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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冷暖 ...

  •   胡知远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刚刚那个混蛋玩意儿来他们班找班花搭讪,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没想到却把气撒到于渊身上。
      于渊可忍,胡知远忍不了,一拉窗户对那男的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别有事没事推你爸爸!手闲着就剁了炒炒喂猪!你爸爸肩膀金贵着呢给你一碰得猪瘟了怎么办啊?!”
      那男的脾气上头,刚想骂回去,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哟,老胡,你能耐了啊?”
      听到后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胡知远这才回过头,看向走廊另头走过来的人,脸色一沉:“范二,我以为你已经够二了,怎么,还想当范事儿是吧?”
      旁边的学弟帮于渊捡地上的东西,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个搭讪他们班花的混蛋被骂了一顿,又以为学弟是在笑自己,伸手就要把小学弟揍一顿出气。
      于渊忍不了了——推自己就算了,还想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这犊子有完没完?!
      他把东西往纸盒里通通一扔,拍了拍手挡在学弟身前:“要动手啊?来,你于爷能怕你?”
      班内都是刚开学两个月的同学,彼此之间还不是特别熟络,此时看见平时温温和和的班长竟然一撸袖子准备干架,都不禁咋舌;靠窗的同学更是直接盯着走廊,目不转睛开始准备看戏。
      人不可貌相啊。
      于渊身后,被护住的小学弟一愣,轻轻笑了笑。
      另一边,同样是体育特长生的范二也活动活动腕关节,冲胡知远一勾手指:“来,今天我就当一回范事儿,看我不把你揍得叫爹!”
      范二是八班的特长生,今天从楼下上来找人约球,正巧就碰见胡知远开了窗骂人。平时跟胡知远争球场争惯了,什么都想争一争,却什么都争不过,就逐渐把胡知远当死敌对待。
      胡知远自己都莫名其妙——怎么,他什么时候惹上这玩意儿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学生之间的恩怨有时就那么简单,不需要什么像样儿的理由。青春一场,干就完事儿了。
      剩下挥霍了的,等以后再后悔吧,活在当下才好。
      胡知远冷哼一声:“你爸爸没空,你犯事别喊爸爸我。”说着就要关了窗户,还叮嘱走廊上的于渊:“儿子,别真打起来,恒哥看到了没好果子吃!”
      胡知远也不是没脾气,但被范二这么一刺激,也冷静了一些。权衡利弊,班主任的班规还是更重要一些。能进理重的都是聪明人,胡知远还不至于因为范二没事找事被班主任狠狠批斗。
      “切,你们班不也就一群没脑子的怂货。”八班是理普里的小重点班,本和三班的年纪排名就不大对付,此时范二一开口,站在八班的立场上,讥讽地把整个三班都骂了一通,“就你们班的成绩,解施蝉那个小白脸一死,你们还有谁能拿得出手的?萧葵?指望那个娘炮?”
      “卧槽你很能耐啊?!”
      靠在床边准备看戏的几个三班人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突然整个班被cue,班内的集体荣誉感瞬间涌上心头,看向范二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你八班的吧?啧啧,就是那个每次考试平均分都差我们好几分的垃圾班级?”
      “哦我听说过你啊,姓范的,听说你上周考试作弊被抓了?”
      “葵哥!葵哥呢,出来揍人了!有人逼逼你!”
      萧葵不在班上,去数学老师办公室请教问题了。倒是趴在桌上缺觉装死的凌仁生突然一抬头,走到窗边一只手推开刚被胡知远关上的窗户,双眼死死盯紧范二:“你他妈的骂谁小白脸?嘴里含粪了?”
      范二对上那双眼睛,心头莫名有些发慌,但还是死犟着嘴:“怎么,人都死了,我骂两句管你妈的屁……”
      “给你他妈的能耐的!”
      凌仁生不管不顾,一手撑住窗沿翻了出去,顿时惹来一阵惊呼。
      “人参!人参冷静啊,别动手!”胡知远额上冷汗冒出,一旁的于渊也顿在原地愣愣地看向满身煞气的凌仁生。
      那找班花搭讪的混蛋一见这架势,草,被整个班围殴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场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人参!被恒哥知道你就完了!昨天你才写完的检讨!”班级内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刚刚还在喷范二的声音集体紧张起来,都开始劝凌仁生大局为重。
      三班班主任,生物老师张恒,美丽御姐一枚,绰号冷面阎罗,以极严的班规和极狠的手段远近闻名全年级。
      于渊倒吸一口冷气,也顾不上什么社团道具了,立刻上前劝架:“人参你冷静一下,是兄弟就先冷静冷静。”
      “别拦。”凌仁生毫不客气打掉兄弟的手,看向范二,冷声道,“道歉。”
      “除非你他妈的想跪着道歉。”
      纪律委员围观下来直接疯了。
      至于于渊撸起袖子准备打架,胡知远推开窗子破口大骂,班上同学围起来冲范二骂……那都属于“违纪未遂”,暂且撇开不谈。
      骂人,翻窗,打架……几项全部记在班规中的禁令,凌仁生跟破纪录似的,通通违反。
      这家伙完了。
      凌仁生一边择菜,一边看老杨头杀鱼。单身四十多年的男人,厨艺还是很过关的,杀于渊……不,杀鱼的手法干净利索,鱼鳃鱼鳔熟练地一掏,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怎么说呢。凌仁生择菜的手缓缓慢了下来,垂着头有些莫名的难受,却也感到很高兴。
      这还真像是一个家啊。
      生前那个所谓的家,男人没本事——解施蝉不是很想称其为“父亲”——啃着老人的退休金和妻子的微薄工薪出去赌博,喝酒,天天二手烟不离手,整个人烟雾缭绕,酒气弥漫。
      等他把妻子的耐性磨完了,妻子终于在一次争吵爆发之后收好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父子二人,男人才有了些懊悔的念头。
      为了麻痹自己,男人于是越来越酗酒,在欠下一屁股债的情况下每天喝得烂醉,靠酒精逃避自己失败的人生。
      在很小的时候,解施蝉就学会了在父母两人吵架的夹缝中勉强生存,以及,打几份不合规矩的零工挣点钱,一点点补还上男人欠下的债。
      孩子是父母一生的债务,这句话在解施蝉身上却得到了相反的结果。
      解施蝉不知道其他小孩儿的童年是不是也应该烟酒缭绕,还是只有他,在逐渐腐烂的劣根中把自己封闭起来,像是在腥湿土壤中裹成一团泥壳,只为了阻挡住世界对他的满满恶意。
      在学校住校的时候还能用学习将自己充实起来,一回到家,解施蝉只觉得身上的那层壳之下,都是空的。
      若是回去时男人清醒着,还会胡乱地热热剩菜,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
      可惜,十次回家有九次他是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或沙发上的,解施蝉这时只能小心翼翼地脱鞋进家门,小心翼翼地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开火煮饭,小心翼翼地......
      若是一个不慎,走路的时候撞了桌角,端菜的时候桌上沾到了肉酱,或者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错误,就会被暴怒的男人揪住耳朵一拳砸到脸上。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
      “那臭婊子跟着贱男人跑了!还不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个兔崽子,老子能落到这个地步!”
      解施蝉知道,如果试图挡一下,或者争一争理,只会遭受更猛烈更无理的攻击,还不如老老实实让男人打个爽快。母亲就是这么被打跑的,不过男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还是背锅吧。母亲走了是因为自己,男人没落是因为自己,自己活该有娘生没娘养。
      他不觉得难受。从小这样一直到大,自己被打了十六七年,也没谁安慰过自己,没谁可怜过自己。只不过是原先脆弱的外壳一点点变得坚硬,坚硬到足够预防外界一切的干扰与攻击。
      楼内的邻居谁也不会帮忙——拦不住,男人醉酒时压根儿不讲理。楼下的刘婆有次上来敲门,也被男人打回去了。
      “你个臭婆娘!瞎凑什么热闹!我儿子我爱怎么打怎么打,我儿子你家的啊?!”
      后来还赔了刘婆一家一笔不菲的医药费。受伤是假的,趁着男人不清醒,诈钱谁不会啊。
      再后来?再后来就没人敢拦了,楼里的孩子见着自己也躲得远远的——大人们叮嘱过,不要和那个酒鬼家的儿子玩儿,也会染上恶习的。
      小孩儿的世界很单纯,觉得大人们特别厉害,自己的家长更是如此,在一定年纪里,基本上都对家长们的话说一不二。
      酒鬼家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等长大了也是替父还债的命。
      他不难受。人情世故,邻居又做错什么?错的是自己不该生在这儿。
      他只是麻木了。
      周五一般最是难熬,熬过这一晚,周六周日他可以去书店,或者去凌仁生家暂住。男人不太管儿子到底去了哪里,只要别死家里,和自己就没有关系——至少男人是这么认为的。
      有时被揍过之后,脸上的淤青没消肿,倒是会被凌仁生追着问到底,他也从来不隐瞒什么。
      “你爸也太过分了吧?!”凌仁生会帮着自己骂那男人,但他只是略微一弯嘴角,转过头说:“没关系,那毕竟是我爸。”
      那毕竟是做父亲的。说得好听些,那是自己亲生父亲;说难听点,自己能出生还有男人糊里糊涂一射的功劳。
      他老早就想过,自己要是没有这个父亲就好了。他有很多赚钱的门路,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可以自己做饭,自己养活自己。
      债主三天两头找到家里的生活,回家就要被拳打脚踢的生活......
      都不会再有了。解施蝉看着手上的菜,眼眶里突然有些发酸。
      既然老天爷都让他重来一回,他当然要尽他所能做个好儿子,好好珍惜这一次重生的机会。
      珍惜,这家的滋味。
      爷俩就炒了两个菜,解施蝉特地烧了个拿手的青椒炒蛋,把老杨头乐坏了,怎么看怎么觉得收个养子真他妈的划算。
      解施蝉扒着碗里的饭,和老杨头不停地夹给自己的菜,眼眶又是一红。
      老天有眼,自己没白挨那么多顿打,这辈子值了。
      吃完饭,解施蝉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老杨头坐沙发上翻看这两天的报纸,一边看一边唉声叹气,解施蝉隔着水声都隐约能听到。
      “怎么了爸,石油涨价了?”解施蝉擦干净蒸饭的锅又给塞回电饭锅里,拿着抹布走出来擦桌子,“涨了几个百分点?”
      “你小子懂得倒是多。”老杨头笑骂了一句,又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吧,上周五我们学校有个孩子,跳楼自杀了。你看看,报纸上都登了。”
      什么。我上报了?
      解施蝉身子一颤,假装镇定继续擦桌:“哦?跳楼自杀?凌仁生好像跟我说过,是他朋友?”
      “可不是!那俩小子关系可好了!”老杨头拍着大腿就讲开了,“俩小子从高一就是同桌,我估计老师都偏心,高二还分一个班一个寝,好到穿一条裤子!”
      “凌仁生那崽子还天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你也看到了,那玩意儿没救了。他同桌不啊,那孩子可乖了,成绩又好,白白净净的大男孩,懂事得很,没哪个老师不喜欢他的。”
      “可惜我没教过他,但他的语文成绩一直很好,我也就知道他了……唉。”老杨头叹了口气,“以前还资助他学习,结果他家那环境……”
      杨主任以前资助过我?解施蝉略略一想。大概资助的钱都给男人拿去赌了吧。赌徒手上是留不得钱的。
      接下来老杨头把解施蝉家里的情况分析个透彻,抑扬顿挫地开始骂解施蝉亲爹不是东西:“……你说那男人可是个东西?好好的父慈子孝,这狗娘养的东西就没个做父亲的正形儿!简直非人哉!”
      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描述,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解施蝉一声不吭听老杨头还在讲,这会儿已经开始骂他生父了。
      语文老师就是牛逼,骂人都比别人多一倍的词汇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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