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光》梵缈

3、第 3 章

　　叶惟安骑着车很快又回到了店里，小高峰还没过，风铃叮叮铃铃的响。
　　季河在柜台里，见他回来，朝他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忙，五颜六色的液体在他手里转动，他的动作熟练流畅，像是个艺术家。
　　叶惟安进了换衣间，换上印着店名的工作服，又捋起额发扣上帽子出来，进了柜台里面。
　　季河不需要他问，便流利的将客人要的饮料名报出来，叶惟安很快跟季河默契的各做各的，一块陷入了忙碌。
　　两个小帅哥都长的好看，帽檐下脸部轮廓分明，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尖扣在杯子上，很是赏心悦目。
　　客人们倚在柜台前欣赏的津津有味，小女生们大多都是脸红心跳，恨不得天天跑来。
　　季河成天打趣，他这家店是靠色相招揽生意的，话说的很不正经，但是店里的饮品都是季河费尽心思琢磨出来的，不仅好看，味道也很好。
　　季河这时候刚做完一杯饮料，麻利的封口装袋，瞟了叶惟安一眼，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遇到开心的事了这是？”
　　他看出来，叶惟安此时眼里碎着星星点点的光，跟他走之前不一样。
　　叶惟安笑了笑，引出来几个小女生压着嗓子的尖叫，色相出卖的很彻底，他不意外季河能看出来。
　　季河很了解他，相处这么久，季河不像个老板，更像是他哥。
　　季河性子有点急，有时候等不及他写完字，就自己成天学着观察他的神色，琢磨他的想法，久而久之，季河跟他之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默契，跟季河一起的时候字都不用多写。
　　叶惟安手里不停，他准备有空的时候再仔细跟季河说，不管他接不接受纪萧和谭子熙的帮助，但是遇到这么好的人就足够让他感激了，他确实很开心。
　　做好的饮料往柜台上一摆，叶惟安露出的笑容不如平时公式化，带着点真诚的弧度，他眉眼弯着，像一泓清泉。
　　站在柜台前的客人夸张的捂住胸口，“嗷，小安，你可别笑了，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别想把我的魂勾走。”
　　这位是个熟客，一米八几，接近于一米九，跟他女朋友感情很好，经常和他女朋友一块来。有时候女朋友有事，他就自己来买两杯帮他女朋友带一杯。
　　东北的汉子，性格爽朗，来的时候总喜欢倚在柜台前跟季河侃东侃西，俩人熟起来勾肩搭背就差拜个把子了。
　　叶惟安还没做反应，旁边的女朋友对着叶惟安笑嘻嘻的，“可别听他的，小安呐，多笑笑好，多好看啊，妈妈把心都给你。”
　　她边说边斜了汉子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小安要是因为你不笑了，回去就给姑奶奶跪搓衣板。
　　她回回来都是妈妈的自称，叶惟安之前想不明白，就去问季河，季河说：“嗨，因为你长的又帅又乖嘛，你不知道，现在的女生母爱泛滥，特别喜欢当妈妈粉。”
　　店里的其他顾客都看着他们笑。
　　叶惟安被他俩逗的有些不好意思，往本子上写了谢谢，转过身继续忙，冷不防被季河戏谑的一挑眉，又把帽檐往下拽了拽。
　　不停的忙了一段时间，小高峰终于过去，店里偶尔来一波人，不再是塞满人的状态。
　　他俩都能喘口气了，季河便将本子和笔一起放到他手边，“怎么样，说说吧。”
　　叶惟安没提，只写道，‘有些长，等下班了我再给你说。’
　　季河啧了一声，催他，“长你就慢慢写，不着急，这会人没那么多，饮料都我来做，你就专心写。”
　　季河知道叶惟安是什么人，能让他由心的露出高兴的神色的事很少，他心里跟猫挠似的，只想赶紧知道。
　　叶惟安无奈，只能提笔将回去的事都写给季河看，等他写完店里的一波人也刚好走掉，季河把本子拿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的扫完，说道：“挺好的，你同意了吗？”
　　叶惟安摇了摇头，季河没多少讶异，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叶惟安知道，这是要跟他下班再谈了。
　　果不其然，等到了关门的时间，季河丝毫没有拖沓，把停止营业的牌子往门上一挂，拉着叶惟安坐在给客人设置的座位上，又调了两杯饮料在他面前放了一杯。
　　“你怎么想的我知道，”季河拿着吸管嘭的把饮料扎开，道，“但是小安，我希望你考虑的结果是同意。”
　　叶惟安拿笔，手却被季河按住，他继续说，“小安，我是你哥，我希望你过的好你知道吗？”
　　叶惟安点了点头，他知道，季河一向很好，对他也很好。
　　季河又帮他把饮料扎开，“小安，这世界上坏人很多，有些人对你很差，但是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错知道吗小安，他们嫉妒你，是因为他们的心是黑的，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为了他们去难过，去把自己锁起来。”
　　“有些人对你好可能是觊觎你的某样东西，但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是那样的，我承认所有的善意都有其原因，但不是所有目的都是坏的，就像我对你好，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叶惟安想起来季河刚刚给他说的，“小安，我是你哥。”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沉沉的坠到叶惟安心里。
　　叶惟安眨了眨眼，拿着笔，像握着季河交给他的心，‘因为你是我哥。’
　　“对，”季河脸上挂上了带着表扬的笑，“因为我把你当弟弟，所以我对你好，这就是我的目的，可是这个目的是坏的吗？我有所求，求的只是想让我亲爱的小安弟弟更好一点。”
　　“小安，你得相信，总有一些人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对你好的，他们怀抱着真诚，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想让你过的更好一点。”
　　季河又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头毛，叶惟安感觉自己的头今天都快要秃了，他想了想自己头秃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季河还在说，“你大可以在我面前放开一点，我甚至希望你能耍些小脾气，我把你当做我的亲弟弟，可是小安，你却没有把我当做你的亲哥哥。”
　　叶惟安闻言，有些着急，字迹慌乱，‘我没有，我把你当哥哥的。’
　　季河却摇了摇头，“小安，你见过生怕给哥哥添一丁点麻烦的的弟弟吗？以前的事我都不说了，就拿今天来说，你自己是什么体质你知道，可是你今天进门的时候却出了那么多的汗，你就算一下午都不来我都不会说什么，你却偏偏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
　　“小安，我对你好是想让你更开心一点，不是想给你一把锁，让你作茧自缚。”
　　叶惟安愣了愣，嘴唇被他抿的有些发白，情绪在他眼里翻滚，像是要马上冲出堤坝的水。
　　季河叹了口气，嗓音变的轻柔，“我知道你接受到了太多的恶意，以至于别人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诚惶诚恐，但是小安，这是不对的。”
　　“你得学会完完全全接受别人对你的好，不要总觉得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对于那些只想让你过的好的人，你开开心心的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你怎么知道你所谓的打扰不是他们真心想要的呢？就像我是你哥，我倒是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多麻烦我一点，可是你却不愿意，让我一点当哥哥的成就感都没有。”
　　季河的语气甚至微微带上了点怨念。
　　叶惟安很想开口喊他一声，但他不能说话，于是他认认真真的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哥给季河看。
　　季河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开开心心喝了口饮料，问道：“你说的那个叔叔阿姨，你喜欢他们吗？”
　　叶惟安点了点头，又写，‘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季河又问，“那你想跟他们回家吗？”
　　叶惟安无法遮盖自己的内心，他晓得纪萧一家子是真心对他的，苦了很久的人看见光亮没有不动心的，他又点了点头。
　　“那就去，”季河手一拍桌子，把叶惟安吓了一跳，“小安，在我这里你不是麻烦，那个叔叔阿姨人那么好，他们肯定也不会觉得你是个麻烦的。”
　　店里装的暖色灯光拢住季河的眉眼，叶惟安看着他，季河的整个人都发着光，刺的他的眼有些酸涩。
　　从叶惟安踏出店门到他恍恍惚惚回到家，不自觉的翻出纪萧的名片，脑海里都回荡着季河最后对他说的话，“小安，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不要再一个人背负一切了。”
　　他想，自己真的值得吗，真的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吗？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一丝痛感才后知后觉的传输到大脑，名片的边缘其实并不锋利，但叶惟安攥的太紧，在手上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叶惟安将名片放好，起身去开门。
　　外面站的是李婆婆，叶惟安连忙把她扶进来。
　　李婆婆拍了拍他的手，“安安呐，我做了些绿豆汤，天气太热了，你解解暑啊。”
　　叶惟安急忙点点头，接过绿豆汤放在桌子上，小心的让李婆婆坐在凳子上，自己蹲在她身前。
　　李婆婆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安安呐，今天来的人，你就跟他们走吧。”
　　叶惟安抬起头，他没想到李婆婆等到这么晚是为了跟他说这个事。
　　李婆婆又把绿豆汤端起来，示意他喝，绿豆汤的火候很好，豆子煮的很烂，凉丝丝的，显然被人专门凉了凉，喝一口下去特别舒服。
　　“好喝吧？”李婆婆看着他喝，笑眯眯的问道。叶惟安点了点头，李婆婆知道他爱吃糖，还专门放了糖，不仅凉丝丝还甜津津的。
　　李婆婆让他继续喝，自己说，“安安，今天你没回来的时候，他们在我家，我们一直在说话，知道你过的很不好，你谭阿姨还一直在哭。婆婆能看出来，是真心心疼你的。
　　“他们人都很好，家庭条件也不差，一定会对你很好，你跟他们走吧。安安，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应该过的这么辛苦。”
　　叶惟安喝完了绿豆汤，放下碗，又握住了李婆婆的手，李婆婆的手很粗糙，年龄大了也有皱纹，但是抓着她的手，叶惟安有从心底涌上来的充实感，那是一种不可替代的温暖。
　　叶惟安想说，自己走了李婆婆怎么办，但他没去拿本子，他知道不能说。
　　但他不说，李婆婆却看得懂他脸上的迟疑，老人慈眉善目，对他说，“你不要管我，你没来之前婆婆我也是一个人过，我没事，不要因为我而留下，不然婆婆心里会很难受的，婆婆希望你过得好，那样婆婆才会开心知道吗？”
　　叶惟安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屋子里很闷，可他不觉得热，他想抱抱这个老人。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以后可以常常回来看看婆婆，那样婆婆就很开心了。”
　　“你走吧，安安。”
　　那天晚上，叶惟安做了很长的梦，各式各样的人走马观花的闪现，最后出现了纪萧和谭子熙。
　　纪苗对他挥手，喊他安安哥哥。然后他一转身，季河站在他后面说，“小安，哥哥希望你过的好。”
　　还有李婆婆，笑的慈祥，对他说，“安安，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