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花》珩行天下

6、钱债

　　邵江北站在红棕色的防盗门前，整了整衣服，这才按下门铃。

　　门内仍然是轻微却混杂的声音，好一会儿，那们终于开了。来开门的年轻女子也没什么表情，平淡地招呼了一下：“江北你来啦。进来坐吧。”语罢，门完全拉开，女子侧身让江北进屋来，然后手下使力一推，那门砰一声就在邵江北背后关上了。

　　年轻女子头也不回地径直先往屋里走去了。邵江北站在门口鞋柜边，看见里屋走出来的中年妇人，礼貌开口：“表姑，我要不要换鞋。”
　　中年妇人还没开口，里面传来一个宏亮的男声：“换什么换，你直接进来吧。”

　　邵江北看看那浅色木板的地面，在表姑眼色默许下，捡了鞋柜边一双白色的简易拖鞋换上了，这才随着表姑走到客厅去。

　　客厅里一对年轻人坐在沙发正用遥控器开电视，年轻女子正是刚才来开门的那位。邵江北站在茶几前，礼貌地招呼：“表哥，表嫂。”
　　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只管看着电视屏幕：“哦，江北，坐啊。”
　　邵江北这才在边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没多会儿，邵江北的表姑也从厨房里端了茶水出来，放在茶几上，怜爱地对邵江北讲：“江北，你尝尝，这是去年秋天的乌龙。”
　　“谢谢表姑。我也就是顺路过来一下，你不用忙。”说完，邵江北把带来的塑料袋子放到茶几上，“这是我从四川带回来的各种特产，你们也尝尝。”

　　中年妇女在邵江北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殷切地问道：“江北，我听你妈妈讲你还是想再考研，考虑得怎么样了啦。”
　　坐在正中间沙发上的年轻男子这才抬起头来，有点诧异：“不是说出国嘛，怎么又改考研了。”
　　中年妇女脸上顿时有些尴尬。邵江北还未开口。一直抱着双臂在胸前的年轻女子已经语带不满地接了话：“你妈前几天打电话说要出国，我们才忙得跟什么似的到处去张罗钱。”

　　邵江北赶紧回答：“谢谢表哥表嫂，我妈也说临时决定，辛苦你们了，给你们添了麻烦，下次一起吃饭再谢谢你们。”
　　年轻女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年轻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了些家常，场面就益发冷清了。

　　中年妇女站起身来，“江北你坐在这儿，我去把东西拿来给你。”
　　邵江北说好。中年妇女去到房间，不一会儿就拿了个信封出来，递给沙发上的邵江北，有些难为情地说：“时间太赶，我们一时也只能凑到这一万八。你跟你妈妈讲，剩下的一万二，下次我们这边手头不这么紧了，马上还上。你点一点吧。”

　　年轻女子轻蔑地开口：“妈，人家都是要出国的人了，现在欧元那么贵，你那一万来块换成欧元还不知道够不够别人花上一个月。”
　　年轻男子到底扯了自己老婆一下，止住了她的话，然后转头对邵江北客客气气地讲：“出国还是比考研好，现在国内一天到晚地扩招，文凭都不值钱了。能出去混个名堂也不错。”
　　邵江北点点头，语带诚恳：“我父母也支持我，但我想，有两手准备，总是万全一点。”年轻男子也点头说是。

　　邵江北看看情形，收好信封，瞅准个说话的空隙就站起身来，“表姑，我妈还让我出门买点菜回去，我就不多坐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中年妇女也赶紧起身道：“乖，你忙你的。路上注意点啊，现在小偷多。”
　　“嗯，谢谢表姑。”邵江北又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一对道别：“表哥再见，表嫂再见。”
　　年轻女子又哼了一声，继续冷着脸看电视。只有年轻男子迎了声“再见”。

　　表姑送江北到楼下，拉着江北的手半天不放，还未开口眼睛先红了，“江北啊，我家这对不争气，你不要跟他们学。”
　　邵江北好言宽慰：“表姑，他们做生意是这样的，钱一时半会儿周转不过来是常有的事。你注意自己身体，不要和他们起气。”
　　表姑只是拉着江北的手，半天没有话说。

　　骑着摩托车回家的路上，下了点毛毛细雨。路上还接了李诚一个电话，叫去晚上一块儿吃烧烤。邵江北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回家把钱交给母亲收起来，喝了碗鸡粥，又陪母亲说了会儿话，李诚打电话来说已经到地方了。邵江北也就出门了。

　　到了吃烧烤的地方，看见李诚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啤酒瓶。邵江北在李诚旁边坐下，李诚问他怎么这么晚来，邵江北说车没油了，打的又堵了会儿车。李诚也不计较，跟周围人介绍：“这是我兄弟，邵江北，高中到大学都是一个宿舍出来的。在四川上班也难得回来一趟，我就叫他出来一块儿玩，人多热闹。”
　　就着一个炉子围坐的众人报完姓名，喝酒聊天，也的确热闹。

　　恰巧坐在邵江北旁边的年轻女生，席间热络地问邵江北：“听李诚讲，你在重庆电信上班？电信的钱不要太多哦。”
　　邵江北客客气气地回答：“不是，只是挂靠电信，我们是到处跑业务的，全靠提成。”女生眯着眼睛笑笑，转头和别人说话去了。

　　隔天李诚和邵江北吃早茶的时候还教育他：“江北，你做人也别那么实诚，有女的愿意贴上来你就等人家贴呗。你小子又不会损失什么。人和禽兽都是动物，也就是穿衣服不穿衣服的区别，偶尔禽兽一下也没什么。”

　　邵江北却笑道：“做人，还是不能太兽性。”

　　李诚脑筋一转，却想到别的事情上：“那天烧烤，有人说认识四川那边做电信的，你小子怎么也没跟人家多聊聊。那人家里的确是有本事的，不是说来诳人的。”
　　邵江北诚恳回答：“我知道，但大家又不熟，平白欠人人情不好。”
　　李诚夹了个虾饺，不以为然：“欠人情而已，又不是欠钱。”

　　邵江北一贯和和气气的脸上却难得严肃了片刻：“话不是这样讲。现在社会上，钱债算得清，人情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