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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宫 ...

  •   “让一让,让一让。”
      通宝在萧知退身侧替他开出一条道来,人们见他眉头紧锁一脸煞气又穿着公服也纷纷避让开,生怕惹上麻烦。
      一个约莫四五十的婆子趴在地上捂着腰哭喊,旁边一个膘肥体壮的黑髯男人指着马车叫骂,满嘴污言秽语,竟是片刻不停歇。
      马车外只站着崔平一人,也不多与那男人说话,只一句“想讹人找错了对象,快些离去吧,我家公子不予计较”。
      男人见马车中人丝毫没有动静,大喊一声“伤了我娘,如何好意思装模作样在车里躲着”,向马车冲去。崔平出手想拦,奈何二者力量悬殊实在太大,被用力推开了半丈远。
      眼看男人就要碰到门帘,萧知退飞身上前,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拉开。男人不甘心被甩开,又挥着拳攻向萧知退的面门。萧知退并不避让,抬手迎上那拳头,使了个巧劲化开男人的力道,转身将男人的双臂反剪在背后。见男人还挣扎着想回手,他稍一用力卸了男人的右臂,松手任其摔在地上。
      婆子看着儿子脸涨得通红,捂着手臂不住地嚎叫,立马起身上前查看,丝毫看不出腰上有伤的样子。
      萧知退冷哼一声,转头和通宝说:“报官。”
      那母子二人本就只是想讹钱,叫骂了许久也不见马车里的人找帮手来赶,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才赖了这样久,现在却突然跑出个会功夫的煞神。打又打不过,也不想惹上官司,婆子一边口中骂骂咧咧,一边飞快地扶着男人跑了。
      众人眼见没热闹看了也纷纷散去,只剩萧知退和通宝还站在崔家马车前。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门帘,而后探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果然是崔润白。
      “多谢知退解围了,只是我赶着入宫面见圣上,来日定设宴答谢。”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谢的。崔兄这马车坏了,徒步或另寻车马怕是会误事。”萧知退顿了顿,接着说,“我也要去面圣,不如一道?”
      “也好。”
      崔润白方欲下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横在了他面前。他抬眸深深地看了萧知退一眼,伸手握上去,借力下了马车。转头吩咐崔平几句后,他跟着萧知退上了萧家的马车。
      一路无话。
      萧知退向来是个话多的,受不了这样沉默无语的氛围,可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话头来。想着再聊聊近况吧,几次话已到嘴边,却见崔润白侧头看着车窗外,神色淡淡,似是不想交谈,只能将话又咽下去。又想到二人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似乎都不该出现在同一架马车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最后,他只好闭目养神。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崔润白没防备,差点从位子上跌下来,幸亏萧知退眼疾手快伸手替他稳住。
      “小心些。”
      “嗯。”
      再无后话。
      到了宫门口,马车便不能再往前了,宫中除了圣上御赐的步撵,一般人只能步行。萧知退与崔润白下了车,并肩缓缓走向紫宸殿。
      二人紫宸殿外等了片刻,进去通传的罗公公满脸堆笑地请萧知退先入内。
      从前萧知退多有随父母入宫饮宴的机会,也算是常客了,然紫宸殿这样的议政之处却是第一次来。
      殿中装饰得很是肃穆,并没有摆着多少类似名贵字画的饰物,反而在显眼处立了一具盔甲和一柄长矛。被擦拭得锃亮的长矛反射着从窗外泄进的日光,熠熠生辉,萧知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皇帝已过知天命的年岁,头发有些花白。在萧知退的印象中,他保养得宜,看着并不很老,但眉间有两道深深的皱纹,是常皱眉头留下的痕迹。即使没有表情,看着也恍若即将发怒,叫人有些胆寒。
      他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并没有因为有人进入而抬头,桌旁香薰炉中的烟袅袅升起,掩没了他的表情。
      萧知退斟酌了一下,还是端正跪下后出声行礼问安。
      皇帝放下了笔,亲切温和地笑着说:“萧爱卿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
      “谢陛下。”萧知退站起了身,又拱手弯腰,“臣昨日实在忧心家母,未能及时进宫谒见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孝顺何错之有,朕的口谕本就是许你先行回京,照顾母亲,晚些时候等你父亲归来再一道述职也未尝不可。你是遵旨行事,朕如何会怪你。”
      皇帝这话说的婉转,听着确实是体恤下臣,萧知退却觉得有些不对味。
      若真没有丝毫芥蒂,大可直说不怪罪。以萧家在朝中的地位,皇帝或会再询问一下病况并赐些药材。可皇帝说着他无错,却两次提到旨意,分明是在告诫他,下旨是给萧家面子,并不是真的特许。
      萧知退搜肠刮肚地寻出几句场面话应对,随后开始回禀公事。
      “此次战事总计俘虏敌兵二百一十七人,共收缴了马匹……夺回北境三城,已协同城中守备安顿好百姓……赫林部与格桑部愿意归降我朝,已派出使节,不日与大军一道抵达京城……”
      萧知退所奏诸事基本都是月前父亲已上表过的,只是稍作扩充,将他离开军中前处理完毕一些事物填补进去。
      其实军务统共这么点,皇帝要的就是个态度。
      皇帝又问了几句话,萧知退都一一答了。
      只是皇帝言语中的试探实在过于明显,萧知退的每句回话都要在脑中推敲好几遍才敢说出了,唯恐他起了疑心,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殿门,感受到夏日温热的风,萧知退吐出一口浊气,缓过劲来。崔润白与他对视一眼,错身进了殿中。
      出宫时只萧知退一人,走得比来时快了些。
      回到马车内,车夫正要催马离开,萧知退忽的想起来什么,叫住了车夫,掀开车帘往外扫视了一圈。
      崔家马车竟还没来。
      “少爷,不走吗?”
      “再等等吧。”
      “等崔公子?”
      萧知退不答话,看向紫宸宫的方向,突然想到崔润白那样一个软性子的人,也不知对着圣上是如何奏对的,会不会也常常被圣上言语中的试探或敲打吓到?
      小贩们的叫卖声、孩童们的嬉笑声、行人的交谈声从远处影影约约地传来,听起来并不真切。声音裹挟着他的思绪,仿佛带着他回到了过去……
      萧家与崔家素来不和,萧知退这一辈往上数三代开始就是如此。最开始只是文官看不起武官粗犷不羁,武官看不惯文官故作清高,偶尔在朝堂上互相挤兑一番。
      到了父辈,矛盾愈发厉害。萧家从不涉党争,只忠于坐在皇位上的人,骠骑大将军萧衡向来独善其身,不喜那些在朝堂上搅弄风云之人。而中书令崔昂曾任太傅,是太子一党最重要的朝臣,自然看几次驳斥太子提议的萧衡哪儿都不顺眼。
      崔家二公子崔润白生来体弱,找人算了命,说是每年要选个阳气足的日子宴请各家公子到府里,以此聚福气。这样的聚福宴整整持续了十四年,萧知退只被允许去过最后一次,足可见两家关系有多不好。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等崔润白身体有些好转,被家中送来官学没多久,便被萧知退勾搭成了挚友。
      刚开始萧知退确实是为了自己的一些私心才主动往来,但在二人相处一段时日后,渐渐发现从未有人的政见能与自己这样相合,常常默契得仿佛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父亲当然是反对他结交崔润白的,常要向他灌输类似“崔家没一个好人,皆是心术不正之辈”的观念,意图让他承袭萧家的“祖训”。母亲反倒不怎么约束他,只让他自己认清人,免得将来后悔交了这个好友。
      他那时就心想,高山流水遇知音也不过就是自己与润白这样了吧,将来自是要并肩立于朝堂之上,互相扶持依仗,为百姓谋一个昌平盛世。
      后悔二字从不曾在萧知退的脑中出现,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萧知退一向主意大,活得很是自我,只做愿做之事,只结有缘之友。他与崔润白既如此投缘,当然不会听从父亲所言断交,反倒是与之日渐亲近。
      二人常在一处,甚至被人打趣,说是像亲兄弟似的。
      崔润白入官学后到他去边疆打仗前这三年,算得上是他过得最快乐舒心的三年了。平日里头并没什么需要他思虑的事,父母总将诸事都安排得很好;上最不喜欢的策论课时,有崔润白替他打掩护,可以安心睡觉;闲暇时又能与三五好友结伴出游,亦或是切磋武艺;偶尔还与崔润白一道分析朝局,畅想未来,悠哉悠哉。
      萧知退是个闲不住的主,又知崔润白从没有出过门,就带着他在三年中将京中能玩儿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城郊湖畔的曲水流觞,一品居的四季宴,平康坊的瑶姬……纵看整个京城,好像哪处都有他们玩闹的影子,哪种声音都能勾起一段美好的过往。
      在他还沉浸咋对往昔的怀念中时,崔润白已从宫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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