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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香囊 ...

  •   太液池附近没有点灯笼,借着满月的光,萧知退看到了坐在凉亭中的崔润白。
      他合眼靠着亭柱,眉头微微蹙起,右手揉捏着山根,看起来不太舒服,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太过疲累。
      萧知退顿住脚步,踟蹰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他。
      这时,从太液池边的一条小路走来一人。那人背着光,萧知退看不出是谁。
      “呦,这不是崔郎中崔大人嘛,怎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听声音是万长均。
      崔润白看了万长均一眼,起身想要离开。
      “别走啊。”万长均快步走入凉亭,抬手拦住崔润白的去路,“从前在官学就跟条狗似的跟在萧知退身后,他去哪儿都有你。如今人家刚立了功,是朝中新贵,你怎么不跟段游一样上赶着巴结了?”
      这话说得很是难听,崔润白却恍若未闻,依旧是面无表情,转身想从另一边走。
      万长均拽住崔润白的手臂,偏不让他离开。
      之前在麟德殿中萧知退让他很是难堪,他却碍于人多眼杂不好再生事,实在憋屈。这会儿碰巧遇到了崔润白,又四下无人,不好好羞辱一番难解心头愤恨。
      “瞧我这脑子,崔家和萧家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年纪小在一起玩玩闹闹无妨,如今入了朝堂自然要分个政党派系,他只怕正想着怎么害你呢。”说完,万长均兀自大笑起来。
      万长均将声音压得低,萧知退站在离凉亭稍远的一片阴影里,只能隐约听见“从前”、“巴结”等字眼。心知万长均那个蠢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又见他动手拉扯崔润白,按耐不住走了过去。
      万长均笑得正高兴,凉亭中忽然多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吓了一跳。
      来人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几乎要将骨头捏碎,他吃痛放开了崔润白。
      转头见是萧知退,万长均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立马动手想打回去。
      萧知退反应很快,轻巧地避过了万长均的两招,反手往他肚子上招呼了一拳。不等他缓过劲,萧知退又朝着他右股狠狠踹了一脚。
      万长均没能稳住,从凉亭中滚了下来。
      萧知退嗤笑一声:“万长均,这些年无论功夫还是脑子,你倒真是没一点长进都无啊。”
      万长均痛得一脸狰狞,胃里不住地泛着酸水,口中却仍旧是威胁之语:“你们给我等着,本世子必定要你们好看!”
      说完,大概怕萧知退再动手,万长均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萧知退看了眼崔润白的手臂,有些担心:“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月光如水,倾洒在崔润白身上,使他的眉眼看起来格外的柔和。绯红色的官服和入宫一样的显眼,却比那日少了一丝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离。
      崔润白坐回先前的位置,摇摇头:“我没事,不必劳烦太医,我没那么娇弱。”
      明明凉亭中有两个人,萧知退却仿佛能从崔润白身上看到无边的孤寂和怅然。
      崔润白笑了笑:“每次都是你帮我,我却没什么能谢你的。”
      “朋友之间不必搞这些虚礼。”萧知退摆摆手,从袖袋中掏出香囊,抛给崔润白,“这是你的东西吧。”
      崔润白伸手接住,借着月光看出是一枚绣有兰草纹的旧香囊,微微一怔,喃喃道:“怎么……在你那里?”
      “那日你搭我家马车去宫里时掉在车里,一直没机会单独还给你。”
      崔润白低着头,手里紧紧握住那个香囊,仿佛是在看什么极为珍贵之物:“谢谢,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它对我很重要。”
      “哪家小姐送的定情信物,丢了这么紧张?”萧知退靠着崔润白坐下,用手肘怼了怼他,愉挪道,“这香囊看着很旧了,送了有些年头了吧,我从前怎么一点都不曾看出你和哪位姑娘走得近,心思藏得挺深。”
      崔润白猛然抬起头,看向萧知退的眼神中充斥着某种浓郁得无法化解的情绪。他嘴唇紧抿,将香囊握得更用力了些,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和萧知退对视着。
      萧知退被他瞧得有点不自在,想看向别处,却又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夜空中一片云悄无声息地飘过,遮住了圆月。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两个隐约可见的轮廓紧挨在一起。
      就在萧知退以为崔润白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崔润白突然低笑了一声而后开口:“是定情信物,可惜不是你所想的那种男女之情。”
      闻言,萧知立刻在脑海中设想了一场“崔润白深爱某位姑娘,她却只把他当兄长,但他深情不悔,至今保留她送的东西随身带着”的虐恋大戏,很是同情地拍了拍崔润白的肩:“我懂。”
      崔润白看着萧知退那一脸了然的表情,多少猜出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却懒得解释,把香囊收入了怀中。
      萧知退很是能理解崔润白的情伤,不想再戳他的痛处,斟酌片刻,换了个话题:“我瞧着圣上还挺喜欢那赫林部来的顺美人,宓贵妃竟是真不介意多一个人分宠。”
      “顺美人并非什么不可多得的美人,容貌远不及宓贵妃。”崔润白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麟德殿,淡淡地说,“她的高傲能引起圣上一时的兴趣,但时间久了,圣上如何能受得了一个不肯屈服于他的人。或许她会变得乖巧听话,学着讨好圣上,可没了傲气她和后宫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宓贵妃有手段有美貌还有七皇子,她当然不怕,甚至还希望有这样一个能得一时之宠的女子出现,让她拿捏。正好借机让所有人明白,只有她能宠冠六宫且长盛不衰,她是最特别的一个。”
      萧知退有些惊诧:“从前只知你策论作得好,如今竟连后宫女子的心思也能分析的头头是道。”
      崔润白收回目光,转头复看向萧知退:“襄王府后宅阴私颇多,姐姐心性单纯,想不到诸多歪心思,我担心。”
      “姐姐”二字一出,萧知退心中一动,嘴唇开合了几次,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崔润白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湖面。
      半晌,崔润白打破了宁静:“其实当年我……”
      “谁!”萧知退耳力极佳,听见北边的草丛中有微弱的动静,立刻出声呵斥,“出来!”
      一个穿着浅粉色齐胸襦裙的女子从草丛后走出来,手紧紧攥着裙子,神色有点慌张。
      萧知退认出是萧知柔,稍稍缓和了语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堂哥。”萧知柔走近了些,向萧知退福身,“我我……大、大殿里有些闷,我出来、出来透口气。”
      “宫里都是贵人,冲撞了哪个都有你受的,萧家也护不住你。”萧知退站起来,将手背在身后,板着脸教训她,“没事别在外面瞎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知柔被吓得一哆嗦,脸色惨白,仿佛能看到自己横死在宫里,几十年过去也没人发现被深埋在地底的她的画面。
      一声低笑打破了这颇为严肃的场面,萧知柔和萧知退不由地望向发出声响的崔润白。
      崔润白缓缓站了起来,推了推萧知退的背,含笑道:“送你妹妹回去吧,宴会也该结束了。”
      不等萧知退开口,他又补充道:“我再坐会儿,很快回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萧知退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同意
      走出不过十几步远,萧知退又跑回凉亭,斟酌着说:“润白,我们……”
      方才,他那句“朋友”确实是想替崔润白解围,其实也带了些许试探的意味在。崔润白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刚刚也与他闲聊片刻,可见并不是那么排斥他。
      萧知退太想知道崔润白究竟对他们的情谊持什么态度,再等不了一次次的探究和推敲,只想立马问他,但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
      “只要你愿意,从前如何,今后仍旧如何。”
      崔润白微微仰起头看着萧知退,墨黑的眸子明亮清澈,盛满了笑意。
      萧知退一时反应不过来崔润白说了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粲然一笑。
      一月前他还当崔润白已不愿同他再多来往,这会儿崔润白却承诺他们永远是挚友,实在让他惊喜万分。
      回麟德殿的路上,萧知退心情大好,再没给萧知柔脸色看。
      萧知柔见他态度缓和许多,大着胆子问:“堂哥,刚刚亭子里那位公子是何人?”
      萧知退瞥了她一眼:“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不必打听。”
      萧知柔心气高,听了这话不免感到愤懑。但想到一刻钟前萧知退轻松撂倒一个健壮男子的场景,她又背脊发凉,敢怒而不敢言。
      萧知退继续道:“不管你今晚听到看到了什么,最好都烂在肚子里,永远别透出去一个字,不然我很难保证会发生什么。”
      萧知柔喏喏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其实萧知柔所站的位置离凉亭有些距离,一个没有训练过耳力的弱女子不大可能听见他和崔润白的对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背后议论皇家这罪可大可小,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崔家和萧家都在风口浪尖上,不能出一点差错。
      夏日的夜风习习吹过,吹散了白日的闷热气息,也吹散了压在萧知退心头一月的阴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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