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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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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朵眼睛斜斜瞟了蒋博一眼,冷冷道:“来证明我不是没有心的怪物。”
易鸣闻言一愣,立刻转头瞪蒋博和董彦彬。
董彦彬却立刻摆手道:“不是我!”
蒋博只好干笑两声,说:“我昨天在街上遇见她来着。”
易鸣看时朵坐着十分尴尬,调笑道:“你来看病人也不说带个礼物什么的,就这么空着手来了?你倒真是好意思。”
时朵看他言语间神色如常,心里舒一口气。说道:“买了束花的,她非要让我放在外边,不让我拿进来。”说着看了眼门边的护士。
易鸣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立刻喊道:“我的花也有你拦着的份吗!”看那护士还愣在原地,不禁怒气更胜。但对着一个小姑娘却还是不好发作,只低声吼了一句,“还不过去把花拿进来!”
小护士拿眼角瞥了他一眼,委屈的说:“易总不是不喜欢花香的么……送来的花从来都没拿进来过,所以我才没有让她拿进来的……”
倒是董彦彬和事佬的说:“她也是好心,你别吓着她了!”说完挥挥手让她出去拿花。
花拿进来的一瞬间连蒋博都愣住了,一百朵的白雪公主绽放得绚烂。
易鸣更是满眼都是笑,亲自伸出右手把花接了过来,闻了好几下才旁边。放下去之后还不时的傻笑着看了好几眼。
蒋博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地道:“你以后可以不用这么舍得花钱,你随便买个最俗的红玫瑰,老三也能高兴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时朵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并不接他的话。易鸣也找不出来话说,一时间四个人都尴尬的静默了下来。最后还是时朵终于打破沉默,抬起头来说:“我有话跟你讲。”
易鸣立刻凝神看着她等她说话。另两人见状也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不料时朵却突然回过头来淡淡说:“你也留下好了。免得以后说我是没有心的。索性今天大家把话说明白,省得日后见了也尴尬。”
蒋博见易鸣和董彦彬都不明所以得看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笑两声不说话。
时朵盯着自己的手指,微微一笑,深呼吸一口缓缓说道:“我的身世你们想来都是已经知道了的。可是有些事情终究连报社也没有登出来——我妈妈是自杀的。
“这个不难查到。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对方,所以才会愿意给对方自由。
“我妈妈身上有很强烈的画家的气质,她特立独行,个性鲜明。当年她和我父亲一见钟情然后迅速结婚,之后就有了我。起初的几年里我妈妈甘愿改变自己做一个贤妻良母,可是改变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性格何其困难!最后她终究是无法忍受生活的一成不变而无法继续过那样俗世的生活,渐渐患上了非常严重的抑郁症。
“那时她的心理医生告诉我父亲,如果继续这样的生活,而把她囚禁在一个牢笼里的话,她永远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于是在一个冬天,我记得那是北京初雪的日子,我父亲终于放手了。
“他们离婚的事情办得迅速,我妈妈带我回香港生活。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画家,我们的生活过的比当初在我父亲那里时丝毫不逊色。我妈妈在我身上投入的很多,她很爱很爱我。
“那时我在学校,遇到自己不喜欢的课就根本不会去上。学校常常找我妈妈谈话,向她告状,添油加醋说我在学校的恶行。可是她总是不以为然。因为在她的心里,她对墨守成规的事情最为不屑一顾。因了她这样的影响,我自小耳濡目染,这也让我的性格越来越像她。
“我从她的身上继承了许多特质,最突出的一点就表现在我的写作上面。正如那份报纸所说,我自小就生活在艺术家的环境里,身边认识的人也无非都是些画家作家导演和一些演员。只苏末是个例外。
“我和苏末是在小学的时候认识的。在那之前我常觉得学校里的那些同学都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直到苏末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那个时候她刚刚转学到我们学校,我与她坐了同桌,正如你所见,苏末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性格十分乐观。她爸爸是香港很有名的金融大王,产业做的很大。
“苏末是他的独生女,与她不相熟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大小姐,我初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渐渐发现她不仅很有生意头脑,而且有着几乎可以媲美她父亲当年的能力。
“我的性格也受她的影响很大。在认识她之前我是一个十分寡言的人,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不愿意交朋友。但是她的出现极大的影响了我的生活态度,我慢慢变得很爱讲话,做事情也不那么极端了。
“从那以后我们就变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形影不离。而且我转学到深圳的时候她也跟我一起转学了。高中三年,她一直都住在我家里。后来,在我高二那年,也就是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妈妈……”
时朵说到这里话声戛然而止,易鸣一直静静的听她讲话,到了这里见她停住,蓦地意识到她要说的是什么,心里倏然一惊。
不光是他,蒋博和董彦彬也都明白过来,面面相觑一眼,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易鸣愣了几秒,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右手。
时朵微微一挣,易鸣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时朵终于任由他握着,低着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息下来情绪,抬头冲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她走的时候只有三十七岁。整整三十七岁——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她受抑郁症和幻觉的折磨已经很多年。其实我常常想,她的离开对她来说许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即使这一件事对我来说太过残忍,但我仍然觉得她能够快乐就一切都不算什么。
“就如你们知道的,我高二的时候就报名参加了高考。那是为了做我曾经答应过她要做到的事。她曾经告诉我,虽然她并不喜这些所谓的教育,但高考却是应该尝试一次的事情,我也曾信誓旦旦的应好。
“她离开了以后我就已经想要退学了,我不知道究竟是由于我性格的缘故还是她的死确实对我打击甚大,也许也是两者都有。总之,我在高考之后如愿的退学了。
“我自小在香港长大,大陆的英语考试对我来说本来就应付的得心应手,语文更是我最喜欢的科目。所以考试下来这两科如愿的拿到了状元的名号。但是就如那张报纸说的那样,我的数学是交了白卷的。且不说一个高二的学生做高考的题本就有些吃力,在学校时,我是基本都没有听过数学课的。
“苏末照样住在我家里。我家很大,原本住着三个人尚显得空荡,更何况现在只剩下我和苏末。苏末起初还像以前一样的每天早晨都要叫我起床,我常常被她烦得受不了。但是我却是一旦惊醒就会再也睡不着的人,所以那段时间,都是我每天开车送她上学的。”
时朵突然抬起头来笑了一下:“我未成年开车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哦。”
易鸣笑得宠溺:“不说。只有我知道。”说完转头瞪了另外两个人一眼。两个人立刻头摇的犹如拨浪鼓:“不说不说,绝对不说!”
时朵继续说:“直到几个月以后她才习惯了我不上学的日子,终于不再每日清晨唤我起床。可我却每天都会在清晨醒来,听着她放轻了走路的声音,总是咬着被子哭。
“你们没有人能理解就这样失去母亲的痛苦。那两年我过得日日都像是在刀尖上走过。多少次我午夜梦回,回到从前的日子,都必是哭着醒来。
“我的性格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小时候的那个样子,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常常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那个时候我常常想要跟着她一起走,这个想法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深夜躺在床上,它就跑出来骚扰我的神经。到了最后苏末都不得不每晚陪着我睡才可以。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时朵抬头定定看着易鸣,易鸣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坚定地回视她。
时朵终于微笑着说:“他叫林炜寒。”
易鸣的脸色微微一变,时朵继续说:“你们也许听说过他,他父亲是军区司令。苏末刚高考完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去丽江住了三个月散心。我和他是在丽江认识的。
“那个时候丽江的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我和他就相遇在我和你第一次见到的酒吧里面。那个时候我也是在台上弹琴,下来之后他问我我弹的曲子是什么名字,我说是From Silence。
“后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他陪我和苏末在丽江玩了两个月,后来我们各自回去自己的城市。苏末去了英国读书,我陪她在英国住了两个月,在我过完十八岁生日之后就来了北京。你不知道我从以前生活的阴影里走出来有多难,可是炜寒做到了。”时朵的声音轻柔,依然定定看着易鸣的眼睛,“我的性格慢慢变了,很喜欢笑,常常跟他撒娇,开朗了许多许多。苏末第一次从英国来北京看我的时候差点不敢认我。”
易鸣心里暗惊,要一个和自己相处十年的朋友不敢认,那该是怎样一个巨大的变化?
时朵笑道:“苏末说我以前的笑容从未进过眼睛,只有和炜寒在一起之后才真正学会了笑。你知道么,那个时候的我,就好像是一个从没有吃过糖的小孩,在遇到他之后才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甜。
“我从来都不知道用眼睛笑是一个什么样子。可是十九年来我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在那以前,我好似一个缩在灰色的角落的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阳光。而他就像是那阳光,蓦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立刻就照亮了我生命里所有的角落。
“我最开始写书,也是炜寒的缘故。我写过很多很多的作品,包括小说,堆在家里从来没有发表过。炜寒说人应该有自己的梦想,并且勇于去追去它。
“他总是不断地鼓励我帮着我,于是我写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就是《罂粟》。我写书一向是很慢的,加上每天和炜寒在一起并没有时间去写,拖拖拉拉写了一年多,直到来年我快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才终于停笔,送去筹划出版。
“我和炜寒相识在丽江。从此之后丽江于我而言就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我生日前一个月的时候炜寒带我到丽江去玩。那只是我第三次去丽江,可是一切都好像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一砖一瓦,我都觉得像是重回故里。
“炜寒在那里给我过十九岁的生日,在一家很地道的当地餐馆里。那是他唯一给我过过的生日——也是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他是在我二十岁生日那一天死的。车祸。他的公司那天下午有急事,晚上我准备好蛋糕在家里等他,他却堵在路上回不来。我打电话不停的催他,他就走一条小路赶回来,车开得飞快……在一边打电话的时候,撞上了一辆货车……”
时朵一直颇为平静的讲着,讲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哽咽,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是我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