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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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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铁笼外的小姑娘被吓得眼泪簌簌往下流时,原本有些暴躁的墨玖渐渐冷静下来,一声不吭地退回到了笼子的最里面,还将自己那张因为布满伤口而分外可怖的脸转向了她看不到的方向。
夜色寂静如水,墨玖这么一动不动地趴坐了许久之后,耳边细碎的抽泣声却依然没有停歇,这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再加上几天没有进食让他感到浑身疲惫又劳累,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串“咕——”的长叫。
在这声具有暗示性的长叫下,笼子外的人果然停止了抽泣,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急切又踉踉跄跄地跑向门口,紧接着细碎的脚步声不作停顿地一路远去了。
墨玖转过头看到满院子空荡荡的月色时,略带嘲讽地呼出一口气。
跑这么急做什么,他又不会吃人,人肉根本不好吃。
夜色越来越深,墨玖一动不动地躺在笼子里,身上被鞭子打出来的伤口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意的同时,空荡的胃里也翻滚着酸气,让他觉得难受又煎熬。
若不是先前下山捕猎时被一个道士打伤,他也不会被区区几个驯兽师抓住,然后被带到这个冰冷又毫无生机的高墙之内。
正当墨玖觉得翻涌上来的饿意让他几乎难以忍受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一次朝这边的院落过来了。
苏韵出去之后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通往御膳房的路,用布袋子装了满满一袋子沉甸甸的生肉过来。
推开木门,苏韵先是看着铁笼中的墨玖犹豫了片刻,紧接着一咬牙,飞快地跑上前去将一袋子肉丢进栏杆里,然后忙不迭地退到了一丈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
墨玖前世虽是她的夫君,但那也是四年后的事情,如今他们尚且不熟,若是贸然靠近说不定会被饥不择食的他直接吃掉。
“你,你不是饿了吗,我给你带了吃的。”
苏韵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没过一会儿便见原本躺着一动不动的墨玖忽然站起来,一双灿金色的眼眸略带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后,试探着走到那只布袋前轻嗅了嗅。
熟悉的肉香传来时,墨玖脑海中拉的那道警戒线瞬间崩坏,他飞快地用鼻子拱开布袋的边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苏韵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忐忑逐渐平息,她慢慢蹲了下来,用两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吃东西的墨玖,眼中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前世墨玖死在她面前的一幕几乎成了她心中的刺,只要一回想起来便会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如今看着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苏韵惴惴不安的情绪忽然就消失了,心里也踏实安稳了下来。
眼下他还活着,便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没过多久,墨玖便吃完了布袋中的肉,他意犹未尽地舔舐了一下嘴边的残渣,抬起金色的眼眸看向苏韵。
当撞进那双泛着水光的美眸中时,墨玖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回到原来的位置躺下。
苏韵见状便大着胆子上前,扒着铁笼的栏杆朝他道:“这肉是我从御膳房偷来的,你感觉味道怎么样?喜欢的话我过几天再来给你送。”
墨玖闻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过身后的长尾却象征性地摆动了两下。
苏韵眼里晕开笑意,“那我就当作你是喜欢了,不过今日天色不早我得赶紧回去,过段时间再来这里找你。”
黑豹不再回应她,苏韵却并不觉得失落,今日能够见到他已经让她分外满足了。
回去的路上,她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却也不忘将此处的路仔仔细细地记了一遍,等回到她住的云栖殿时,浣儿已经等候多时了。
“公主方才去了哪里?奴婢寻了好久都不曾找到您。”
苏韵笑了笑,“随处逛了逛而已,福昌县主的那几个下人处置得怎么样?”
浣儿颇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自然是让她们一个不差地挨足了五十个巴掌,那些人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以往仗着公主的纵容再三编排您,如今您一发威,她们哪还有违抗的胆子?”
闻言,苏韵慢悠悠地往贵妃榻上一躺,“从前我只是懒得与他们计较,如今我算是明白,面对那些得寸进尺的小人,是绝对不能手软的。”
前世父皇念着平南王祖上行军打仗捍卫大楚的功劳,对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般的放任却让他最后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
“对了公主,佟贵妃刚刚还遣人来问您去哪儿了呢,奴婢说您在御花园里散心,她便没再过问了,现下您回来了,需要去贵妃宫里通禀一声吗?”
佟贵妃就是苏韵名义上的母妃,这些年一直对她鲜少过问,两人的关系淡得就像一壶没有味道的茶一样。
“不必了,只是为了做样子随口过问的而已,她现在想必已经睡下了,不必去打扰她。”
“是。”
躺在榻上的苏韵一边梳理前世发生的事情,一边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浣儿,你可记得那个叫赵玄隐的祁国质子如今在何处?”
浣儿顿了顿,“好像住在宫外一处普通的宅子里,平日里还会和皇子们一起去太学读书,公主怎么忽然想起他了?”
苏韵低垂下眼眸,掩饰住目光中一阵刺骨的冷意,“没什么,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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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过后,朝中事务便有条不紊地步入了正轨,养心殿中,皇帝已经不眠不休地批阅了好几天的奏折了。
江宓端了一碗参汤上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皇帝的手边。
“陛下勤于政事乃大楚之幸,但也要注意龙体,免得操劳过度呐。”
皇帝随口应了一声,便继续看起了奏折。
等到桌面上那碗人参汤快凉了的时候,他才端起来抿了一口,而江宓也趁这个空档提起了另一件事,“陛下,太医院给昭阳公主治耳疾的太医们已经在研究新药方了,想必不日就能有结果。”
皇帝点头,“若公主的病能治好,朕心里这块石头也就能放下了。”
江宓面带笑意:“陛下既然如此在意公主,可以在与公主说话时面色柔和一些,或许这样一来公主便愿意与您亲近了。”
皇帝无奈,“没办法,朕那天一看到昭阳听不清他人说话的样子便觉得心中隐痛,恨不得当场把那些给她治病的庸医叫过来敲打一番,所以才面色差了些。”
“陛下如此心疼公主,想必公主也是感念于心的。
不过奴才前不久听说,公主在除夕夜的晚上处置了几个外臣府中的下人,好像是因为在御花园里与几位女眷发生了一些口角。”
“哦?竟有此事?你可知因何事发生口角?”
江宓犹豫了片刻,“禀陛下,据说是几个前来参加家宴的外臣女眷在背后嚼公主的舌根子,议论……议论公主的耳疾。”
皇帝目光一寒,抬手将调羹砸到桌面上,“混账东西!朕的公主也是他们能随意编排的?”
江宓肩膀一抖,赶紧下跪:“陛下息怒。”
皇帝拧了拧眉心,“都是哪些外臣家的,你与朕说说。”
“有……内阁首辅家的嫡次孙女,户部尚书的嫡女,以及,以及平南王府的福昌县主。”
皇帝冷笑,“朕不过是平日里忙于政务对公主关心少了些罢了,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连我皇家的女儿也敢轻贱。”
江宓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片刻后,皇帝面色沉静地拿起奏章继续翻看起来,同时对一旁的人道:“传朕旨意,这两个臣子治内无方,各罚半年奉禄以示惩戒,至于那尚未归京的平南王,原本拟定的赏赐之物抽回三成,还有给福昌加封郡主的文书,也一并作废了吧。”
江宓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连忙应了。
皇帝翻阅完一本奏折之后又接着道:“上次除夕家宴时那批民间杂耍团玩的猴子不错,让他们先别急着走,等到正月十五时公主的生辰宴上再办一场吧。”
“奴才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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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再来找墨玖是三天之后。
除夕过后她先是去慈宁宫请安,后又随着太后去了一趟皇家寺庙上了香,抄写了两卷佛经,忙了几天下来才有空再次踏足这个小院。
自打上次之后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别的人来过,被苏韵揭下来的麻布就和她上次走的时候一样掉落在铁笼边。
而墨玖依旧安静地躺在笼子里,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才懒懒地抬起眼皮。
苏韵和上次一样提了一袋子新鲜的生肉,通过栏杆间的空隙塞进了笼子里。
墨玖看了那堆肉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到了苏韵的身上。
他一双灿金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在思索,或是在探究,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笼子边缘处,慢条斯理地吃起肉来。
和先前饿急了之后的狼吞虎咽相比,墨玖这次吃得从容不迫,还时不时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苏韵。
苏韵一直在十步之外静静地看着他,等到他吃完的时候才凑上前去,挨着冰冷的铁笼坐下。
墨玖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而是就地趴坐下来,与苏韵隔着几道栏杆靠在一起,不声不响地开始闭目养神。
苏韵明显感受到他已经不像上次那样防备她了,心中有些许窃喜之余,便低头仔细打量起他来。
墨玖还和上一世一样,身形比普通的豹子更壮硕一些,漆黑的毛皮油光水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上和脸上布满了被鞭子鞭打之后的伤痕,有的新伤甚至没有结痂,隐隐往外渗着血。
苏韵轻蹙了下眉,“你身上的伤是被那些驯兽师打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你又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这几天里她已经打听到此地是宫中给民间杂耍团安排的住处,等她的生辰宴过完之后才会离开,只是她实在想不到,为什么等到四年之后才会以人形出现在她面前的墨玖,在遇到她之前会是眼下这般境况。
墨玖当然不会回答她,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趴坐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苏韵有些心疼地盯着那些伤口,“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些伤药吧,这些伤口一直不好很容易发炎的。”
墨玖安静地闭着眼,闻言轻轻摆动了一下尾巴。
苏韵笑了,“好,一言为定,下次我来的时候你一定要让我给你上伤药。”
墨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触上她眼底的盈盈笑意时又无奈地阖上。
这个人族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摆尾巴表示拒绝都看不懂吗。
苏韵心情颇好地靠着铁笼坐了好久,墨玖呼吸时喷出的热气就打在她的手背上,暖暖的又有些痒,却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不禁再一次感谢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如今一切不幸都尚未发生,而往后的她会一步一步,将她想要的未来紧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