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浮觞

8、第 8 章

　　明家在国内有不少房产，其中一处在古昆仑虚附近，是明兰的爷爷明显君在住。老人家在国外生活多年，忽然说要回来，还在雪山附近建了套房子，让明家晚辈们迷惑不已。
　　老爷子是在国外出生长大的，从未在故土生活过，即便有所谓的乡愁，也不该选古昆仑虚，明家祖籍又不在那，更何况那地方终年覆雪，非常寒冷，根本不适合老年人居住，可老爷子就是力排众议，收拾收拾一番就回国了。
　　老人家似乎真想在古昆仑虚安度晚年，不仅将自己多年的藏书弄回了国，还将自己的宠物也带了回来。那是一只不太精神总是垂头丧气一副病怏怏的白鹤，平时甚少活动，吃的也少，但偏就不死，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着。
　　明兰幼年时曾见过那只白鹤，记忆里的白鹤羽毛洁白，精神焕发，身上笼罩着光芒，像是会发光一样。明兰养过鹦鹉，知道鹦鹉抑郁时会将自己的羽毛一根根拔下来，直到拔光为止。但老爷子的那只白鹤看着也不像抑郁，究竟是啥毛病，估计没人知道。
　　新建的房子很漂亮，功能齐全，但因为是要养老用的，没建太大，除了客厅、老爷子的卧室书房和菲佣的房间，就只剩下两间客房。
　　明兰之前来过几次，老爷子都没留她，都是上午来，傍晚走，连晚饭都没得吃。倒不是老爷子重男轻女，因为明兰的哥哥明珏也是相同的待遇。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老爷子藏了宝贝，怕儿孙们惦记。
　　很早之前海外华人圈就盛传明家藏有宝贝，但究竟有没有，是何宝贝，连明兰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父亲和母亲总是让她多亲近爷爷，幼年时更是将她送到爷爷身边，就是想让她找出宝贝的线索。
　　然而，这么些年过去了，明兰什么都没得到，还曾摔断过一条腿，是以对老爷子有种莫名的怨怼。
　　这次前来，也是父亲要求的。他总说爷爷老了，怕他把宝贝的秘密带进棺材里，要明兰多上心。明兰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口头上虽然答应了，心里却不大愿意，于是一直拖延，直到拖不下去了，才动身前往。

　　明兰到古昆仑虚时已是傍晚。
　　远处的雪山连绵起伏，晚霞红艳。
　　明兰将车开到空地上，下车，走进别墅，菲佣阿珍给明兰开了门。
　　古昆仑虚的冬天虽然寒冷，夏天的时候温度倒是适宜，凉风阵阵，连空调都省了。
　　明兰在客厅里坐下，上下打量，客厅和上次来时没大的变化，只是桌上插着的鲜花略有不同。
　　“爷爷呢？”明兰问阿珍。
　　“先生出去访友了，说是明天才回来。”
　　“这样啊，那你去把客房收拾一下，我今晚住这。”
　　明兰从包中掏出手机，开始查看信息。
　　阿珍站着没动。
　　“怎么了？”
　　“先生说过，明兰小姐和明珏少爷不能在这留宿。”
　　明兰耸了耸肩，掏出手机，拨打出去，过了一会儿接通了，明兰看着阿珍，按了免提，一边用甜甜的声音对着手机说：“爷爷，是我，我是兰兰，我来看你了……”
　　明显君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他人似乎在嘈杂的地方，背景有不少杂音，但勉强能听清。
　　明兰和明显君聊了一阵，说到留宿的问题，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就知道，爷爷最疼我了！”
　　明兰炫耀般对着阿珍晃了晃手机，问她：“你还要打电话确认吗？”
　　“不用了。”阿珍欠了欠身，转身退下。
　　明兰满意地收起手机，起身上楼。
　　老爷子的书房在楼上，有两个房间那么大，当初为了运这些书回来费了不少力，回国后又买了不少，即便房间很大，仍显得有些拥挤。
　　明兰略过那些封面崭新的，将目光投放在了那些旧书上。
　　之前在国外，老爷子有不少收藏，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古董，要想从中找出真正的宝贝，怕是有些困难。现在老爷子回国，带的东西有限，找起宝贝来反倒轻松多了。
　　算起来，明兰跟在老爷子身边有六年，他的习惯基本都已掌握，要想知道他把贵重物品放哪里很容易。之前保险柜打开看过，里面只放了现金珠宝债券之类，虽然贵重，却很常见，称不上宝贝。现在主要是查看这些古籍。
　　老爷子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总该有特别之处吧。
　　明兰一本一本地抽出来翻看。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明兰打开灯，继续找。
　　饭点时，阿珍上楼叫明兰吃饭，明兰摆了下手，让她不要打扰。
　　夜色渐渐深了。
　　明兰揉了揉眼睛，看了下剩下的书柜，默默地骂了一句，低头继续。
　　这天是满月，月光皎洁，洒落一片清辉。
　　明兰找累了，想休息一下，便打开窗户，透透气，一阵清风袭来，吹动白色窗帘，接着便听见清越绵长的鸟叫声，一声接一声。
　　是老爷子养的鹤。
　　和大多数人一样，老爷子也给自己的宠物起来个名字，叫残雪。
　　明兰想了想，决定去看看爷爷的宠物。
　　残雪的住处在楼顶。
　　老爷子让人在楼顶安了个玻璃房，种了不少植物，还弄了一个占地不小的池子。
　　白天能照到太阳，晚上能观星赏月。
　　明兰走出书房，沿着走廊走了一阵，正待上楼，阿珍就出现了，端着一盘水果拦住了去路。
　　“明兰小姐想上楼？不可以。”
　　阿珍抄着蹩脚的普通话试图劝阻明兰，明兰绕过她径直走上通往楼顶的楼梯。
　　“明兰小姐！”
　　阿珍叫了一声，然后就放下水果盘，追了上去。
　　明兰是跑着上楼的，很快就到了楼梯的尽头，一道铁门拦住了去路。门边有密码锁，显然是要输入密码。明兰想了想输入老爷子常用的一组密码，门打开了。
　　推开门，鸟叫声变得清晰起来。
　　明兰进入门内，转身将门关上。

　　月光从头顶上方洒落下来，玻璃房内的景物清晰可见。大量的绿植或从上方垂下，或从下方往上生长，不在这个时节开花的花朵悄然绽放，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水声潺潺。一个边缘不规则的水池映入眼里，水池中间是一块光洁平整的巨石，巨石之上一只白鹤站立着，引颈长鸣。
　　听闻脚步声，白鹤停止叫唤，扭过头来看着闯入者。
　　不同平日里的病恹恹的样子，白鹤身上笼罩着月光，神态宁静，和记忆中的那只白鹤的影子重合了。
　　这才是白鹤真正的样子。
　　明兰走到水池边上，试探性地唤了声残雪。
　　残雪歪着头看她，然后在明兰的眼前变化了形态，变成了一个白衣黑裙古装扮相的美丽女子。其造型，与昔日舞台上的明兰的装扮有几分相像。
　　明兰愣住了。
　　回过神来时，铁门后阿珍正在用力地拍门，呼唤明兰的名字。她似乎不知道密码。
　　“你是……残雪？”
　　明兰艰难地吐出话语。
　　站在巨石上的女子似乎没听到明兰的话，而是默默地站着，抬起手，张开五指，伸向天空，看月光从指缝中落下。
　　“你是残雪吗？”明兰又问了一次。
　　女子转过头来，对明兰笑了下，目光投向铁门。门后，阿珍已经停止拍打，听声音像应是在打电话，用母语飞快地讲话。
　　过了一会儿，门锁响了，想来是阿珍问到了密码，自己开门了。
　　明兰跟着转身看向铁门，再次回头时，女子已经不见，她所立之处是一只白鹤，正低头整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
　　铁门打开了，阿珍跑了进来，见明兰呆呆地站在水池边上，白鹤则在梳理翅膀，嘴里飞快地讲着母语，一边将明兰往外推。
　　明兰回头看向水池，白鹤仍是白鹤，只是不再梳理羽毛，而是侧着头，看着她们远去。
　　“明兰小姐，先生生气了。你不该进去的。”阿珍用普通话抱怨着，一边抓着明兰的手臂下楼。明兰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残雪，一会儿是白鹤的样子，一会儿是人类女子的样子。
　　白鹤真的有可能变成人吗？
　　明兰觉得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
　　阿珍将明兰带到客厅，说是老爷子要连夜刚回来，让明兰等他。
　　明兰在沙发上坐了一阵，趁着阿珍进厨房的时候，拎起包包，走了出去，跑到车边，开门，上车，发动引擎，逃也似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