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如你》君洇

22、冬至 (上)

　　翌日卯时中刻，冼风华便悠悠转醒。
　　兴许是心里一直担心着身侧之人的状况，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好。
　　他睁开眼，发现蒋昊辰还在睡着。
　　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冼风华放下心，总算没有像昨天那样一片冰凉了。
　　闭上眼，冼风华打算再睡一会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到外间，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红木盒子。
　　冼风华有些好奇，之前一直都没发现这里有个盒子。
　　他走了过去，将它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小拇指盖一般大小的红色药丸。
　　这是什么？
　　冼风华转头看向内室，难道蒋昊辰生了什么病却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他拿起这颗药丸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顿觉一阵恶心晕眩，他心中一紧，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当他打算把这个盒子揣进怀里时，身后突然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躯体，整个人被他搂进怀中。
　　“这么早就醒了？”蒋昊辰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冼风华的耳畔，惹的他浑身一哆嗦，脸颊又烫了起来。
　　这男人真是诱惑的要命。
　　冼风华这下不能把盒子藏起来，干脆直接转过身问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药？”
　　蒋昊辰笑道：“没什么。”说着便将盒子拿了过来放在桌上，“昨天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他给我的……”
　　“噢！那个人我也碰见了！”冼风华不等他说完，气哄哄地接话，“我不小心撞到他，他直接就躺下了！他还说我家中有妖，将来会大祸临头！这个神棍！”
　　蒋昊辰闻言，眼里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哦？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冼风华重重点头：“对啊。”
　　蒋昊辰笑容渐凉，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他长什么样？”
　　冼风华摸着下巴回想：“个子比我稍微矮一点，瘦瘦的，手里拿着一面白色的幢幡，另一只手摇着铃铛，胡子长长的，感觉年纪挺大了。”
　　蒋昊辰将桌上凌乱的公文理好，头也没抬：“好，我知道了。”
　　冼风华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想干嘛？”
　　蒋昊辰抬眼看他，又是一贯的温和笑容，但这次的笑容却让冼风华不寒而栗。
　　他道：“没什么，他既然敢在长安城内行骗，我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要好好处理一下。”
　　冼风华心里一惊，忙道：“别了吧，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一个人在这长安城存活下来不容易。”
　　蒋昊辰看着他没说话，冼风华握住他的手：“就像我，如果当初我没有找到你，被家丁赶了出去，身上又没有盘缠，说不定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所以啊，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冼风华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好不好？”
　　蒋昊辰叹了口气，终是妥协了：“好，这次就听你的，不过下不为例。”
　　“嗯嗯！”冼风华嘿嘿笑起来，“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蒋昊辰道：“什么事？”
　　冼风华正色道：“最近府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奇怪？”
　　“对，比如说半夜听到奇怪的声响，或是看到奇怪的东西在府里出现，像动物这种，以前从没有出现过的。”
　　蒋昊辰收拾公文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你是怀疑府里有邪祟？”
　　冼风华重重点头：“对！”
　　蒋昊辰面上却并未露出惊讶或者害怕的神色，反问他道：“何以见得？”
　　“因为我经常感受到，府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冼风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而且这股气息很奇怪，每次当我想要静心分辨它的来源时，它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蒋昊辰道：“可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气息。”
　　“你当然感受不到了，你忘了我什么身份吗？我是捉妖师，降妖除魔是我的天职。”
　　冼风华没有注意到，蒋昊辰在听到这句话时，神色有瞬间的凝滞。
　　“而且，”冼风华走到蒋昊辰面前，“这只妖不除，以后很有可能会危害到蒋府众人的安危，尤其是你。”
　　蒋昊辰喃喃道：“是啊，我都快忘了你是个捉妖师了……”
　　冼风华并没有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接着道：“哈哈，就知道你忘了，你还记得江州县那只狐妖吗？她当初就是冲着你来的，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可有危机感了。”
　　蒋昊辰闻言，眼中才开始浮现淡淡的笑意，伸手搂住他：“是吗？为什么要有危机感？”
　　冼风华微微低头：“因为我怕你不喜欢我。”
　　蒋昊辰低声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冼风华咧嘴笑道：“现在知道了。”
　　蒋昊辰认真凝视着他的双眸，声音低沉：“从今以后，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永远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冼风华心里愈发甜蜜起来，紧紧地抱住他：“嗯，我相信你。”
　　用过早饭后，两人便打算上街采买一些过节用的东西。
　　今日是冬节，长安城大街上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也比平时更为热闹一些。
　　不一会儿，两人手中便提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包裹。
　　午饭他们打算在外面的酒楼里吃，于是蒋昊辰吩咐随行的家仆将东西送回去，他和冼风华进了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宴食楼。
　　哪知道刚进门，迎面走来一个人，差点儿将冼风华撞倒，幸亏蒋昊辰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的腰，他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那人不住地弯腰道歉，冼风华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待看清这人长相后，惊道：“怎么是你？”
　　那人抬起头来，正是当初冼风华撞到的“神棍”。
　　“神棍”看了一眼冼风华身侧的蒋昊辰，摸了摸胡子，对冼风华笑道：“原来是公子你啊，想不到你我又见面了，公子与老夫还真是有缘呐。”
　　有缘你个鬼！
　　冼风华干笑道：“有缘有缘。”
　　“神棍”又看向蒋昊辰，冼风华主动介绍：“这位是……”
　　不等他说完，“神棍”便接了话：“白衣神探，断案如神，想必这位便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少卿蒋昊辰蒋大人吧？”
　　蒋昊辰脸上绽开一抹客气的笑容，但这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识得我？”
　　“神棍”不卑不亢，直视蒋昊辰的双眼：“老夫有所耳闻。”
　　冼风华道：“你今天来这做什么？”
　　“神棍”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公子有所不知啊，老夫腹中饥饿多日，想来宴食楼也是群英荟萃之地，故来此地碰碰运气。”
　　冼风华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来吃饭的地方给人算命？”
　　“神棍”尴尬地笑了两声：“或许也是有人需要的嘛。”
　　冼风华无奈摇头：“说什么呢？说你家有妖？说你近日肯定会有血光之灾？老人家，晚辈衷心提醒您一句，您这样说会被人扔出来的。”
　　“神棍”立刻摆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这世道，总是需要像老夫一样敢于站出来说真话的人的！”
　　蒋昊辰似乎有些不耐，对冼风华道：“我们进去吧。”
　　冼风华反应过来自己讲的有些多了，拍了拍“神棍”的肩，又从身上掏出两粒碎银，放在他的掌心：“老人家，拿去买点吃的，晚辈就不打扰了。”
　　“神棍”见了银子，立刻激动地两眼放光：“多谢公子！多谢！”
　　接着，冼风华便和蒋昊辰一同进了宴食楼。
　　“神棍”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木梯的拐角后，立刻收起脸上的谄媚笑容，转身走了。
　　他先进了一家药铺，出来时手中提了两包草药，接着他便拐进一个小巷边上一家非常冷清的客栈中。
　　客栈里，周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神棍”踩着吱呀吱呀的木梯上了楼，走到长廊尽头，他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又随手将门带上。
　　他的左手边有一幕垂下来的纱帘，纱帘后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神棍”将药包放在桌上，转身对那人拱手行礼，神色恭敬：“爷。”
　　压抑急促的咳嗽声从纱帘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怎么样？今日可有发现？”
　　“是，臣……哦不……属下今日看见蒋昊辰和一名少年一同进了宴食楼。”“神棍”回答道。
　　“少年？”
　　“是，而且属下猜想，那少年必是冼氏后人无疑。”
　　那人沉默一会儿道：“看来李泰那边已经出手了，咳咳咳……”
　　“神棍”问道：“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少年既然还愿意跟在蒋昊辰身边，必定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找个机会，将他带来这里，我亲自跟他说。”
　　闻言，“神棍”有些担心：“可属下看那少年与蒋昊辰关系似乎不错，他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吗？”
　　纱帘后的人摆摆手：“无妨，你只管将他带来这里便是，到时我自有办法，由不得他不信。”
　　“神棍”拱手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