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花》珩行天下

4、月光

　　古时候对月赏花，迎风遣怀，的确是件很清高的事情。

　　邵江北觉得李诚这厮近来是越发长进了。想当年他们一起在重庆读大学，夏天买根雪糕坐在解放碑的台阶上，一边吃一边打望来来往往穿着清凉的妹妹的时候，并未曾设想过泡妞的至高境界，还可以有月光，还可以有清茶，如果妹妹很漂亮，还可以有小船泛舟在柳江上。

　　邵江北站在江边码头等他们泊好船，看着李诚牵着漂亮妹妹一只手，听他请深款款地讲：“可惜今天月色不好，改日我们再约。或者你打我电话，我是一定回的。”

　　这番酸的能酿出醋的话让站在旁边的邵江北听得很不耐烦，忍不住闷声闷气插了一句：“我车停那边没缴费的。”

　　漂亮妹妹听见这话，眼睛亮了亮，就亮在邵江北的脸上：“你有车的？”

　　李诚却正眼都不看邵江北一下，连忙开口挡住了妹妹可能的请求：“这边出租车还是多，我马上帮你叫一个。我这个死党上个月才拿到驾照，我舍命陪君子是没办法，但万万不放心你坐他的车，真不安全。”

　　一旁的邵江北早站得脚酸，干脆蹲在地上，对着空气翻翻白眼，不再说话。

　　李诚送走妹妹后小跑回来，还没到近前就开嚷道：“你还蹲那儿做什么，我都看见查票的了！”邵江北这才站起身来，一路跑着和李诚一块儿去取了车。

　　李诚坐到邵江北后面的时候，还不忘叹口气：“江北啊，别说做兄弟的没提醒你，以后记住你这叫摩托，别在女人面前张口就是我有车。”

　　邵江北踩了油门，那些迎面而来的疾风，在这仲夏夜晚，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凉爽，仿佛四肢八骸都被吹出前所未有的通透和畅快。

　　这天晚上，他们一路疾驶，去赴同学会。

　　邵江北记得这一天的月色其实挺好。白白的月光银沙一样地落在柳江上。

　　同学会在一个KTV的中厅里，邵江北和李诚赶到的时候，只见到那诺大厅里面，一边是群玩杀人游戏的在用沉默和慢条斯理装深沉，另一边是在五彩绚烂的灯下声撕力极当麦霸。

　　李诚一进到里面，就毫不留情地吼道：“徐传水，你又在鬼嚎什么。”然后自己看了看投影屏幕的画面，又若有所悟地拍拍演唱者的肩膀，接着道，“噢，倩女幽魂系列哦。也的确只有配着你这种鬼哭狼嚎才能体现这其实是部鬼片。”

　　叫徐传水的矮个子男生早已对身边的声音置若罔闻，脖子近乎僵硬着嚎出那最后一句：“丝丝梦幻般风雨，路随人茫茫——”

　　邵江北和李诚一块儿自己找了空位置坐下，刚倒好茶水，唱完一曲的徐传水就颠颠地跑过来，热络地招呼着：“江北，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小李子，最近又在哪里泡靓妹儿哦？”
　　李诚慢慢地嚼完嘴里的牛肉干，这才鄙夷地看了徐传水一眼：“庸俗！”又喝了口茶水，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怎么这么少人？徐班长，我看你这通信联络能力有点落后嘛。”

　　徐传水也在他们旁边坐下来，有点无可奈何地回答：“你是不当家不知菜米油盐。那么多同学都是在外省天南地北地读书，然后地北天南地工作，比如我们江北——”徐传水一只手端起茶，一只手还不忘指着邵江北，“你以为个个都像江北这样刚好回来探亲赶上。”

　　李诚对这样回答仍然是不满意：“那你也多喊点女的来嘛。我刚一进来，还以为你们在和尚庙里开KTV！”

　　徐传水放下茶杯，乐呵呵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满脑子除了女人还是女人。可你也要考虑一下实际的难处嘛。首先，我们本来就只是个理科班，女的就那么几个，还有像贺江南那种复读了一年的，你叫人家来人家也不会来。换成我我也不来啊，来干什么，来看别人都大学毕业了还是来看别人都找到好工作啦。”
　　李诚却冷笑一声，“贺江南也算女的？幸好没来！”
　　一直默不作声听他俩闲扯的邵江北也终于插了一句话：“你说话不要太毒。大家好歹同学一场。”
　　徐传水也说：“就是嘛。你小子从来都是以貌取人。肤浅！”

　　李诚刚要还嘴，这时有几个玩完杀手游戏的走过来，大家打招呼聊近况，话题就说开去了。

　　晚上散了后，邵江北骑着自己那突突突的摩托车先把李诚送回家。他独自骑车回家的路上，远远看见月亮早已高高越过蟠龙山的山头。他想起刚搬到柳州来的那个中秋，跟着父母还有父母的同事们一起到柳江边，隔着一带江水，看见月亮慢慢升起在山峰的双塔之间。

　　那样让他震撼的美丽景色，过了这些年，仍然那么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中，如明亮洁白的月光印照在寂寂无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