现柠檬的头像换了，黑底灰字，一串数字。

　　她低声念了两遍，手一抖，手机甩到地上，见鬼的重启了。

　　商万沧心焦无比，表面上却出奇平静，只有双眼像蕴着溢沸难止的水。她等待开机，解锁待机界面，滑到珍象题库，点击，打开排行榜。

　　柠檬换掉了头像。

　　商万沧继续打开评论区，这里已一片祥和。

　　她又打开珍象榜群聊，大家正在聊零食，连高冷的独孤不白都偶尔插话、评判，气氛热烈，似乎都对排行榜上微小的变化并无所觉。

　　商万沧回到主界面，点击“搜索”，抑制住轻微颤抖的指尖，顺着记忆输入那一串数字，接着按下回车键。

　　跳出来的账号叫做“不考上南大不改名”，头像是只手舞足蹈的柠檬。

　　商万沧发送了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珍象题库
　　备注：林荷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