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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循循善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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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老师姗姗来迟。
她应当在门外听见了班主任最后的宣判,等到大家按照班主任的要求,一大半人挪去走廊后,便颇为好奇地朝前排的同学打听起这是犯了什么事。
“他们没写物理作业,”前排的同学小声回答,“不止一次。”
英语老师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这让我怎么上课嘛。”
沉默了几秒后,她终究还是开口对着零零落落的教室说起了她的课堂开场白:
“Good morning, boys and girls——”
连上两节的英语课显得格外漫长。
我一边记着晦涩难懂的语法知识,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第二节课下课谈话的到来。
我也明白这件事跟我关系并不大,最多也只是被连带惩罚一下。但被叫进办公室本身具有极大的恐吓力,它让我忍不住回想起当初被关在办公室里孤零零写检讨的那个傍晚。
各种奇怪的办公室谈话模拟不受控制地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我试图打住但并没有成功——直到陈西楼突然递过来一颗糖。
我疑惑接过那颗包裹着彩色糖纸的糖果,陈西楼才慢悠悠地在我的草稿纸上写下一句:脸都白了,吃个糖压压惊。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心想我紧张直接写在了脸上吗?但还是偷偷揭开糖纸,把糖塞进了嘴里,并给陈西楼写了一个'谢谢'。
可能甜味的东西最能安定人心,那些胡思乱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
教室里稀稀落落地坐着人,大家都不太提得起精神,课堂的互动也显得乏善可陈,连带着英语老师的讲解也无趣了许多。
我想或许不仅我觉得难熬,英语老师也一样。
直到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堪堪响起,英语老师终于结束了授课,叹着气走出了教室。
教室内外随着英语老师的脚步声远去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我认命般收起课本与纸笔准备去办公室,而路过走廊时突然听见杜溪开始抱怨:
“这么多作业全要补,给我两天也写不完啊。”
她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吊儿郎当与漫不经心,很快激起了三三两两的附和与走廊上小范围的骚动。
我并不知道她此时突然的话语是否只是单纯的抱怨,或者还带着别的含义——比如让马上去办公室的班委替她们求点情。
但是路过的罗知显然并不想探究她的动机,连带着被老师批评的恼怒,转头板着脸呛了回去:
“行了,有胆子不交就要有胆子被罚。”
三三两两的附和倏然停止,杜溪翻了个白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了一句:
“墙头草。”
罗知已经快走到班主任办公室门口了,他大约仍想跟杜溪再吵上几句,但因路过的陈西楼突然揽肩的动作被迫止住。可能是担心在办公室附近吵起来会带来更多麻烦,罗知还是松了劲,进了办公室。
我回头看了一眼杜溪,她也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捏着手里的作业本扒拉在走廊栏杆上望天。
而降温后的深秋天空永远覆盖着厚重沉闷的灰色云层,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绞杀着旷远的晴空。
一如当下。
我踏进办公室时,班主任正批改着昨天的数学作业,平常得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课间。
而后没多久人全部到齐,班主任便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战术性地端起水杯,无声地宣告本次课间思想工作开始。
她并不着急盘问早上物理作业的事,而是用了漫长的篇幅强调作为学生认真完成作业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如同大多数班主任一样,她或许执拗地相信通过语言的教育能让学生们倒戈向老师一方。
我百无聊赖地听着那些重复又正确的话语,诸如“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作为学生的基本要求”、“不要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不重要”、“清点交作业的情况是班委的责任”、“作为班委要对同学们的学习负责”等等等等,心想再不切入正题的话,25分钟的大课间都要耗在言语教育上了。
好在班主任终于收住了她的讲演,话题一转,突然向罗知发问:“前几次收上来的物理作业都是这个量吗?”
猝不及防。罗知顿了一下,才试探着回答:“之前会多一些。”
“多一些?那就是说之前每次会有一部分人没交是吗?”
罗知支吾着没有反驳,低着的头略显心虚。
“那看来就是了,那也就是说,你这个物理课代表对每一次缺交的情况也是知情的?”
还是沉默。
班主任了然了起来,她缓缓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水,那一刻我觉得她就好像准备捕猎前的大型猛兽,正循循善诱将我们这群圈养羔羊赶进陷阱。
“按理说作业清点也算是课代表的份内工作吧,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罗知这才找到机会辩解:“我——之前物理老师他,他也不太强调这个,所以……”
“老师不查就可以不报了吗?”班主任打断了他,“还是说你觉得查作业这件事是没有必要的?”
这个问题显然没有其他回答,罗知只能嗫嚅着:“不是。”
“看起来道理你都懂,那你觉得之后该怎么改?”班主任继续追问。
“我——之后每天都把缺交作业的名单清点出来,一式两份,一份给任课老师,一份交给您?”
班主任把改进的任务连同风险一起抛给穷途末路的罗知,而罗知则毫无防备地踏进陷阱。于是他顺理成章成为了发起变革的恶人,给出了比之前更严厉的作业情况统计上报规则。
而这样的提议大约正中班主任下怀,因为她转头看向我时显得心情很好,让我甚至有了这次狩猎已然宣告结束的错觉。
“嗯——物理作业这样上报的话,我看其他各科也该一视同仁,班长呢,你怎么想?”
惨烈烈的现实转眼就开始嘲笑我的天真,而我也找不到除了成为恶人帮凶之外的其他选项,只能硬着头皮乖巧接话。
“——可以之后各科课代表报给我汇总,我再交给您。”
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班主任与各科课代表进行着最后确认:“那你们呢,还有什么问题吗?”
回应她的是零零散散的“没有”,至此,班主任的大获全胜也成定局。
最后她慷慨地豁免了对罗知的惩罚,一边告诫他:“今天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但不要有下次”,一边提点其他人:“你们不要觉得这次事情就跟自己无关了,要引以为戒”。直到第三节课的上课铃适时又配合地响起,我们才得以被班主任放回教室。
踏出气氛紧张沉闷的办公室后,外面阴沉的天都显得清爽起来。看到杜溪还在七扭八歪地靠着栏杆补作业,我才想起似乎忘了给在补作业的同学求情。
但是物理老师已经进了教室准备上课,我也确实不想再回办公室面对班主任提要求了。班主任给予他们一点惩罚也是合理的——我这样宽慰自己,快步走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