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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信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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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家仆见状就要冲上来保护他家少爷。可又突然停顿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伤口,就如被夺去了生机腐化的草木。
恐惧一时间压倒了理智,他的脚步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你是谁?你竟敢伤我?”
贵族少爷在剧烈的疼痛后首先感到是愤怒。他不敢相信一个平民居然有胆量伤他,还是以这等高傲的姿态。
伊莱漠然看着面前的贵族少爷无能狂怒,神情如无风的湖泊那般平静。
祂意念一动,少爷手臂上干枯的朽木就化为尘土散去了,断口处平整光滑一滴血都没有。
贵族少爷宛如突然被捏住了脖颈的鹅,一句话都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怪物?
阿朗德主教!对,他要去找阿朗德主教!
阿朗德主教一定能救他的!
但下一秒,一切想法在平静的金眸的注视下如退潮的海水般消逝了。
神明消除了他这段记忆。
伊莱转身进入大教堂。
几秒后,身后传来了响亮的叫骂声,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少爷!您不记得了吗?是一个全身披在白袍中的男子伤了您的。难道他刚才又消除了您的记忆?”家仆跪在地上。
贵族少爷愤怒得涨红了脸,厉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保护我?不要用这种没有脑子的借口糊弄我!你这没用的东西!给我查,我要看真相!”
围观这一切的狄莉娅慌忙地逃离了现场,以免再次被贵族少爷波及。
她在那白袍人废掉贵族少爷的手时,也看到了那白袍底下的金眸。
她再次想起那句话:
神明永恒注视人间。
伊莱走进教堂,如一个普通的信徒一般浏览着墙壁上的油画。
不同的是,金眸中并没有信徒那般的憧憬与崇拜,神明只是平静地审视。
祂感知到信使发现自己了,叽叽喳喳地兴奋地在祂的脑海中吵闹。
要不换个信使吧。
伊莱认真思考。
啾啾啾???
信使慌张。
伊莱觉得祂应该找时间创造一种白鸽和橄榄枝能相互交谈的方法,让它们互相消磨精力。
祂在教堂中央的雕塑前停驻。
身边一切脚步声都停下了。
翅膀俯冲滑翔的破空声便被映衬得格外清晰。
停驻在神明雕像指尖的白石白鸽化为了真实的飞鸟,俯冲到了伊莱的怀中。
伊莱!我替你注视了那么多年人间,你居然说抛下就要抛下我!
白鸽扑棱了下翅膀以示抗议。
而这一切,在普通人眼中就是雕像白鸽突然化为实体然后消失在了半空中。
金灿的阳光洒在它柔软洁白的羽毛上,为羽毛镀上了一层金辉,翅膀舒展的弧度优雅而又圣洁。
无人不在此刻深刻地明白为什么白鸽会被神明选为圣鸟。
是神迹!
信徒们狂热地注视着至高神的雕像。
这必然是神迹,是神明复苏的征兆!
他们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眷顾。
而刚刚进入教堂申请要找到白袍人证明真相的家仆却看到了完整的真相。
他瞬间瞳孔缩小,转身夺路而逃,被贵族抓到后痛打惩罚的后果也不怕了。
他完了,他绝对完了,他得罪了神明!
伊莱并没有要杀了那个家仆的想法,祂不过是给他一个警告,以免那人类给祂带来麻烦。
没有人喜欢麻烦,神明也一样。
祂趁人们瞻仰神迹时走出教堂。
当人们还在对着雕像虔诚祈祷时,没有人知道,至高神确实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温塔在一堆毛毯的包裹中醒来,他不自觉地用下巴蹭了蹭毯子,细软的绒毛让他心中微痒。
他觉得他好像被拉回了人间。
他下意识朝昨日神明坐着地方望去。
空无一人。
只有用白石雕刻而成的橄榄枝缠绕而成的座椅独自泛着极冰的光泽。
就仿佛神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样。
温塔感到一丝不安,他将毛毯又裹紧了些,半张脸埋入毯子中,浅蓝的眸子微微睁大小心地盯着四周。
温塔并不熟悉这里,他出生时圣殿便已经废弃了,也很少有人敢大声谈论圣殿。
因为上一个在主教面前提及圣殿的人被当众砍了头——主教判他对神明不敬。神明是至高的,必然只有王都的中央才能与祂相匹配,于是圣殿便被封印在了历史里。
空旷的大殿格外宁静,直到被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打破。
是神明回来了吗?
温塔的眼睛亮了亮。
他顾不及将身上的毛毯一条条裹好,扒拉开毯子后随手将一条大的披在身上就朝正门那边跑去,躲在圣殿正门两次的柱子后面悄悄探头。
嬉笑声却让他整个人堕回了地狱。
温塔仓皇拔腿就跑,就依旧被揪住头发硬生生拽了回来摔在了地上。
“本来想看看这个小祸害死了没,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命大到现在还没死?”
带头的是卢布森家族的小少爷。这个家族是这几年新封的贵族,靠着经商积累了不少家产,又因与阿朗德主教关系匪浅而地位水涨船高,成了一众新贵族的标杆。
温塔手脚冰凉,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在毯子上留下深色的水痕。他用双手护住头,一声不吭咬牙承受着。
前几日的侮辱与虐待早已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疼痛从身体的各处传来,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仿佛又回到了几日前,站在高台上,于众目睽睽之下被指认是私生子的那一刻。无数议论声都尖锐到刺耳要将他的耳膜扎穿,将他的脊骨拧断,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这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所享的繁荣富贵都是他的母亲,圣女薇薇安放弃所有身份地位沦为女仆跟在他身边换来的。
教会规定了一夫一妻,虽然许多贵族私底下生活混乱,但这与被扒到明面上是两回事。
更何况,这次有了私生子的是帝国的王。
贵族们商讨着该如何处理这血脉肮脏的孩子。
他们各自说着自己的想法,如同蜂鸣钻入温塔的脑子。直到主教阿朗德起身,以沉闷的嗓音道:“将这个孩子作为祭品献给神明吧。”
温塔被当众扒下了华贵的衣衫,换上了轻薄的白纱,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恐惧与羞耻对他张开血盆大口。
淡蓝的眸子怀揣着最后一丝期望望向平日最宠爱他的国王赫瑟尔。
他看到那双曾经包裹着他的手、教他学习油画的手掌握着画笔,对着画板上的油画细细描摹。柔软的笔尖扫过画布,将沾了点暗色的颜料涂抹在了画中人的身体上。
画布上的身影赫然就是温塔他自己。
温塔疯了一般得想将自己藏起来,躲藏起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就连阳光都如利箭要将他刺穿。
他不敢睁眼也分辨不出这场暴力是否还在继续了,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持续性的疼痛。
直到周围的声音慢慢静了下来,他睁开淡蓝色的眸,用手触摸着地面冰冷的纹路。
温塔撑着墙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圣殿的后方。
躲起来,他要躲起来。
只要躲起来就安全了,就没事了。
他藏在了角落的阴影中,蜷缩成一小团。
伊莱站在圣殿门口,祂刚取下兜帽,露出轻拧着的眉。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去,在祂的感官中又被放大到无比清晰。
祂察觉到了不对。
白鸽从祂的指尖展翅腾飞。
祂快步走进圣殿却发现温塔已经不见了,之前祂给温塔裹的毛毯散了一地。
小狗会冷的。
伊莱顺起一块毛毯挂在手臂上,金眸暗了暗。
啾啾啾!
白鸽从彩窗的角落探出一个小脑袋,啄了啄窗户的边缘吸引神明的注意。
伊莱明白,是白鸽发现温塔了。
祂跟随着白鸽最终在圣殿后方的角落是发现了温塔。
他将自己埋在一个废弃的木箱中,低着头,安静而脆弱。
“温塔。”伊莱垂眸望着他,再次用毛毯将温塔裹紧,却与一双失了神采的眼睛对上。
温塔仰着头望着神明,张了张唇:“对不起……”
是因为他而扰乱了圣殿的宁静。
“你不必道歉。”伊莱蹲下,揉了揉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软软的,微卷的发丝勾着神明的指尖仿佛在挽留。
“你是我的眷者,受了欺负为什么不喊我?”
温塔缓缓眨了眨眼。
他黯淡的眼睛恢复了些许光亮,紧紧攥着手中的毯子,生怕一松手就成了幻觉。
他小声:“我不会。”
伊莱这才想起现在已经不是千年前的时代了,许多古籍的失传自然会导致眷者相关的资料的丢失。
“是我疏忽了。”伊莱向他许诺,“用左手在胸口顺时针画一个圆然后逆时针绕圆倒点四下,我会感知到你的呼唤。”
祂摘下一片橄榄叶,将食指从橄榄叶的尖端划过,在温塔有些担忧的目光中开口:“别咬着唇。”
温塔这才察觉到下唇隐隐的痛感。
他顺从地松开牙,一根手指就以几分强硬的姿态撬开了他的唇齿,在舌尖轻触。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温塔一惊,牙齿下意识想要闭合。
伊莱轻轻“嘶”了一声,抽出手指。
“抱歉,神明大人。”
温塔感受着身上的疼痛缓缓消失,明白了神明是在用血液为他疗伤。
他有些慌了神,自己再次冒犯了神明。
伊莱没有生气,神明金色的眸中盛了些许少有的笑意:“怎么跟小狗一样?”
温塔不知该如何回答,低着头,目光躲避接触。
“回圣殿里吧。”伊莱道。
温塔跟在神明身后,幼稚地盯着神明落下脚步的地方,用脚掌去与祂的落步重合,仿佛这样就能与祂更亲近几分。
或许是因为两次相救,他察觉到他开始对神明产生了些许不该有的依赖感。
伊莱坐回了那张高椅。
温塔向上望去,心中感到一阵安心。
他突然又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与神明亲近的渴望。
“请问我可以靠近您一些么?”温塔鼓起勇气问道。
“可以。”伊莱准许。
祂并不排斥眷者的接近。
祂看到温塔一点点从他本来的位置,膝行到了祂的腿边,小心地倚靠了过去,拿软软的头发蹭了蹭神明,以示自己的温顺与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