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铁石心肠》球形冷凝管

2、第二章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最先似乎是在一片混沌之中有了意识。

　　一个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飘渺无形，对我说：“这个世界只有你能拯救。要付出你生命的代价，所以，相应的，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那里会有一位老僧教养你。老僧会告诉你一切。”

　　“你命中会有一劫。”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着百衲衣，顶着个小光头，坐在一朵巨大的荷花之间。一大片草地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我抬头一看，天上破了一个大洞。大洞的边缘就像是蜘蛛织出的网，细细密密的裂口，一些碎片摇摇欲坠。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知道我要救这个世界。

　　坐在荷花中间，清香在我的四周环抱。看着天渐渐暗下去，太阳有慢慢升上来。

　　天上的那个“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终于，我周围的宁静被打破了。

　　仙风道骨的老僧突然出现了，风吹起了他的眉毛和胡须。眉毛和胡须都白透了，皱纹像沟壑横亘在他的脸上。薄薄的皮肤贴着他的骨骼，有些松弛。

　　“他的眉毛和胡须可真长。”我心想。

　　我盯着他看，他也看着我。

　　他走过来，抱起了我，把我从荷花中间放到了草地上，他摸摸我光溜溜的脑袋，笑着说：“天降大任与你，愿你忘记自己的私心，以后就叫你‘无我’了。”

　　我称老僧为师父，老僧叫我无我。

　　师父给我取名为此的寓意是：忘记自我。

　　在河流的一侧，树林和草地的连接处，有一间小木屋。木屋在高大树木的遮挡之下，觉得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十分安全的样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两间房，在我的房间里还放着一套我的衣服。

　　这个地方四季如春，温暖又和适。树叶一直长在树上，果子也是。

　　师父教我洗澡，给我洗衣服，还教我读书认字。

　　最先，师父教我冥想打坐。他说：“冥想打坐能让你抛出杂念，宁静内心。它给你时间去思考问题，给你时间去回忆往事。”

　　师父能够一动不动地坐上 半天，双眼闭上，气息长而缓。

　　我知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思考那么久。我只想走出草坪，走出这个一尘不变的草坪。

　　我没见过这个世界。

　　潺潺的溪水是流向何方，河流的尽头又是哪里。瀑布又是从何方来。天上的那个破洞，它为什么会出现，它又怎么才能补上。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都急切地想知道。

　　师父进入无人之境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悄悄睁开眼睛。看着师父，感觉他脸上的皱纹就像是一个个故事。在师父的身边，就带给我一种安全感，我很喜欢师父。

　　在冥想完之后，师父总会满足我，带着我去山林里走一走。

　　我在茂密的山林间蹒跚地走，很费力，但是我全身仿佛都充满了力气，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稀奇。

　　师父在我的身旁，拉着我的小手。

　　他指着不同的树木教我认识，这是桃树，这是杏树，那边是樟树。粉色、带毛的是桃子；黄色的是杏子。樟树有黑色的小果子，会有一股清香。指着不同的花教我认识，河里的是荷花；大朵大朵开的烂漫的是山茶花；香味格外浓郁的是黄角兰。

　　那个绿色的果子叫皂荚果，就是给你洗衣服、洗澡用的果子。

　　我顺着他的手看，一棵棵形态不同的树结着各式各样的果子。师父不厌其烦地教我这些树的名称。他还说，这些果子一直都结在树上，等摘了之后，才会在原来的位置又长出一个；树木也不会落叶，一直都挂在枝条上。

　　地上还有争奇斗艳的花，有的低伏在地面，有的却和我一般高。

　　还说：“白术可治脾胃气弱，有健脾、益气之效；三七，可补血；半夏，可燥湿化痰、和胃止呕···”

　　师父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师父不知道的事情。

　　到了难行的山路，师父会把我抱在怀里，我坐在师父的手臂上，把头埋在师父的胸口。在师父的胸口看世界真的不一样，地上的花都是低矮的，高大的树木好像也缩小了。

　　师父会抚摸我的脑袋，他粗糙的手来回摩挲，把我弄的有些痒，但是我很喜欢。

　　树上的果子散发着香味，很浓郁。师父会摘着吃，我也想吃。

　　我眼巴巴地看着师父，使劲地盯着他吃果子。师父注意到我的视线，看着我的馋样，笑得皱纹就像花一样，但是他的笑容一下子就滞住了。

　　他的眼睛半闭上，对我说：“孩子，你不需要吃东西。”

　　我不懂师父说的话，我也看不懂师父深涵在师父眼睛里的东西。

　　师父还热衷于教我经书。

　　经书上的鬼画符我看不懂。师父先交给我一些简单的字，他拿着小木棍沾水在比较光滑干燥的石头上写，让我也依样画葫芦地写。

　　经书也是一字一句地教我，他读一句，我读一句，不胜其烦。经书的封皮的四周有磨损，发黄发皱，每一页上都有翻页的折痕。在翻页的时候，都能闻到一股岁月沉淀的味道。

　　乏味的认字在师父配以故事的讲述之下，生动了起来。

　　不过，再怎么生动的故事也抵挡不住我的睡意。我的头一点一点地，直至像没有骨头一般耷拉在胸口。然后整个人开始歪斜，我再“虎躯一震”，清醒一下，坐直以表用心，以此循环。

　　师父每次看到这样的我都会笑，笑归笑，还是会把我抱到他的腿上躺着，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去，师父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冥想。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上好好的盖着被子。

　　在一天傍晚，天色暗了些。天色被霞光笼上了光晕，看起来甚是温柔。甚至连天上的那个破洞都觉得透了些光出来。

　　师父第一次抱着我走到山腰的地方，走到能看见京城的地方。

　　第一次突破山林的怀抱。风带着烟火气窜入我的鼻子。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我可以说是贪婪地想把所有看到的都记在脑子里。余晖给红色的砖墙瓦块镀上薄金，京城看起来是那么的繁华与瑰丽。

　　师父指着一个个地方跟我讲述。

　　河流从山之间流出，在京城的城墙边路过，深入我看不见的远方。京城的中央是华丽的宫殿，对称的。周围的建筑都绕着宫殿建造。一条条道路上纷纷嚷嚷，有马车，有轿子，有行人。宫殿透露出威严与庄重，能看到森严的宫墙，城门处有士兵在把守。城内的人民安居乐业，暖洋洋的烟火味扑面而来。

　　我和师父就这么看着，置身事外却又都身处其间。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和星星也露出脸来。京城里的灯火渐渐亮起来，两者交相辉映，黑夜也变得异常神秘而引人注意。

　　在黑夜之下，京城也蕴含着勃勃的生机。万家灯火明，两人隔山观。

　　清冷的月光似银辉，昏黄的油火光跳动。

　　我满心满眼都是没见过的景色。就像一只贪吃的小饕餮，贪心地想多看几眼。

　　师父摸摸我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世界。它是不是很美，很让人留恋？”

　　“是！”，我飞快的回答：“京城真的很美，我愿意保护它。”

　　师父笑着看着我，却停住了抚摸我脑袋的手。

　　师父的脸在夜色之下看的不甚清楚。他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一些，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他说：“我这一生，无妻无子无友，孑然一生，却也了当。我看过官场的云谲波诡，亦见过山林隐士的闲云野鹤。”

　　他叹了口气，抬着头看着天空，说：“我在世间无牵无挂，但却割舍不下。不管这个世界有多少让我失望，还是有那么多让我留恋。我的性命与这方水土，这方人情相比，算何物？孩子，你要记住，苍生只有你能来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认真的听师父讲的课，也很认真地被师父抱着去树林里闲逛。

　　我还太小，山路难行。我总想去看看外面的京城，想踏上那片我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不过在山林里的日子很也充实了，我也无暇去外面。

　　在一天晚上，天空一角被染成了红色，路鼓喧天。

　　我很好奇，第一次吵着闹着要师父带我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师父看着天边的“火光”，就像是火烧云一样。他说：“今天是除夕，是辞旧年迎新年的一天，会穿着新的衣服，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饭，这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

　　“带你去看也好，让你看看万家灯火，红灯笼满街。”

　　师父抱着我向山脚走下去，可以看见细细密密的红光从叶片之间透出来。鞭炮的声音，人们的欢声笑语，这真的是一副喜庆的景象。

　　我兴奋地抓着师父长长长长的胡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快点，快点，师父快点！”

　　师父拍了拍我的小手，无奈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终于，我们到了京城里。黑色的城墙都在灯笼的柔光之下轮廓变得柔和，从肃杀冷硬变得有些温度。

　　原本黑漆漆的天空被染红了一角，是一盏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白色的孔明灯上承载着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愿望，中间的红烛在微风之下微微闪动。

　　据说，火烛的光在跳动，是神明的回应。

　　孔明灯在和星星争奇斗艳，星星银白色的光甘拜下风，整片天空都被明亮的红黄色取代了。星星点点的光，就像是盛开在天空的焰火，但是它不像焰火一般转瞬即逝，它就像是不会熄灭一般向着未知的远方飞去。

　　天上的孔明灯烛火是红的，地上的人们的新衣也是红的，穿着灰色百衲衣的我和师父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没有关系 ，大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都是一样的。

　　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别的人，商铺，各种各样的工艺品、食物。红布掐着金丝的灯笼高挂在每户人家的门口，还有对联整整齐齐的贴在门框上，人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逛吃逛吃。还有让人出其不意的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地作响，应该是想要彻底地将去年的霉运纷纷赶走，让来年红红火火、福气长存。

　　师父指着一间看起来颇具风骨的楼房，这个房子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风韵，在锣鼓喧天的此时，也带给人一种内心宁静安详。他说：“这是谢丞相的府邸。”

　　我看着谢丞相家外贴着的对联，第一次认识到了什么是有风骨的，飘逸清俊的书法。这些字，写的真好。

　　师父的手又一转，指向了盘踞了几乎半条街的一个府邸，师父的眉头紧锁，他说：“这是朝廷佞臣的府邸。”

　　这个府邸可以称的上是富丽堂皇，白玉作堂，金坐马；珍珠如土，金似铁。奢靡享乐之感，不需要人去感受，因为这个氛围会扑面而来。

　　即使是在欢庆新年的人们，路过这里还是会面露苦色，颜面急冲冲的离开，生怕里面有人出来。

　　我移回了视线。

　　街边有孩子赖在父母的怀里，吵闹着要根画的栩栩如生的糖画。那些父母总是纵容又慈爱的满足孩子们的要求。即使略加责备，都像是在温柔的关怀。我不禁有些羡慕，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因为，我有师父就够了。

　　眼前的一切让我有耳目一新之感，什么都是新鲜的。

　　和清净的山林之间完全不同，这里的晚上是那么的热闹，人们的脸上都是满挂着笑容的，喜气洋洋的气氛都好像是蜜糖一样黏在空气当中，让人沉醉其中，不舍离去。

　　师父抱着我走向别人放孔明灯的空地。那边人们黑色的脑袋都快挤成芝麻饼了，还有好多“遗落在外的芝麻籽”费劲心里地挤进去。

　　他们带着一种虔诚的目光去写下自己的心愿，小心翼翼地将属于自己的孔明灯放飞。他们的目光会一直随着孔明灯飘向远方，直到和别人的孔明灯混在一起，再也辨别不出。

　　师父看着他怀里的我说：“孩子，不管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堪污秽的地方，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里的美好善良终究还是更多的。”

　　我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疑惑。我的头靠在师父的怀里，师父抱着我，我很享受现在此时此刻的感受。

　　四周，我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开心喜庆，这是人间烟火味的生机勃勃。他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与祝福。

　　我想，我愿意保护这个世界，这个充满着幸福与快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