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花开》黎小墨

73、Chapter 72

　　苏末还维持着一个捶门的动作，右手握拳正好敲在时朵的脑门上。时朵立即手抚前额“哎哟”一声痛的弯了腰，瞪着苏末说：“你想打死我啊你？”

　　易鸣一下子冲上去把时朵拉起来，问她：“怎么回事？”说完还探头往里面望了一眼。

　　顾一畔脸色依旧苍白，娇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面，阖着眼睛，神情淡定。易鸣看了看她，又看向时朵，苏末抓住时朵的手臂，用最低的声音问她：“你把她怎么了？”

　　时朵没有回答，伸手微微推开他们俩，走到颜峰面前。她比颜峰矮许多，抬着头盯着颜峰的双眼。两个人如此对峙了很久，时朵忽然自嘲般地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落泪，脸色惨白，所有人只觉得替她一阵心酸。如此半晌，时朵终于缓缓转身，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一众人不明所以，连苏末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先跟着她跑下楼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即将到来。天都要黑下来，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天边响起闷雷，大风卷起落叶，飘洒在空中。

　　时朵站在院子里等着司机开车过来。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四散飘荡，发梢扫在她的脸颊上，微微的有一点刺痛。她留给身后的人一个遗世独立般的背影，阑珊的站在狂风之中，那一具单薄而削瘦的身影忽然之间像是有了抗衡天地的力量。

　　易鸣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揽住她。时朵却扭了一下身子避开他的手臂，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眼前瞬息万变的天空，缓缓说：“你知道吗。刚才，我忽然想起来我妈妈曾经喜欢唱的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说，‘一个人怕孤独，两个人怕辜负’。”

　　易鸣没有回答。时朵也沉默良久，忽然开口说：“那一天，我升起风马旗。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时朵的声音仿若从远处传来，悠悠念诵：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易鸣突然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揽住她的肩，顺着她的话往下念：“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轮回，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低头说，“是《信徒》。”

　　时朵看着眼前的乌云，轻声说：“也许我是不应该怪他。反观我自己，好像作出了一样的选择。只是我不明白，世上像时苡微的人何止顾一畔一个？为什么他在知道了顾一畔曾经对我做出的那样的事情之后，还会选择她？”

　　易鸣一愣：“那样的事情？她对你做了什么？”

　　时朵看他一眼，终究保持沉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可是易鸣何等聪明，电光火石间已经反应过来，把时朵的身子扳过来低吼：“是她？那次绑架你的人是她？！”

　　“你别问了。”时朵依旧转回身子不看他。易鸣已然怒极，突然反手一拳捶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时朵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他，易鸣回过头来看她，冲她低声喊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车子缓缓开来。狐狸拉着苏末坐进苏末的车里，冲时朵挥挥手，开着车走远。时朵叹一口气，回过头来看着易鸣，拉着他的手做进车里，声音闷闷地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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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朵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发呆。易鸣端一杯热咖啡放到她手里，抚抚她的头顶说：“我看你那一脚下去，她的孩子多半是要流掉了。就别发愁了，还在没给你弄出来一个弟弟，算是万幸。”

　　时朵脸色依旧苍白，失笑的看着他，半晌慢慢摇头，自嘲的说：“她根本就没有怀孕。我怎么让她流产？我又怎么会有弟弟？”

　　“什么？！”易鸣难以置信，“她没怀孕？！”

　　时朵点头，啜一小口咖啡，缓缓说：“我本来就不相信她怀孕。起初我以为她是想要攀上颜峰，所以故意这么讲，好让颜峰给她什么好处。可是我回来之后苏末给我看了很多的资料，都说顾一畔怀孕了。我是真的以为是真的了。所以当时才会一脚踢了上去。

　　“后来我和颜峰在书房谈了很多，他说传出去这个消息的不是他也不是顾一畔，是有一次顾一畔吃坏了肚子干呕了一晚上，下人以为是怀孕了，后来以讹传讹，越来越不可收拾，所以外面的人才会说顾一畔已经有孕。

　　“易鸣，其实我知道，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和颜峰这么的水火不容，为什么我这么的讨厌他。其实我一点也不。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我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在我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感觉我自己不应该接受他对我的一切。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没有父亲。我妈妈不允许他总是来看我，他依了她，一直没有让我知道他的存在。直到我长到很大很大，有一天，我甚至是去找了私家侦探调查我的过去，方才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当时，他对我没有这么多的爱，他只爱我妈妈。除了我妈妈，他不爱任何人，包括我。

　　“他对她的爱几乎执迷，几乎疯狂。他为了她和家人闹翻，他为了她背负了所有的指责。二十年，他没有娶任何人，他身边没有任何女人，他把一切都给了我妈妈。可是就是这么执着的爱，让他除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其他人。即使是我，也没有得到他的爱。

　　“直到我上了中学，他才和我有了接触。然后，到我妈妈去世，他才渐渐把他对我妈妈的爱，转移到了我身上。可是我一直对他并不亲近，他知道我最爱吃的东西，知道我最喜欢Gucci，知道我喜欢早晨一睁眼就先喝一杯水……可是，我就是与他不亲近。可能你们都不能明白我的感觉。二十年，我过着没有爸爸的日子。二十年之后，即使他出现，即使他爱我，我又怎么能让自己突然接受，这样一份来历不明的爱？

　　“我一直都觉得，他对我是没有义务的。对我来说，这世上我只有我妈妈一个亲人。她尚在人世的时候，我和颜峰的感情，是以她为媒介才得以维持的。她去世之后，我和颜峰，就像是两块没有了茎的浮萍，我顿时觉得我和他再也没有了关系。

　　“或许是我不能明白他对我妈妈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深刻。但是失去至爱的痛苦，我也经历过。易鸣。”时朵抬起头来看他，“也许他说的没有错……如果他是负了时苡微，那么，我就是负了林炜寒。他说的没有错，我没有资格指责他。”

　　易鸣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你该不是后悔了吧……？朵朵，你爱我，我知道！”

　　“我不后悔……”时朵笑着流下来眼泪，“今天我进书房之前让苏末帮我看着顾一畔。如果孩子没了，就立刻进来告诉我。后来，我在房间里和颜峰谈顾一畔。

　　“他说，我根本不了解她，也根本不了解爱情。是我不明白，被爱折磨的痛苦。他说他没有和顾一畔上过床。他说他只是觉得，顾一畔也是一个为爱所苦的人，和他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以为他是在骗我，结果后来苏末进来，却跟我说……医生说，顾一畔根本没有怀过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