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月光》严奚

61、第 61 章

　　☆、第 61 章

　　一出家门，赵清和低着脑袋不管不顾地往外走。
　　彭树野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到小区外头，她才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两人站在树下，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
　　少年仰着脑袋，双手插兜笑得随意，“骂吧……你想骂什么，尽管骂我……我都接受。”

　　“你以为我不敢骂你吗？”他这个态度，更是把人惹毛了。
　　赵清和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红，正色道：“我以为那天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怎么还……”

　　彭树野打断：“是你把话说清楚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呢。”
　　他倍感委屈，悄声嘀咕说：“况且当初是你先抛弃我，我都没计较……”

　　赵清和问：“你想怎么计较，要补偿你吗？怎么补偿……说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彭树野这趟是有备而来的——自己要是再这么睁只眼闭只眼地和他掰扯下去，永远没完没了。

　　“你别这么严肃，我们不是在好好说着吗？”说话间彭树野笑了起来，目光一抬发现了端倪。
　　他伸手悄悄指了指，“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估计外婆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赵清和一怒，“彭树野！那是我的外婆，你瞎喊什么！”
　　平日里她太好讲话，才会让他蹬鼻子上脸，连这种口头便宜也要占——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彭树野见她急得跳脚，忍着笑提醒说：“你别咋咋呼呼地，外婆都看着呢。”话毕，冲着不远处的窗台挥了挥手，和站在阳台看戏的邬南打招呼。
　　赵清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自家阳台上站着人，老太太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伸长了脖子向外打量。

　　她默默咽下这口气，咬牙转过头回他，“我要上楼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没事不许再来了！小心我真和你翻脸。”
　　说完，头也不回地拔腿跑远了，只留彭树野一人站在原地，对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

　　*

　　开门进屋，赵清和还没来得及缓口气，便被邬南叫住，“和和，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她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杯子挪步走到了茶几旁。

　　“坐。”邬南开口：“你和小彭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赵清和看了看外婆，又看了眼坐在外婆身边的小姨，自知今天逃不过去，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和彭树野之间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全交代了。

　　听完事情始末，邬南垂着眉眼不出声。
　　赵初艺见此，开门见山问她：“你说你们已经分手……可听小彭的意思，他好像被蒙在鼓里？”

　　赵清和没想到他会提到两人分手的事。
　　当着邬南的面，她没有撒谎，直接承认了，也说明了其中的缘由。

　　邬南默默听完，牵着她的手心疼地抚了抚，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小彭，以后他再来……外婆保准拿扫帚把他赶出去！”
　　“外婆，这样也太冲动了。”赵清和不想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下次他再来你别理就是了，也别给他开门，让他在门口站着！”

　　此话一出，赵初艺忍不住笑了，“瞧你，又没说实话吧？”顿了顿，她问：“小彭比你实在多了……你连备用钥匙都给他了，到底是怎么想的？”
　　邬南也借此问她：“是啊，和和……如果你还喜欢他，好不容易又相遇了，就这么放手，不觉得可惜吗？”

　　赵清和也被她这么一问给问呆住了，好半天没说话。
　　邬南和赵初艺相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地起身，留她一个人好好想清楚。

　　*

　　没过两天，彭树野又来了。
　　这次他不仅带了伴手礼登门拜访，甚至还穿着正装系着领带，头发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用赵清和的话说，简直就是人模狗样。
　　反观她，因为一整天都在家没出门，索性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打理，乱糟糟地束在脑后，一张清润的脸孔素面朝天。

　　“你怎么又来了？”赵清和问，半个身子堵住大门不肯放人进去。
　　她低眉一瞥，看见了彭树野手里拎着满满登登的礼盒，嗤笑说：“你该不会以为带着这点东西就能让我……”

　　话未完，彭树野眼底闪过精光，一脸无辜地表示，“这些东西不是带给你的。”
　　他用手肘推开身前的人，解释道：“我这是给外婆带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邬南从卫生间里出来。
　　老太太刚洗完脸，见有人喊她，随口应了一声：“哎呀……好孩子，你又来啦？”

　　彭树野点点头，得意洋洋地给了赵清和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一老一小坐在沙发上，彭树野献宝似的将伴手礼搁在茶几上，一一给邬南过目。

　　大门敞开，带着凉意的秋风穿堂而过。
　　赵清和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彭树野的注意力也从伴手礼转移到她的身上，说：“你怎么还站着，赶紧进来啊？”

　　她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吐槽他没眼力劲，真把这里当家了。
　　邬南见了，含笑道：“和和，你也过来一起坐吧。”

　　见此，赵清和关上门，扭头去厨房泡茶。
　　自然水汩汩地从笼头里流出来，屋外传来外婆和彭树野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
　　她站在水槽前无意识地发起呆，直到水流顺着壶口溢了出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笼头重新关上。

　　思绪被打断，赵清和回过神，抬起头看到的就是彭树野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
　　“外婆呢？”她皱着眉感到疑惑，侧过身子打量，客厅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

　　彭树野说：“外婆出门遛弯了，让我留下来陪陪你。”
　　“陪我？”她疑惑：“陪我干什么……”

　　“外婆心疼我，让我借着这个机会和你把话说清楚。”
　　赵清和心尖微颤，意识到接下来会说什么，赶忙打断他：“彭树野，我知道你心有不甘，觉得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你明白吗？”

　　彭树野眼神瞬时暗了下来，“我们之间……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他质问赵清和，“当初你走的时候果敢拒绝，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现在我还一意孤行地想要等你，等你点头同意，我愿意重新开始。”

　　他说话时语气郑重，惹得赵清和不敢抬眼看他——生怕自己坚定的心又会因此动摇。
　　“彭树野，我们就到这吧。”她眼睫轻颤着，哑声说：“你不用等我，我从来没想成为你的包袱。”

　　他愣了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末了轻叹一口气。
　　一只手撑着脑门，扯了扯嘴角笑得无奈：“赵清和，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回头！你告诉我好不好？”

　　赵清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让他狠心地和父母断绝所有联系——她做不到这么自私；可若是让就这么她忍气吞声地继续睁只眼闭只眼过下去，她也不愿忍受这种委屈。

　　到最后，她把问题抛给了彭树野：“如果明知道一条路摸黑走到底会万劫不复，你会愿意继续走下去吗？”
　　三年前，当顾淑琼拿着发票来找她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应该早点认清现实，也该让彭树野认清现实。
　　他们之间的鸿沟，是社会地位的差距，是彭立的位高权重，是顾淑琼的鄙夷轻视，是阅修齐的无所作为，还有赵初秀的英年早逝……
　　而这些，又哪里是他通过努力可以改变的？

　　彭树野是个聪明人，她不用把话戳破，一个眼神他便明白过来了。
　　两人间横亘着沉默，须臾，赵清和端着水壶走出门。

　　又过了一会儿，显示灯由红转绿，水烧开了
　　脚步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赵清和没有转身，听到彭树野的声音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顿了顿，道：“我现在就走。”

　　她没有回头，手指扣着水壶把手上的一处污渍，扣了好半天它还在，渐渐地失去了耐心。
　　伴随着大门关上的响动，屋里静了下来，赵清和收回手，恹恹地踱步走到沙发旁，仰头躺了下来。

　　她把所有想和他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按理来说应该轻松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一身负担。
　　赵清和自嘲地笑了笑，怀疑自己又开始间歇性地去设想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如果时间倒流，她和彭树野从未相遇该多好——这样她可以省去很多烦恼。
　　又比如，如果她刚才不那么冲动、不把话说绝，现在他会不会还没有走？

　　可即便如此，赵清和知道，当着彭树野的面，她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正冥思苦想之际，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两下。

　　赵清和点开一看，屏幕显示出一条来自彭树野的语音。
　　足足五十九秒，像是要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毕。

　　她等了两秒，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
　　一时间，赵清和不知道该不该点开。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犹豫不决的同时，手指不经意地轻触到屏幕，紧接着话筒里便传来彭树野清澈的嗓音——

　　“赵清和，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虽然你从未对我说过，我能够想象得出来，当初我妈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么多年了，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赵清和，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两件事，第一件就是遇到了你……真的，或许你觉得难以置信……第二件，就是现在，又遇见了你。”

　　“你懂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吗？当我听说你在蓉城的消息以后，连夜赶了过来……赵清和，你担心的那些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你好歹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说一说。”
　　“我父母那边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住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分开住……这几年比赛拿的奖，也足以让我能够支撑自己的日常开销，我不需要靠他们生活……你也不需要……”

　　“说了这么多，只想说一句：我永远都是你坚实的后盾。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回过头……彭树野都会站在你身后等你——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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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清和，还有很多话我没来得及说……”
　　“如果你愿意听我亲口告诉你，你现在打开门——”

　　收起手机时，赵清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她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湿润，轻手轻脚地踩着步子走到门前。

　　沉沉地吸了口气，打开门。
　　屋子外头，彭树野站在原地，未等赵清和说话，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紧紧地不肯松手：“我以为你永远不打算见我了。”

　　赵清和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闷声说：“永远不见才好呢。”
　　“来不及了。”他嗓音里含着笑，眼尾勾起，哄着她：“乖……让我再抱会儿。”

　　从前，赵清和一直问自己一个问题：永远到底有多远。
　　现在，她想她已经有了答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