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青铜麒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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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曾告诉我，男人对女人的爱由始至终都是带有目地的。我嗤之以鼻。
15岁那年，我与马明耀相遇，他为我惊艳，我则当他是众多寻花者的一员。
但很快，他就脱颖而出了。因为他是众多追求者中对我最执着最百依百顺的。只要我说什么，他就会为我做什么。哪怕是站在高高的凌仙桥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说：“要是爱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这样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话，他却二话没说照做了，而他，还不会划水。
如此作为，又有哪个女儿家会不为倾倒？我的心，便是那一刻的尖叫和震惊中突然沦陷的。它从此只为一个人跳动，那个人，叫马明耀。
父亲很快知道了我和他的交往，他很生气，并将我锁在自己的房中。我想方设法让丫头送信给他，信上只有八个字，却是我心中最真的一句话：“生生世世，唯君一人。”
是夜，他爬窗而来，将一只青铜麒麟放在了我手心。他说，青卿，这麒麟是我的私房钱所铸，他说我俩一人一只，如黄梅戏里所唱的“麒麟成双人成对，三心二意天不容。”离开时，他看着我说：“今生今世，唯君一人。”
我热泪盈眶，喜不自禁。我说：“明耀，有你这句话，我一定让我俩在一起。”
父亲一向很强悍，家中敢忤逆他的怕只有我了。因为我，是父亲的最爱，也是父亲的弱点。
我开始绝食，一日下来，我已经饿得不行，但我仍然坚持。二日过后，我早就头晕眼花，身子颤颤。父亲终是来了，问我，马明耀有什么好？
是啊，有什么好？
我说：“世上人，比他富有的怎样，比他俊秀的如何，又有谁会比他对我更好更温柔更死心塌地呢？”
“那么我呢，我对你不好吗？”父亲怒吼着，暴跳离去。
第三日，父亲又来了，脸上憔悴，看到我心疼不已。他说女儿，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爹爹也要为你摘下。为何你偏要这马明耀。他又说，你知不知道那马明耀是利用你，他说明耀是马家外室所生，家无地位。若是我嫁了过去，以后定得吃苦。
我自信满满地说：“他不会。”我将明耀为我跳桥的事情说给父亲听，他沉默下来。末了，他说，若是我和马明耀交往两年依然还想和他成亲，他便依了我的。
两年而已，有何难的。我开心地笑了。
跟我想的那样，两年来，明耀给了我非一般的快乐，他放弃所作的一切陪着我，只为博我一笑。其实他不知道，有他陪着，哪里都会有快乐。
十八岁，父亲信守承诺，答应我俩的婚事。
秋叶落的时候，我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迎接他的到来。但是明耀没有来，反而来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官兵。大声嚷嚷着说我父亲昨夜在酒楼公然辱骂圣上，现已被逮入大狱，三日后即于菜市口问斩，家中财帛一律充公。
我的母亲当即晕死过去。我战战兢兢地扶着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身旁是嘈杂的一切，我只眼巴巴看着大门。明耀，我的明耀，你在哪里？
我的家就这么没了，一天之间，我从富有的小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从那高高的云端跌到了凡尘的最底部。
那一夜，我的母亲自杀了。第二日，我的奶妈跟我说，她愿意用自己的钱来养活我。
那一刻，我不能自己地哭了。我从前那般骄纵，就连奶妈的女儿也是间接被我害死的，她居然这般帮助我。我感恩涕零，发誓以后一定要待她如亲生母亲。
但是午饭过后，当我从床上醒来，我诧异地发现，自己竟躺在了妓院的暖阁里。我被奶妈给卖了。
我大笑，世上本没有什么好人，就像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样。
人生的低谷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更刺激的吗？老鸨说我既然是处子之身，那么当夜便要我竞价初夜。我心内如狂风巨浪席卷，那刻，我将所有的期望都落到了明耀身上。我跟自己说，不能怪他，毕竟这事太突然也太意外。
我将纸条交给老鸨，叫她让明耀带钱来赎我的那刻，老鸨一脸悲哀地看着我，她似笑非笑道：“小姐啊，您这种直性子，真是要命啰。给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难怪会到这儿……”
我被这话激得一身寒，我跟自己说，明耀，会来的。
华灯初上时，明耀果真来了。华服锦衣，风采绝然。看着老鸨一脸惊讶的神情，我如释重负。
他来了，只要他来了，我的世界就不会垮。
但是，来了不代表一切。
将我带离妓院的时候，他一脸嘲讽地对我笑，我从未见过明耀如此的神色，他一向是那么温煦的笑意，何以突然就变了呢。
但我没有细细来想，我想到了父亲，我想见见他，我说：“明耀，你能帮我见见我父亲吗？”
他径自带我来到郊外。静静的夜空下，他的声音显得遥远而飘渺。他说：“王青卿，我本来以为你还有点脑子，没想到，你除了骄纵跋扈之外竟毫无可取之处。你难道没有听你的父亲说，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吗？你难道没有听你父亲说，我是外室所生，家中毫无地位吗？你难道没有听你父亲说，我是利用你来打倒他，才能让我得来我父亲的注意和家中的地位吗？”
我心中大惊。我的明耀怎么了，他不是这样的，明耀，明耀！我抱住他的手臂，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他甩开我，戏谑道：“你不是从来对男人不屑一顾吗，怎么，看我为你跳下水，就爱上我了，要是我死了呢，你到哪里去爱？”他又说：“本来我还想得到你再抛弃，毕竟你的模样还是不错的。可我爹说，你们一家够恶心，我要得到我爹的财产，我就不能让他恶心，你说对吗？”
“王青卿，以后别缠着我了。”说罢，他从袋中抛出一物扬长而去。
冷冷的月光下，草丛里的麒麟死死地望着我。
明耀，你不是说麒麟成双人成对，你不是说三心二意天不容。你就不怕有报应？
我典当了那件嫁衣，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我进不去大牢，我也看不到父亲。二日后，一碗水酒我为父亲送行。
他说：“痴儿，痴儿。你抓不住的就放了吧！只要你快快乐乐，为父九泉之下便可瞑目了。”
我无法回答，只是问：“谁害你，谁？”
他叹口气：“是你的最爱。”
午时三刻，阳光耀眼，风却是寒的。
父亲的头在我眼前突然飞起。血溅三尺，他的头高高地掉落下来，一直滚，一直滚，滚到了我的脚边，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目光中还是那般慈爱。
我看着他，轻轻摸上他的脸。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都离去了，我还剩下什么。
我终于大病一场。梦里面，父亲字字句句重复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可是这话不是皇帝说的吗，爹爹，是我糊涂了，还是你糊涂了。
我的明耀，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害死了我的母亲，你还带走了我的爱，我的一切，让我成了空荡荡的躯壳。所以，你有什么理由来离开我，你永远都欠着我的。现在，我要讨回我的爱，就算你死，你也应该是我王青卿的人，永远都是。
爆竹齐鸣，锣鼓喧天。彩旗飘飘，歌舞列队。所有的人都说，马家攀到了一门好亲家，旗人的女儿，多风光啊！
明耀高头大马，颜色俊美。他唇边挂笑，眼神里一扫以往我见过的阴郁，反而是少年得志。可是，我来了，站在你的面前，你还笑得出吗？
旗人家的女儿果然泼辣。就连轿门口站着的哈巴狗都能随随便便过来给我一巴掌。我拿住那人的手，只冲那高头骏马的明耀说：“明耀啊明耀，三媒六证，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你是要给我娶妾么？”
轿子里的女人一把掀了轿门，喝道：“大胆奴才，今天本小姐的喜事你也敢扰，你是活腻了。”
我倒是忘了，旗人嚒，杀个汉人的确小事。但是她忘了，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我还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有人冲了上来揪住了我的双臂，我对那女人笑：“你的男人曾趴在我脚下给我舔过脚趾头……”我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马鞭，明耀的马鞭。我忘了，他爱面子。
“明耀。”我笑得灿烂，“你是我的，你就等着生生世世来还我吧。”
“疯子，疯子！”他又给了我一马鞭，眼神里满满的慌张，却是对着那女人。
那个旗人关上了轿门，她说：“不处置这个女人，这亲就不用结了。”
明耀慌了，他冲着下人吼道：“将这个女人给我绑起来，成亲后由少奶奶处置。”
很好，非常好。我豁出去了，由那个女人处理。她会很好地处理我的。下人将我拖离了前门，我确信我的尖叫声会让他们过个难忘的新婚之夜。“负心人，负心人……”
明耀洞房花烛，我这里也是。这是那个女人跟前的哈巴狗说的，“你们四个，进去好好伺候这条母狗，她骚得不行。”
我心里很怕，甚至那一刻我都想放弃高声求饶。但是我天生的硬骨头说了那句话令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我说：“只有骚包的母狗才以为天下女人都骚包。”
这一夜，我的眼前全是血，鲜红鲜红的。身体的撕裂和痛苦的尖叫渐渐离我远去，我甚至以为我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但是太阳还是出来了，我甚至被提到了新婚日程的最首页。
空旷的大屋里随时能找到的那种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地方。那个女人高高在上，明耀站在他身后，眉宇微皱。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我身上肮脏不堪的痕迹。如果昨晚我已经死了，那么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我又会是谁呢？
我确信，我其实早已经死了。只是为了拖着你一起死，我才苟延残喘到现在。我王青卿永远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那女人笑着对明耀说：“明耀啊，你的眼光好差，居然会看上这种女人。”明耀没吭声，我在这个位置看到了他袖底下紧握的拳头。他说：“玉儿，你说得对，我怎么会看到这样一个女人。不如等会儿送她出府，免得脏了你的手。”
那女人咯咯咯笑，手指挥挥，有人拿来一张纸。她说：“明耀，你看。昨天晚上，那贱婢被弄得太爽，已经答应做咱家的下人了。”
我从地上撑起身子，我不会在那贱人面前认输的。哈巴狗又要过来，那贱人挥手拦住了她：“看来你还不够爽，今天我就多叫一些人来，包你爽个够。”
我呵呵笑，从怀里拿出麒麟来，说：“贱人，看清了吗？这个麒麟是我和明耀的定情信物。麒麟成双人成对，三心二意天不容。你肯定没有……”
那贱人听我这么说，果然恼羞成怒。一边怒斥明耀，一边让人拿来凿子：“贱婢，贱婢。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你的信物。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叮当的凿子声，重重的棍棒声，我凄厉的惨叫声……我的神智越来越糊了，最后一声，好像是明耀失声说不要。
呵呵，我心想，你说得太迟了。
是啊，太迟了。我的血从身体里不断地涌出，朝着那已经碎成几片的麒麟涌起。那双大大的眼睛被单独凿了出来。我看到我的血没了进去，然后我也进去了。然后呢……
黑夜里，一个声音从我身旁过去。又一个声音过去。居然是狗。他们在啃咬着我的尸体。
我发现我依然活着，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我，变成了麒麟，由自己的意识拼凑出的完整的麒麟。月夜里青石板上的血迹黑稠稠的，我突然发现，其实我更喜欢血的颜色，鲜红鲜红的，很亮丽很灿烂。
我看着那儿，直到看到明耀的到来。他拿起了我，眼里滚落了一滴泪：“青卿……”
我开始呆在他的枕头里面，每天晚上，他和那个女人□□。每天晚上，他做梦做到我。梦里面，他抱着我说爱，说爱我，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我偷偷地潜进去，我问他：“既然爱我，那就让我替你活着吧！”
不可思议的是，他答应了。我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的思维，我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就在那个晚上，用一把刀刺进了那个贱人的心口。血疯了似的射出来，将整个纱帐染得通红。明耀，你欠我的，就从今天晚上开始还吧！
尽管知道是那个贱人的血，我却发现我喜欢浸到那血里，鲜红的血腥腥甜甜的从那人的身体里不住地涌到我的麒麟上，我越来越满足地吸着，好像吃饭一样。而那贱人就好像脱了血肉的皮一样软软地耷拉下去。
我知道，我已经不正常了。要是让我拖一个下去，明耀，就是你了。
我把他的意识一放，他醒转过来看到的却是一具黝黑发亮的尸皮。很好玩吧，明耀。呵呵，明耀……明耀……
他尖叫着跑出屋去，所有人都来阻止他，他却疯了似地推开他们。
明耀，我的爱，跟我走吧！
我蛊惑着他，要是下地狱，就让我俩在一起吧！
荒芜的山林里，荒芜的风声里，明耀一把把耙着那些黄土。我说，明耀，你挖深点，再挖深点，再挖深点……
明耀，你把自己埋了吧！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吧，他说，好的！
当坟头高高凸起，一枚小小的青铜麒麟立在了上面。
明耀啊，让我们一起去杀那些害我的人吧！我觉得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改变某种习惯，比如下次，我们可以先杀人，再吓人。
明耀，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明耀，我发现，别人很怕我呢？
明耀，不管你怎么想，你其实是爱我的。
瞧！！
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了。
好了，让我们好好呆上几百年，而后出来玩玩。到时候，看到谁不顺眼就干掉谁，你说好吗？
明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番外·青铜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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