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铁石心肠》球形冷凝管

3、第三章

　　两三年过去了，师父说我的身量已经是六七岁的孩子了。

　　我很开心，我长大了呢！

　　每隔一段时间，师父都会叫我站在门框边，用尖利的石片在门框上划下一到印记。一道道印记就是我成长的轨迹。

　　这两三年间，我成长了。我的衣服可以我自己洗了，寻常的树木和花卉草药我也能识得清。有时候还会采些草药和果子给师父。

　　果子就像是山林之间树干之上的小妖精，它们的诱人的芳香与夺目的色泽都在告诉我，它们很美味。但是，我从来没有尝过，因为师父告诉过我，我不需要吃。

　　我也没吃过任何东西，我不会感受到饥饿，当然也就不会感受到饱腹。在这时，我已经感受到了我与其他人的不同。

　　我渐渐认识了些字，能够靠自己就读一些的文字。经书我也能自己背诵。我也学会了冥想，自己去思考问题，反思自己。

　　师父虽然一直和我都住在山林之间，但师父它好像对于外面的世界可以称的上是了如指掌。师父向我娓娓道来，慢慢的跟我将这个国家的历史，这个国家是怎么一点点的发展起来的。还跟我讲述风土人情，风俗习惯。

　　我了解这个世界是君王的高高在上，拥有绝对的权力。普通的百姓在贤明君主的统治之下可以安居乐业；在荒淫无度、愚昧狭隘的君主统治之下，百姓们则会怨声载道，不堪重负。

　　很不巧，现在的皇帝就是一个纵情声色，亲佞臣远贤臣的君王。在向我介绍这个皇帝的时候，我竟然在云淡风轻的师父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愤慨与不甘，师父掩饰的很好，但我还是感觉出来了。

　　这是一种用尽全身力量想要力挽狂澜，但是壮志难酬，廉颇老矣的错综复杂的感情。

　　谢丞相是这个国家最有才情和政治手腕的谋臣，一心为民，鞠躬尽瘁。听说他有个女儿，从来没人见过她的模样，常年不出门，一出门即带面纱遮面。

　　但是，这样厉害又忠诚的臣子本是历代君王可望不可求的，当代的君王却弃之如敝屣，真可谓是让珍珠蒙尘呐。

　　师父说：“现在这个国家就像一艘即将分崩离析的大船，全靠谢丞相他们作为掌舵人控制着这艘船免于触礁而沉没。”

　　师父每次说到这里，都会流露出对谢丞相的惋惜之情。

　　他再看看天上那个破洞，叹了口气。

　　我们的国家，居安不思危，安于享乐。在纵情声色，骄奢淫靡之中，积贫积弱。在表面上看是一个兵强马壮的国家，内底里却是被蛀虫吃空了内脏。

　　忠臣一贫如洗，壮志难酬；奸臣家产万贯，权势滔天。师父说，本来皇帝不是这样的，但当他一天天看到国泰民安的样子，他渐渐失去了本心。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琢磨不透的东西，我很早就知道了。

　　言归正传，我越来越崇拜我的师父。师父讲的话我随着年龄的增长，能一点点体会其中的深意。师父日复一日，不辞辛劳地教我思考，教我去判断，教我去理解。

　　这两三间，我没有再出过山林。唯一出过山林见到的那一次除夕，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师父说：“阿弥陀佛，一个人，可贵在于心中有安宁净土。纵然外界纷乱不堪，仍保自身高洁。”

　　我还找不到内心的宁静。但是我想，在安静的山林中，我才能更好的去寻找内心的宁静吧。

　　山林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醒与朝阳相伴，眠与皎月相依。

　　京城里的热闹与繁华很美好，但是山林之间的清净与安宁更让我放松，我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生活。

　　生活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但有两件事，就像是床单下一直存在并且拿不走的石子，让我耿耿于怀。其中有一件事就是——师父。

　　在我的印象里师父的身姿是挺拔的，在我的小时候，他经常都会抱着我在山林里漫步。看似瘦削的他却有着我不能想象的体力，抱着我在山林之间却像是在如履平地。但是最近，我觉得师父变得更加瘦削，就像是芦苇一般。

　　师父的行动变慢了，走路也不似先前那么轻松。抱着我的时候，他的胸腔就在我的身旁剧烈的起伏。

　　并且随着我的长大之后的增高和增重，师父抱不动我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可以靠自己就在山林里面窜来窜去了。

　　在这短短的两三年间，仙风道骨的师父为什么现在会显得有些垂垂老矣的老态。他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的胡子和眉毛感觉全然变成了白色，整个人都薄了一圈，背都佝偻了一些。

　　所以，我疑心师父生病了。问过师父很多次，我每问师父：“师父，你是不是生病了。”

　　师父每次都漫不经心地说：“没有，我的身体很好，没有问题，我只是老了而已。”

　　我对此表示不同意这个解释，但又苦于问不出来什么，只得作罢。可能这只是我多虑了，师父只是慢慢在变老而已。

　　毕竟，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自然不可能让一个想撒谎的人说出真话。

　　我只是采更多的果子，更多的草药给师父，希望这些吃食能让师父养养身体，能够长胖一点。

　　好好的读经书，这样他看到我用心的样子，心情应该会舒畅，相应的，身体也会变得好一点吧，我期望是这样的。

　　第二件事就是——天上的那个大洞。

　　那个大洞就像是一双来自于异世界的眼睛，在天上盯着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

　　这个大洞从我到这个世界开始便一直存在，我在长大，那个破洞也在长大。破洞周围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纹渐渐在扩张，变化的速度虽然很慢，但是它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

　　我很担心这个破洞会一直变大，直至遮天蔽日，吞没整片天空。

　　有一次，我偶然看见天上一群飞鸟从天上飞过。

　　一般的鸟都会对这个天上的破洞避得远远的，可能只是凑巧，有一只不走寻常路的鸟自顾自脱离了队伍。我看它飞向破洞，没过一会，那只鸟的身影就消失了。

　　我盯着那个破洞盯了很久，那只飞鸟没有出来。

　　我看的很入神，等我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攥紧，手心里已经黏黏哒哒的都是汗。

　　这个洞会吞噬一切经过它的东西。天上的云彩经过它，都会一点一点的被蚕食，那里面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天上破掉的大洞给我感觉就是——神秘、不详。

　　师父跟我说过，我的任务就是补这个大洞，那要怎么才能把这个大洞补上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问师父，师父也只是含糊其辞，说：“孩子，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

　　好罢，那就等我长大。

　　我很想快点长大，长大可以让师父一天天都无所事事，我可以给师父摘草药、采果实；长大到可以去补天上的这个大洞，可以拯救这个危如累卵的世界。

　　我愿意这么做。

　　这两三年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到访过这座山。这个山林里，也只有我和师父。

　　外面的人认为天上的破洞是不详之兆，并且“爱屋及乌”地认为这座山也是不详的一座山，百姓们都会避开，更不要说有人敢进来。

　　我的生活有一些寂寞，但总体还说还是很充实的。

　　我可以每天都研究师父教给我关于草药的知识，在山林间飞快的奔来跑去。

　　研究不同草药的配方，拿给师父看看。师父会指出这个药方的不足和优点，有些时候还会进行优化。

　　这样，我就积累了一些非常具有实用意义的药方，我把他们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因为，我总觉得我的师父病了。希望，在这么多的药方之间，能有一副草药能治好师父，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但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医者难自医，万一我就发现了别人不知道，或者是师父自己遗漏的药方呢？

　　原本就已经有些破旧的经书，在我每天的翻阅之下，这些书的书业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势头。师父现在已经不教我认字，读经文了，现在师父的作用就是解答我遇到的问题。

　　这样平淡的日子过着，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要不是每年都有除夕这样锣鼓喧天的节日，我都不记得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光。

　　每天都在山林里面窜来窜去，在某一天，我竟发现了一条奇特的道路。

　　那条路是突兀的在茂盛森林里面，突如其来空出来的一条道路，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我曾经一头热血地向着未知的前方发起挑战希望能发现这条道路的尽头是是什么，努力努力再努力地向前进。

　　身边的树木都在我快速的行径之间倒退，我回头看看，发现已经看不到熟悉的草地了。这条路上没有岔路口，就是蜿蜒着向前方延展出去。

　　这条道路真的很神奇，旁边茂密的树林就是不长到这条道路上来，明明没有什么阻挡树木生长的东西，那些树木就是这么听话的和这条光秃秃的路泾渭分明。

　　而且，这条道路越往远处就变得越加宽阔，但是前方的尽头还是看不到。

　　我浓厚的好奇心在枯燥期且劳累的行走之间渐渐被消磨殆尽，疲劳的感觉则是慢慢地明显。

　　我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感觉天上挂着的星星和月亮都在嘲笑我的一意孤行。

　　“算了，算了，还是回去吧。”我心想。我筋疲力尽。只好打道回府。我的双腿像是被这条路吸住了，抬起那么难，放下倒是很轻松。

　　等费劲千辛万苦再次回到了熟悉的草地，果不其然，迎接我的就是生气了的师父。

　　不过，师父就是师父，连生气看起来都是云淡风轻的。

　　师父沉着脸，看着我一步一挪地从森林里面钻出来。那张生气到发黑的脸在他的白胡子，白眉毛的衬托下显得更黑了，师父的声音像上是强压着怒火对我又装出心平气和，说：“无我，你可知错？”

　　“我错了，师父！”我飞快的把头低下，诚恳的认错。

　　是我的好奇心犯的罪，我认了，但还是抑制不住我的好奇心去思考这条路通向哪里呢。不过这种好奇还是压在心底，毕竟找不到我，师父也会着急。

　　我悄悄瞥一眼师父，看到我认错的诚恳，师父的脸上的黑云散去了一些。

　　师父严肃的说：“先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睡个觉。明日我再跟你说道说道。”

　　“哎。”我在心里暗戳戳的叹息，“看来明天的惩罚肯定是跑不掉了。”

　　果然，在美好的明天，我被生气的师父惩罚了。其实也就是像我这样活泼好动的小孩最讨厌的罚抄。罚抄的还是经书。

　　在一笔一划的书写之中，我的心性得到了锻炼，我也在此过程中充分地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在经书对我的教导之中，我感受到了经书对我由内而外的清洁，让我的身心都舒畅了呢。：）

　　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因为强烈的好奇心，是我一意孤行地没告诉师父就自顾自地向未知的道路前进。不过，我没后悔去探索这条道路。

　　总之，未知的东西总是那么吸引人的注意，让人想去拼命的探索。

　　不过，我现在以及以后的一段时间，都不想再去探索这条前方未知的道路，因为它已经紧紧的和罚抄经文联系在了一起，真是让我不堪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