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升暗降》酆箫

2、第二章 投桃

　　屋子里是浓浓的乡村气息，正对着木门的是一座供着的财神像，神像前的香长短不一，却都顶着细烟。

　　神像左侧亮着台黑白电视，里面播着不知哪部戏，屏幕中央的老旦正在唱着，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们却仿佛能听到耳边响着咿咿呀呀的尖细嗓音。

　　神像右侧放着一张不高的木床，床上的被褥还是大红大绿的乡村风图案，团成一团趴在床上，可谓是不忍直视。

　　鼻尖萦绕着久久不散的熏香味夹杂着些许陈旧的朽木气味。

　　“零升哥呢？”

　　推门进来的阿诺看着坐在那木床上的鸭舌帽少年，下意识地问道。

　　零升是和鸭舌帽少年一起进来的，他俩应该是待在一起的。可当阿诺四人赶来后却不见了零升。

　　女学生意识到了什么，把身旁的小女孩往身后推了推，而中年妇女几乎窜到了门外。

　　鸭舌帽少年脸上是满满的害怕与脆弱，他颤抖着嘴唇开口：“他……他被吃了……”

　　“被……被吃了？”

　　阿诺怔愣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他们四人明明在门外滞留了不久，再进来时却发现算得上是整支队伍的精神支柱的零升不见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零升和他们刚见面时的冷漠，以及从那以后有心或无心的保护举措。

　　那个足以令他们所有人安心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怎么消失的？”女学生在惊恐之余生生从牙缝挤出了一句话。

　　“看到那个门了吗？”鸭舌帽少年指了指他们右侧的一堵木门，“那个零升……他只是推了推那个木门，就被吸了进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那扇看上去在普通不过的木门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它……”

　　没有人说得出话。

　　他们都失去了行动的目标，没人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怎么做。

　　以前那个总是为他们安排行动的人也没了。

　　每个人现在都是迷茫的，仿佛自己的前半生都是白活的。

　　全都是笑话！

　　到了生死来临之际，谁能冷静地下来？

　　谁能临危不惧地顾全自己，同时还保护他人？

　　谁会顾得了那么多！

　　只是那一直不作声的小女孩轻轻地往前迈了一步，在身周的恐惧肆无忌惮地弥散之时，向前迈了一步。

　　好像一切都消失了。

　　好像恐惧全都被驱散开来了。

　　她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几乎是坚定不移。

　　“小安……”女学生呢喃的话语脱口而出，不是欲加阻拦的强烈语气，而是那身处在岔路口前的茫然无措。

　　她想问问小女孩在干什么……

　　想问问她在发什么疯……

　　想问问她……把手伸向那扇木门时的想法……

　　可小女孩也消失了。

　　活生生的在他们眼前，被那扇门吸了过去。

　　-

　　零升眼前不是那昏暗的屋子，没有那扇掉了漆的木门。

　　取其而代之的是一座华丽的戏台，台上站着两位女旦和一位老旦。

　　女旦嗓音清亮，正和那老旦一来一往地唱着。

　　零升觉得有些耳熟，却是怎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坐在戏台下，前后是一排排空空如也的长木椅子。

　　他下意识地随着台上婉转的女声哼起了一段调子，哼完还有些意兴阑珊，想再跟着唱几句，脑中却没了存货，只好静静地听着两人唱着。

　　他越听越觉得心痒，戏曲的名称呼之欲出，可就是不能拼凑出来。

　　“妙常，黄台休怨报无瓜……”

　　那位声音有些醇厚的女旦嘴唇翕动，在台上走动着，又唱了几句，这一幕就结束了。

　　戏台上的身影随着她话语的结束，只一瞬都消失了。

　　“妙常……”

　　零升又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脑海中出现的不是刚刚台上最年轻的女旦，而是一张模糊的脸。

　　那副面孔是属于他最熟悉的人的。

　　他们还曾扮演过这部戏中的两位主角。

　　只是……只是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他正垂眸回忆着，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是那个同行的小女孩。

　　小女孩打量着四周，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零升，高兴的笑了笑，说道：“投桃报李。”

　　零升猛然回神，突然顺出一句：“村家行径，强尼姑向空门结姻。只指望报李投桃，那顾他祀佛看经。他云堂松舍清闲，别有一番春。怎教我抱布街头强逼人？”

　　那是玉抱肚的调子。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戏曲。

　　小女孩好奇地看着说唱就唱的零升，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也笑了笑。

　　零升想起了许多许多，以前丢失的那些杂乱的、破碎的、毫无规律可循的记忆都拼凑了起来。

　　那句玉抱肚还是那个人非要自己唱的。

　　零升还记得他的声音，还记得他当时的言语，还记得他为了不唱王尼姑的角而找的蹩脚理由，还记得他当时死缠烂打只是为了听自己唱句女角。

　　可自己偏偏忘了他，忘了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

　　“他是冰清玉润，怎可随波逐流？

　　“天涯人别，春风花信，眼前几度惊心……

　　“鸳鸯玉坠，碧霞玉簪。两物相赠，天教合欢……”

　　戏台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大红色的身影，侧立在台中央，斜睨着零升，笑道：“正是如此。”

　　只是这女旦的声音却变了，变成了清朗的男音。

　　零升看着她，或者说他，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这嗓音是谁的。

　　但他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声音的主人。

　　还是安静了许久的小女孩问道：“你是谁？”

　　她正对着戏台，仰着脸看女旦，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

　　女旦看了看她，从戏台上一跃而下，穿过几排长椅，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投桃。”他说道，“我叫投桃。”

　　“‘投桃报李’的投桃？”零升问。

　　“嗯。”

　　他脸上的妆极浓，零升只能从他的五官中看出些那人的痕迹。

　　虽然他的声音和长相都和那人很像，但也不排除他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如果他真的是自称“创世主”的东西造出来的，那么这位创世主的用心真的是很险恶。

　　既然小女孩也能看到他，就说明他不只是幻觉。

　　那么等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后，他还会待在这里吗？

　　他的性格会和那人一样吗？

　　“投桃。”

　　“嗯？”

　　“你能把妆卸了吗？”

　　“……”

　　投桃表示自己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