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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经过谁 ...

  •   2005年夏末,大专毕业的我受不了父母给安排的工作,擅自离家在文理学院附近租了二室一厅的房子开起了化妆室,开业第七天,我和助理自赶完工回来的路上遭遇劫匪,然后相貌清俊的刘放从角落里冲出来,解救了我们。

      刘放是文理的学生,学习成绩一般,爱打架生事,仗着父亲是学校的投资者,凭借一副漂亮脸蛋和精湛的球艺博得了不少情窦初开少女的喜爱追捧,在此之前,我们素未蒙面,唯一的交汇点也止于明星应景年到他们学校做宣传时担任化妆师这个工作。所以,刘放,在他第三次明目张胆得出入化妆室时,我仍把他归为陌生人。

      潜意识里,我把男人分两类,一类是我喜欢的人,另一类就是刘放那样的陌生人,简单的说,除了我喜欢的男人其他人在我眼里如同空气,就是这样。

      周瑞安就是我喜欢的人,他有好看的眉眼和骨节分明的手,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睛,当他粲然一笑,我的世界就开始放晴,那些见不到他的日子就会变得微不足道,云淡风轻,后来同阿左说起,她几乎瞪爆了眼珠子,她说微微你喜欢他?为什么我都不知道!那时我们正坐在蓬蓬船上游玩,丝丝缕缕的清风掠过我的耳畔,我望着对面的女子苦涩地笑。

      阿左是我读书时代处得最好的姐妹,我们相爱十二年,打八岁起我们就腻在一起,后来我转校,勉强混得一个文凭,而她在大学里活得风生水起,她是那种走到哪里都能发光发亮的女生,相貌平庸的我至多只能当她的陪衬,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深厚的革命友谊,经济拮据的时候我们分吃五角钱的白面馒头,脾气来了屁股对屁股谁也不理谁,不消半日又重归旧好。阿左曾说过一句经典的话,微微我们俩真他妈贱,只有贱货和贱货才能无贱不摧。那晚我送她到宾馆小住,深夜,阿左两指间夹着七喜,姿势娴熟,火光一起一灭,她的头呈四十五度角望着西边的方向,那里,有她至爱的人,她总说能看见西方的光亮,于我看出去,黑黑一片,就像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未来。大美女阿左,身后是排成连愿意为她赴死的战士,她却独爱青梅竹马身在他方的男人。爱情就是这样奇怪,你爱的,他不爱你,爱你的,你又不爱,等到他爱上你了,却不见了最初的那个人,爱如果能得完美,世上也没有唱悲调的人了。这是后来的应景年同我说的,末了,他又说,于微,我回来了,她在哪里。张爱玲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胡兰成之于她,应景年之于曾左,周瑞安之于我,皆是劫数。

      刘放再来找我时,直接管我叫姐,街上偶遇,他会直接把我拉到面前,对着那班狐朋狗友捅捅我:我姐。说得很豪迈,很干脆,很利落,眉宇间带了不羁,好像我真的是他亲姐。再经过他们校门口就有一干男的女的冲我喊姐,姐,姐。那感觉很不好,光是身高我就矮了刘放半截,他将近一米八零,我还停留在一米五五未发育开的阶段,估计小时候的营养全荒废了,这叫我极度自卑,更别说二十多岁的我长着张娃娃脸,其次,那样叫唤总会惹更多人围观,我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就等着别人给我扔香蕉花生米,很不爽!

      所以,当身手敏捷的刘放如同大猩猩再次攀过防护栏跳到阳台上的时候,我有了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冲动,但也止于意淫,天知道万一他把我也拽下去了那多冤,何况深更半夜一男一女离奇坠楼怎么着都引人遐想,这个世界缺了很多东□□独不缺八卦,我不乐忠去八卦别人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八卦对象,这对我来说没一点好处。

      月光出奇的好,流泻了一地银辉,刘放手指尖的烟一支接一支,腾出迷幻而寂寞的幽蓝色雾气,他说小微为什么一点多了你还开着工作室。

      这是他第一次不叫我姐,我忽地就愣了,抬头直直地望着他,那分明如水一般清澈的眼,却隐隐约约大海的感觉,周围的空气微凉寂寥,我仿佛跌进了时空的隧道,记忆流转,又回到了六年前,周瑞安嗓音温润地叫了我一声“小微”,我停下擦黑板的手回头看他,细微的粉尘纷纷扬扬落在身上,脸上,让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周瑞安在一片霞光之中温和地笑了,他站在那里,仿似镶嵌着的一幅画,而我就是看画人,看他身后的喷泉和榕树映衬着他的面若冠玉,清隽尔雅,好像只要我一回头,他就在那里,永远在那里。

      我收敛心神给了刘放一记卫生球,没礼貌,加姐字,重叫。

      我刻意拒答他的问题,总不能告诉他我已经失眠了好多年,每天只要睡两三个小时就足够。

      刘放拍拍手,蹬地跳下阳台,我被他吓了一跳,还不回去睡觉在这做什么!

      他忽然凑了过来,胸前第三颗纽扣离我的眉心只有两三毫米距离,他倾身抱住我,低哑的嗓音宛若丝缎,轻轻擦过我的耳际:“我想你了,姐。”刘放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好像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我收回本想责骂他的话,心疼起这个看似没心没肺行为乖张的大男孩,腾出收拾化妆用具的一只手,顾不得擦拭,轻轻拍打起他的背,象母亲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

      刘放八卦的兄弟曾告诉我他是再婚家庭的孩子,父亲抛弃母亲和生有骨肉的初恋情人闪电结婚,他说刘放从小不这样,小学到高中成绩倍儿棒要不咋能进这儿个学校,你是他第一个心甘情愿认姐的人,可得好好照顾他。这话听得我立马三条黑线,整个孩子家长托付终生似的,他心甘情愿可我是半推半就的啊,正想问他心甘情愿的具体涵义,正主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给了他一顿暴雨梨花拳,以后三天我见着那人皆是捂着脸状似忙碌地经过。

      “小P孩,”我说道,“不快乐是过一天,快乐也是过一天,你是祖国大好河山雄健宏伟蓝图帮助中国更好走向世界走向未来走出地球走出太阳系走出宇宙的一棵好苗,你可不能焉了,要焉也不能焉我这,否则国家给我定个罪名我可受不了。”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安慰我。”刘放的声音带了鼻音,教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往我衬衣上蹭鼻涕,他身体重心几乎都在我身上,压得我有些力不从心,憋红了一张脸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讨好你呢。”

      刘放噗哧笑了,迅速松开了我,手指掠过我的前额,揉揉我的发顶,嘴角浮起邪气的笑意:“讨好我还不简单,亲我一口就成。”他恬不知耻地伸了左颊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下刮着,“亲这里亲这里。”

      我无语地撇他一眼,刚才的担心飘到九霄云外见孙悟空他姥姥去了,理理头发,继续拾掇我的东西。

      刘放突然问:“你没接过吻吧。”

      语气平淡若水却笃定。

      “小P孩回去睡觉。”

      “你回答了我再回去。”他耍着赖皮,表情浮夸,月光在他脚下裂成了一道道光束。我闭上眼,微微叹息,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秒钟,也许几分钟,我再回头去看,刘放站着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薄纱般透明的素白窗帘于夜风中猎猎摇曳,似我杂乱的思绪难以静止。

      空气中残留他身上的味道,是清新的薄荷香气,不象化妆品的味道那样浓烈,我疲惫地靠着桌子,鼻尖跟着香味一翮一动,恍如置身梦里,直至那味道完全隐去。

      刘放说的对,我没接过吻,没谈过恋爱,大专两年,我的生活枯燥乏味单调,甚至可以用苍白形容,每天呈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往来,除去业余学习化妆基本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阿左说于微照你这性子以后能开成工作室我他妈全程赞助,不过以我看你开成了也熬不过俩月,冲你这脸林黛玉样再好的技术也没人愿意上门呀。

      我淬了她一口,你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吧,你就妒忌我吧,你就等着我请你上亚洲大酒店搓一顿吧,吃个三天三夜我不信吃不死你。

      阿左嘿嘿笑着勾住了我的肩膀:“亲爱的,我这不越打击你越成长嘛,我可等着你包养我,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为了包得起她我更奋发图强,绾起了多年的长发,只穿CHANEL烟灰色套装,踩七厘米高跟鞋,恢复我聒噪的三八本色,扎到人群堆里卖弄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副不把对方说倒决不闭嘴的阵势,唯一没变的是我仍然不化妆,只喂点护肤品给我的脸蛋,我不想它和我的身体一样发育不良或者说营养供应不足。

      开业那天,我请到了所有学生时代的好友包括人气偶像应景年,人不多,除去几名学徒和化妆助理刚够一桌,景年左边空了一个位置,那是特意留给阿左的,当时我有点喝高,对着空荡荡的座位说敬阿左时,喧闹的包间一下子静下来,谈笑声戛然而止,像平滑伸展的丝绸乍然断裂,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仿佛跟我隔了一层墙的距离,只有一些声音若有若无地透过来,他们陆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景年,那个她爱着的当年飞扬跋扈为了梦想放弃爱情不远千里奔赴异国的男人不顾形象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恐怕此生,再也没有过这样一刻了。

      阿左你看,一些人只有经历生死后才能觉出刻骨铭心,可后知后觉慢热型的我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那晚谁送我回来的记不清了,只知道一路高歌惊扰了无数人的好梦,不过没有预想中的拖鞋砸顶,是这座城市修养太好还是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地睡着,各自抱紧身体,累了,乏了,没精力去计较了呢,阿左你看,生活把我们磨得没了棱角,只有你,只有你在大家伙的记忆里活色生香。

      我翻出了我们的相册,足足三本,那么沉,那么重,一张张摊开铺到红木地板上指给上来留宿的应景年看。他说于微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错身,一生错。

      我开始和他讲你的事,可是讲着讲着变成了周瑞安,讲他不辞劳苦在星期天从家里折回来为我批假条,讲他用单车载着我骑过一条条商家店铺网罗各色新奇玩意儿为圣诞节做准备,讲他坐在舞台下方目光柔和澄净地看我比赛,讲他在我参加一千五百米赛跑的时候微笑着给我加油打气,在我快要累倒的时候陪着我一起跑......我跟景年讲了很多很多,说了一遍又一遍,讲的最多的是初次那场夕阳和他始终面对我的背影,残忍,决绝。困守我六年的回忆,用不足一晚的时间说完了,然后我和他抱头痛哭,哭完就睡,醒来后衣服完好如初。阿左你不得不信男女酒后乱性之事真的要看感觉,如果一个男的对女的有感觉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一个女的对男的有感觉还得看那男的意思,不过有多少男人能当成柳下惠坐怀不乱呢,更别说清醒时了,可你爱着的少年就是,我爱着的那个人也是。

      刘放接连一个星期没来,我乐得自在图个清闲,可工作室的姐妹三餐不离他,从早上开门一直说到晚上打烊,在摄影师跟着说“我少了一个好Model”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爆发把熊猫靠垫砸到了她们身上,双手叉腰整个一泼妇骂街状:“你们再不认真工作我扣钱!”事实上今天工作室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那群花痴女人瞄了我一眼后以更小的声音说道:“老板比我们更想念他,嘘,我们轻着点,不要刺激她......”

      我咬牙发誓,如果化妆箱在手上我一定会拿化妆品塞住她们的嘴。

      没想到傍晚刘放就来了,正赶上我们吃饭,他穿一件白色T恤,衬得眉目越发俊秀,头发大概刚理过有几根翘了起来,露出英挺的下巴轮廓,他酷酷地倚在门口,下颔一扬:“姐,听说你找我。”

      我转而瞪视那群刚刚盯着他流口水发花痴现在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努力吃饭的八婆,淡然道:“别挡着夕阳,我找你烦我呢?”

      刘放眸中的星光一黯一会又嬉皮笑脸地趴到桌子上,枕着胳膊,偏了头看我:“我还真来烦你来着。”

      被这么大孩子撒娇真是掉一层鸡皮疙瘩且折寿,我推开他:“好好说话。”

      刘放说:“这不十一了吗我们学校有表演领导要我找找你帮忙做造型之类待遇从优。”

      我竖起手指:“第一,时间在十月一号免谈,那天我们很忙,第二,演员多于三百免谈,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和工具,第三,待遇少于八千免谈,我不做赔本生意。”

      “第一,我们的表演是九月二十九到九月三十,第二,演员加上我共两百七十一人,第三,薪酬一万。”刘放一根根扳下我的手指,说到第三条的时候眉峰隐约抽动了两下,“你可得给我弄得十全十美,不然赔本的就是我。”他说这句话眼睛一瞬也不瞬,让我觉得自己占了他莫大便宜。
      我抽出被他牢牢捏握掌心的手,手上沾满了汗液,我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小P孩,这事儿包我身上了,你哪,给我滚蛋。”

      这次晚会请到了教育局局长和市政府官员,电视台也来拍摄,可见是怎样隆重,舞台布置得很华丽,丝毫不亚于这里办的那场演唱会,不知道应景年知道了会不会吐血而亡,魂归西天极乐世界。期间刘放又来去叮咛了许多次他说你不要出什么岔子啊纰漏啊乱七八糟的扣了钱不要紧毁了名气就糟了。我特鄙夷地睨了他一眼,少来了你那些姐姐出马就够把你们拿下的了。

      他吞了一口唾沫说这才怕啊万一她们垂涎我的美色化完妆冲我流口水弄花妆怎么办。

      我一口茶水全喷他衣服上了,然后被他死活拽着去了后台,当他穿着戏服眉飞色舞地站在我面前时,发现他还是挺有星范儿的。

      刘放说你不好奇我演的是什么吗?

      我端起未喝完的茶水到窗口透气,又不是瞎子瞧你那身宫廷装扮就知道是英伦王子。

      “不是,我是说剧情,我饰演一个复仇王子,为了替失明的母亲报仇杀死当年夺走父亲的女人。”他的眼瞳有一瞬间丧失了温度,我捕捉不到一丝他的气息。

      我笑道:“这谁编的剧本那么恶俗。”我放下茶杯,原本放在储物柜上的西洋剑突然掉了下来,刀锋闪着寒光,就要刺到我身上,我傻站着忘了躲,刘放忽地冲过来替我挡开了剑,他的手臂被狠狠划开了一刀,血珠汩汩冒出来,浸透了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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