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赞之交》字龙一

3、第三章

　　张宏宇站在办公室门口，李凯被英语老师叫走了。
　　老爸和教导主任在办公室里说话，主要是主任单方面的训斥，并且表示一定会记过。
　　张宏宇打了个哈欠看天，天上没云，被教学楼方方正正的框了个纯蓝色的相片。
　　听主任说的，肖云峰鼻骨错位，颧骨轻微挫伤，掉了两颗牙，还有什么听不太清，反正就挺惨的。
　　老爸全程冷静地表示后续费用会承包，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主任一度认为这才是明事理的家长，直到：
　　“张宏宇得去和肖云峰道歉。”
　　张将喝了口茶，意味深长的笑了，音调坚定平稳地说：“不可能。”
　　主任愣了，刚还全包全负责，这一下是怎么地？
　　“我儿子不可能对一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人道歉，更何况是用语言当刀子的人，相对比之下，我儿子只是打了几拳，比一刀子轻得多。”
　　主任又变成一个丑柑。
　　张将继续说：“老师你也别说什么一个巴掌论，刀子没捅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痛，语言暴力也是暴力。”
　　“我的儿子我自己清楚，除非是别人戳到他不舒服的点了，要不然他不会轻易动手，而且，一个人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同时，承担傻逼的医药费是为了我儿子打的那几拳负责，道歉是不可能的，我为傻逼负责，谁为我儿子被捅的那一刀负责？”
　　“别人家孩子都是孩子，自己家孩子不是孩子？”
　　“其实我个人觉得，言论自由是自由，不是傻逼用来伤人的工具，对了，傻逼这个词是我儿子告诉我的，嗯……大概泛指一切脑子有问题或者有时候不是人的人，多数时候是贬义。”
　　张将一通说，教导主任完全插不进话。
　　“老师不好意思，我大学选修的语言文学，参加过几次演讲比赛，一说起话来就有点停不下来，你继续。”
　　大丑柑皮皱出好几条深沟，才开口：“你说的意思我也懂，那不然这样，先让肖云峰向张宏宇道歉，张宏宇再和肖云峰道歉。”
　　“如果那位同学愿意道歉，我们也能接受。”
　　“嗯，我会和他的家长沟通，不过按照学校规定，就算张宏宇转校了，处分也会跟着他的档案进到新学校。”
　　张将点头：“没关系。”
　　“到时候会发通知到家长手机上的。”
　　张将起身和教导主任握手，“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
　　张将出门以后教导主任长长吐出一口气。
　　张将站在张宏宇身后。
　　“好了？”张宏宇转过来问。
　　张将嗯了一声：“一起出去吃个饭。”
　　张宏宇点头，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你答应让我道歉了？”张宏宇问。
　　“没答应，我说傻逼愿意道歉的话我们能接受，没说我们要道歉。”
　　张宏宇乐了，“主任多半没反应过来。”
　　“应该是。”张将也笑了。
　　笑完没再说话，俩人之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尴尬气氛。
　　他们没去远处，就在附近找了家小店坐着，叫了两个炒饭。
　　这是张宏宇认为老爸最接地气的一点，在哪儿都能坐下吃饭，无论环境如何他都能接受。
　　因为他不在意自己身价高低，总之都是人，没必要低人一等或者高人一筹。
　　“开学前去看看你妈？”张将说。
　　张宏宇看着用A4纸印的菜单，头也没抬：“不去。”
　　“不想她？”
　　“不记得她的位置了，过去还得找，麻烦。”
　　张将看着他，“听你们主任说，明天就考完了，那明晚一起吃个饭吧。”
　　张宏宇好像能把菜单看出个洞来。
　　“嗯。”
　　张将伸手想摸他的头，但是还没摸到就尴尬的停在了半空，换个方向拿了塑料杯喝水。
　　张宏宇又长高了些，按张将目测应该有一米七七左右，记得家里花墙边那根柱子上最高的位置只在一米六二，这期间再没刻过新的痕迹上去。
　　老板端着两个钢钵过来，炒的饭很香，配菜给得也多。
　　张宏宇吃饭也只盯着饭和桌子。
　　“小宇，要不做个手术？”张将看他左手一直放在兜里，平时在家也是，写字的时候就拿个东西压住一角防止书本翻动。
　　“不用，习惯了。”张宏宇说。
　　张将继续吃饭，张宏宇左手揣在兜里拇指轻轻压着第六小指。
　　吃完饭走出来，路边停着辆大奔，没有司机，说明张将是从家里来的而不是公司。
　　俩人站在车旁。
　　“今晚回家？”
　　“不回。”张宏宇从兜里摸了打火机出来转。
　　“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嗯。”
　　张将也没什么能说的，张宏宇看起来也不像想说什么的。
　　“那我走了，你回去吧。”
　　“嗯。”张宏宇转着打火机走进学校，张将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开车往家的反方向走。
　　张宏宇走到后门那条路上，今天揣了一整盒烟。
　　因为考试，中午能出门吃饭，所以没人在这里。
　　张宏宇坐在亭子里看大槐树，今年已经开过花了，现在只挂着些种子荚果，树叶青翠，深浅不一。
　　预备铃响起，张宏宇把地面上的四五个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烟灰风一吹就没了。
　　教室里挺多人在说悄悄话，因为李凯在，所以说得小声，张宏宇进门以后声音都没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抽了多少？”李凯转过来一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味道很重？”张宏宇拎起衣领闻了闻，刚风还挺大的，应该没什么味道才对。
　　“还好，我鼻子灵。”李凯转回去。
　　“哦。”
　　张宏宇用笔戳了一下他的背，“晚上我就不去你家了，我回家。”
　　“嗯。”
　　张宏宇趁着最后几分钟用手机定了个宾馆房间。
　　下午两门连着考，放学早。
　　“你生日想要什么？”
　　张宏宇想着，衣服鞋子皮带钥匙扣挂件他都送过，过完生日李凯17了，不知道送点什么。
　　“都行。”李凯在和李潇潇发消息，让她走快点。
　　“有没有最近特别喜欢的？”
　　“没有。”
　　“那我送你什么啊？”
　　“不送也行。”
　　张宏宇笑着叹了口气，“要不这样吧，要是我想到了，就送，要没想到就先欠着，明年一起送，正好成人礼。”
　　“行。”
　　张宏宇抬手打了辆车，他家挺远的，经常都打车走。
　　“那我走了啊。”
　　“嗯，注意安全。”李凯看着他。
　　张宏宇坐进车里，报了家里的地址，冲李凯呲牙笑了笑，李凯无声说了句傻逼。
　　从后视镜看，李凯站在原地看着车，转过弯看不见以后，张宏宇对司机师傅报了另一个地址。
　　每次张宏宇过来都会订这家宾馆，离得近，也好打车，办入住手续时前台的姐姐都认识他了。
　　把书包放在房间里，揣着手机和烟盒出门。
　　在隔壁花店买了束向日葵，张宏宇喜欢这花，当然，那位温柔的女士也喜欢。
　　思亲园第三排第九个墓碑上刻着：一位温柔的女士长眠于此
　　笔画幼稚，但还是能看出点张宏宇现在字迹的雏形。
　　“看来这位女士今天已经收到花了啊。”张宏宇笑着说。
　　墓碑前已经放着一束向日葵，女士温柔端庄的笑着。
　　冰冷的石碑，几个字，一张照片就是一个人最后的归宿。
　　张宏宇把花放下，蹲下来看她。
　　“应该有两个星期没见了，我还挺想你的。”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时间略有点晚，墓园里只有张宏宇一个人低低的说话声。
　　“我最近的烦恼和上次一样，在想怎么样才能接受另一个人代替你的位置，可是我又舍不得别人占了你的位置。”
　　张宏宇笑着，索性坐了下来，伸出左手轻轻沿着墓碑的凹槽描绘。
　　“怎么说呢？我对她也没有敌意，只是想到家里空缺了这么多年的位置突然宣告有一个与你无关的人来填补，我就觉得不舒服。”
　　“上次来我也说了，她是初恋，还带着孩子，这怎么说都对你不太公平。”
　　“明明你付出的感情也不少，最后还是让其他人把你没享的福享了，你真亏啊。”
　　笔画描到最后，张宏宇轻轻捏着第六指。
　　“这是你额外送我的护身符，我怎么会舍得不要。”
　　天边橙红的云厚重漂亮，太阳那一圈金色的光给云镀边，风起林啸，卷起绑花束的彩带，带着少年的喃喃低语吹向远方。
　　天快黑了，太阳只剩一个顶，张宏宇左手揣进兜里，撑着地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
　　“我先走了，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张宏宇右手轻轻拂过照片一角，转身往墓园大门走。
　　手机一直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喂？”
　　那边有点吵，大概是在网吧。
　　“你好，请问你是张…呃，张宏宇吗？”
　　是个女声，听起来并不耳熟。
　　“是我，你是？”
　　张宏宇站在墓园门口，前面花店已经关门了，有对情侣站在宾馆门前说话。
　　“我是大雄的收银员，我叫姜敏，那天你和你朋友帮我赶走了两个流氓，你还记得吗？”
　　“嗯。”
　　那天的两个流氓其中一个就是肖云峰的小弟，真的很不巧，张宏宇和李凯去厕所的时候遇见了，两个傻逼在女厕门口晃荡，被李凯和张宏宇围在男厕打了一顿。
　　“我是从会员登记信息里知道你的电话的，突然给你打电话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请你们俩吃个饭。”
　　张宏宇看了一眼宾馆前抱在一起的情侣，转过了身。
　　“近期没时间。”
　　“啊…这样，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
　　“下次去大雄给你打电话。”
　　“好，那天真的很感谢你们，那我就先挂了，你们来的时候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姜敏挂断电话，张宏宇看向第二排第一个墓碑，是位男士，笑得很开心。
　　他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蹲在墓碑前，碑文刻着：周相邻
　　时间比女士还早两年，角落里有一句话：我错过了这个城市最美的一天，于是我在另一个世界重来一次。
　　字体很漂亮，刻了以后边缘打磨得很光滑。
　　“突然过来可能有点吓到您，我只是想看看您。”
　　张宏宇对照片说，男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先走了，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张宏宇笑着说。
　　那对情侣正在前台办入住手续，张宏宇走进楼梯间上楼。
　　房间里还算干净，这间宾馆时间很长了，房子很旧，洗澡的话热水要提前放，不然温度不够。
　　张宏宇洗完澡出来，打开电视坐在床上玩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个雷电黄色预警。
　　试题太简单。
　　未发了这么一条，张宏宇笑了一会儿，点了个赞，在下面评论：学渣表示很过分。
　　李凯发来语音：“明天早上吃什么？”
　　张宏宇回复：随便买个饼就行
　　-好
　　窗外起大风，随着温度降低，吹来一片厚重灰暗的云，被灰暗天色一衬窗内平添一丝温馨。
　　伴着雷雨声入睡是很舒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