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逆袭之美味人生》鹤云歌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第二天，电池厂家属院的筒子楼里，邝家和郑家都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亮，邝如英就热醒了。筒子楼里别说空调了，连电扇都没有！三伏天全靠开着窗户干熬，睡一觉起来浑身都黏黏糊糊的，难受的要命。

　　这令她每天都很怀念现代的空调和冰垫，如果能再拥有一大冰箱的可乐芬达就更爽了！

　　冰西瓜冰可乐，再配一张懒人沙发，24℃的空调，70寸的电视，随机一集《某嬛传》，这不是人间极乐什么是？！

　　邝如英强行打断了自己的脑补——

　　再这么幻想下去，她简直没有勇气面对今天的“任务”了！

　　邝如英挣扎着拿冷水洗了把脸，被水冰得一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了。

　　一家子人穿戴整齐，一出门，正碰见陈婶送她两个儿子也出来。

　　郑健健郑壮壮兄弟俩都穿的溜光板正，虽算不上把顶好的新衣都穿出来了吧，那也是干干净净齐齐整整，一丝褶子一粒灰都没有。

　　陈婶的儿子们取名的特色都很鲜明，健、壮、康，这期望可谓是非常直白、非常朴实了。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和家里头的伙食有关系，一家三个儿子，只有郑康康小朋友目前虎头虎脑茁壮成长。

　　老大郑健健个儿不行，瞧着还没有邝如虹个子高，肩膀很宽，远远看过去就是个矮敦子。老二郑壮壮则是个细长条，又瘦又高，远看过去就是个竹竿子——而且他才十六，后头还要长呢！

　　郑家的两个男孩估计昨天晚上没少在陈婶那接受“思想教育”，此时见到邝家娘几个，都显得有点拘束紧张。

　　倒是康康满脸期待地跟邝如英打招呼，“二丫姐姐，今天绿豆包能不能剩下呀？”

　　邝如英笑起来，“能，一准给你剩，两个够不够？”

　　康康一脸的满足，连声道：“够，够！”

　　然后后脑勺就挨了陈婶一巴掌，“就知道吃，回去吃你的面条去！”

　　康康皮实得很，一点不以为意，还咧着嘴朝他妈笑呢，眼神亮晶晶的，显然已经开始憧憬今天晚上“剩下”的绿豆包了。

　　他一溜小跑地窜回自己家，又从门后露出个小脑袋瓜来，大声道：“大哥二哥加油，跟着我二丫姐赚大钱！”

　　这下连叶萍和邝老太太也笑了，两个半大小伙子闹个大红脸，赶紧夹着尾巴往外走。

　　路过马老太太家的房门口，邝如英特意侧耳听了听，里头是死一样的寂静。

　　一行六个人分了两辆车，陈婶家的小三轮也给贡献出来了。一辆车的车斗里放面粉肉馅等食材，另一辆车斗里则放着准备用来搭棚子的材料。

　　叶萍忙忙活活地把东西都搬上车归置好，这才趁着大伙都忙乱，悄悄拉住邝如英，问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你没乱动踢着奶奶吧？”

　　邝如英眨眨眼，领会了她的意思——这是问老太太瞧见邝大庆的骨灰没有。

　　一旁的邝老太太已经上了车，坐在几根木杆上，招呼邝如英，“乖儿，快来。”

　　邝如英朝叶萍摇摇头，“没事，我和奶都睡得好。”

　　叶萍这才放心地让她上车，顺手把今天的牛奶塞给她。今儿走的实在太早了，全家都来不及吃早点，只能把奶拿着路上喝。

　　“慢点喝，在嘴里含一含再往下咽。”叶萍接着嘱咐邝如英，“早上还是凉，别呛着风。”

　　邝如英乖乖点头。

　　“今天的奶都变好喝了。”邝如英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一脸严肃地品味着她的牛奶。

　　叶萍伸手给她擦擦嘴唇上的奶胡子，笑道：“小人得志。”

　　邝如英愉快地承认了，“我本来也是小人。”

　　“让她再敢欺负咱们家！”邝如英豪迈地把奶干了，“这次把她的胆下破了！”

　　叶萍被她逗得直笑。

　　邝如英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妈，你应该多笑笑，好看。”

　　叶萍当然好看。当年年轻时那也是床单厂有名的厂花，如果不是这几年日子太苦，她本也应该多笑笑的。

　　叶萍被闺女给说愣了，紧接着便没来由地有点脸红。

　　婆婆还在呢！她怕给看出来，赶紧转过身去安顿其他人。

　　“咱们赶紧的，今天事情多呢！”

　　***

　　邝如英和邝老太太坐在三轮车上，邝如英小心地问：“奶，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做梦了？我梦见我爸了。”

　　她这是想看看老太太现在什么状态，是清醒还是糊涂。

　　邝老太太一瞪眼，“你梦他干什么，呸呸呸！”她搂过邝如英来使劲摸毛，“摸摸毛吓不着，今天晚上奶给你枕头下放把剪子。”

　　她甚至还警惕地问：“他没说要把咱们家谁带走吧？”

　　一点也不想那个摸着骨灰盒垂泪的可怜老太太了。

　　邝如英赶紧摇摇头。

　　“那，奶，咱们家我说了算的事你说了还算吗？”

　　她可看出来了，邝老太太如果不糊涂那是真精明（病句），而且就凭着她能果断跟邝大庆断绝关系，还在这家里拥有绝对威严，叶萍和邝如虹全都不把老太太当外人这一点，老太太的话语权那必须是一等一的。

　　邝老太太看着这狐狸样儿的小丫头，忍不住捏了她脸一把。

　　“啊，啥？奶咋不记得说过这话？你这么小的年纪还敢做全家的主？”

　　邝如英顿时一噎——敢情，这老太太还是选择性失忆？！

　　正当她有些沮丧时，老太太却凑到她耳朵边来了一句——

　　　　“那得看二丫的表现。”

　　她狡黠地朝震惊的邝如英挤了挤眼睛。

　　***

　　两辆小三轮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到火车站了，看看表还不到六点。

　　——表是火车站尖顶上的大钟，每逢整点会播放《东方红》乐曲来报时。邝家娘四个再加上郑壮壮郑健健兄弟俩，统共也凑不出一块手表来。

　　反正有免费的报时钟，不用白不用嘛。

　　老太太和邝如英下了车，郑家兄弟俩就开始往下卸东西，全都撸着袖子，比着卖力气。

　　尤其是郑健健，他比他弟弟还不善言辞，只要在家，必被他妈陈婶嫌弃是个闷嘴儿葫芦。他是生怕邝家人瞧不上他，怕再连累了弟弟的这份差事，浑身十分力气他就往出使十二分。

　　没半小时呢，邝如英想要的棚子就搭好了。

　　桌子重新摆过，四张大长条桌刚好围出一个“柜台”来，新拿来的原材料都摆上，抽屉里是钱匣子、集章卡和圆戳。

　　这个时候，腿儿着走来的叶萍和邝如虹才到，看着眼前的棚子都是一脸兴奋。

　　——别说只是增加了两张桌子几条木杆，这规模瞧着就变大了许多呢！

　　她们的“邝记包子”现在气派了，跟正经做生意的没啥区别了！

　　激动的时间有限，作为包包子主力的母女二人立刻洗手——没错，在二丫的主张下，她们连家里的洗脸盆、胰子、擦手巾都带着来了。

　　桌子旁放一只高凳，上头专门搁脸盆、肥皂和毛巾架。

　　按邝如英的话说，“既然咱们要全透明给人家看，那就得所有流程都干干净净叫人放心”。

　　不说对标现在那些开放式厨房的高级餐厅吧，就那路边卖鸡蛋灌饼的，他肯戴个一次性手套都比那不戴的看着干净，愿意买的人也多。

　　叶萍邝如虹都深以为然。她们本身也是爱干净的人，再以己度人，这做吃食的地方要干净得没有一丝儿土，那买来吃得才放心呀。

　　于是二人特地烧热水从头到脚地洗了澡，手指甲剪得短而整齐，一丝藏污的空间都不叫它有。

　　邝如虹负责揉面揪剂子，邝如英拌馅，叶萍和邝老太太包。郑壮壮已经基本熟悉了价钱，他心算也快，负责收钱找钱。

　　二丫刚把这收钱的活交给他的时候郑壮壮可吓了一大跳！

　　谁家做生意敢让个外人管着钱匣子？可二丫非说他脑子好使，就用他。而从萍姨到大虹竟都没说个“不”字，郑壮壮只得又忐忑又激动地接了这活。

　　他刚熟悉了各种“套餐”的价钱，二丫就又推出了什么“集章”活动，郑壮壮一个头两个大，幸好，二丫弄了一套什么记账表格，他只要照着往里填就行了，这才免了他手忙脚乱。

　　郑健健今天新来，干了一早上的体力活还半点不显累，就帮着打打下手。

　　叶萍本还担心经历了昨天那一遭，来吃包子的人会变少，没想到车站的大钟才响了一遍《东方红》，第一屉包子还没蒸出来呢，居然已经有人排上队了！

　　来的正是糖厂的老吴跟老崔。

　　这老哥俩起个大早，揣着一颗八卦之心来看热闹的。

　　一看，嗬！邝家真搭上棚子现蒸现卖了！

　　你看那邝家大姑娘，胳膊那么老粗，甩开膀子揉面，这面团儿肯定又暄又软！

　　再看小凤她嫂子，一双手都翻出花儿来了，包包子那叫一个快，一会功夫就搁满一屉，各个儿一般大小，全是匀溜溜的十五道褶！

　　两个半大小子在一旁帮忙，也都是干净立整，手脚麻利的。

　　老吴肚里馋虫蠢蠢欲动：“我今儿打算吃肉的，你呢？”

　　老崔早把几样包子都吃遍了，“我还来个套餐就得了。”他又道：“他们家还有绿豆馅的的呢，我要尝尝那个。”

　　老吴略显不赞同，“那甜不嗨嗨的有啥好吃的？想吃豆包回家让你媳妇给包不得了？”

　　老崔朝他翻个白眼，教育他，“你这就不懂了！”

　　“光吃肉的有什么好？还豆包，豆包咋可能卖得这么贵？！豆沙和豆馅儿那是两码子事！”

　　为了不断绝这段饭友之谊，老崔还是把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的嫌弃咽回了肚里，只曲高和寡地摇头叹道：“唉，你不懂！”

　　老吴将信将疑，本着对老崔职业素养的信任——老崔在糖厂就是管食堂的，从前当兵在部队上，听说是炊事班班长，手下确确实实管着五六个兵，能切墩会炒菜的那种——他提出：“你买了给我尝一口呗。”

　　老崔多精啊，答应了。

　　盖完章，从郑壮壮手里接过他的包子，首先就拿出绿豆流沙包来。

　　老吴为表诚意，先把自己个儿的酱肉包子掰了一半给老崔，然后就巴巴地等着老崔给分他那甜包子。

　　他还觉得自己亏了呢！这绿豆包比肉包子小两圈还多嘞，能有多少东西？大男人吃都不够塞牙缝！

　　只见老崔特别秀气地把那绿豆包子咬破一个小口，然后腮帮子一嘬——

　　他自诩有一条不怕烫的铁舌头，但到底也被烫的忍不住一阵挤眉弄眼。

　　把里头的流沙差不多吸完了，他才把包子递给老吴，故作大方：“都给你，我就吃这一小口。”

　　老吴一脸狐疑，咬一口才发现，这绿豆包就剩个皮儿了！

　　老崔斜眼睨他，这老吴，默默地把“豆包”皮吃了个干净，还吃两口就要停下来品味品味！

　　趁着排队人少，老吴又凑过去，指着那放绿豆流沙包的小笼屉，“这个再给我来俩呗？”

　　郑壮壮正忙着给一个瘦干绷子的集章卡上盖第五个戳，扭头问邝如英。

　　这绿豆流沙包没多少，他是不敢做主的。

　　邝如英把拌好的肉末粉条馅交给叶萍，探头瞧了瞧，“实在不好意思，绿豆流沙包是有数的，剩下的之前已经订出去了。”

　　她对老吴解释道：“叔，流沙馅费功夫，实在是来不及现做。您要是想吃，明天早上我们给您留着。”

　　老吴砸吧着嘴，那股甜里微咸的奶香味还留在舌根。

　　他颇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在老崔揶揄的目光中点头道：“那你给我留两个。”

　　然后欲盖弥彰地补充：“我买回去给我闺女吃。”

　　老崔在一旁“哈哈”大笑，“你看吧，想买你都得往后排，识货的多着呢！”

　　正说着话，那“识货”的就来了。

　　邝如英一眼看见了那个天天来买包子的大盖帽，便朝他招了招手，“孙同志，您的流沙包。”

　　大盖帽天天来，已经跟邝如英混了脸熟，知道他姓孙。

　　孙同志黑红的脸膛，眼睛炯炯有神，话也不多。邝如英不太认得这年代的军衔肩章，不过看他的年纪很轻，应该是个普通士兵。

　　每天买绿豆流沙包的就这么固定的几个人，也用不着排队，孙同志每次都是来了拿上就走，很有些行色匆匆。

　　但这回他跟邝如英摇了摇手，示意自己要排队。

　　“再要八个包子，四个酱肉四个猪肉粉条的。”

　　郑壮壮问：“有套餐呢，搭配着买更合适。”

　　孙同志领了他的好意，但却摇头道：“谢谢，不用了。”

　　他也拿出卡片来盖章，邝如英又探头看了一眼，这张已经盖满了。

　　“那张你没拿着吗？”邝如英在一旁问。

　　她昨天给了陈延卿一张盖了一个戳的集章卡来着。

　　陈延卿是平平的哥哥，平平每天都要吃绿豆流沙包的，不一块用那多浪费。

　　孙同志看起来一头雾水，“啊？哪张？”

　　邝如英只好给了他一张全新的，“没事。”

　　想想她上辈子也容易忘，每次收拾抽屉都能收出一大叠奶茶店的卡片来，每张的盖戳都不全。次次去买，次次忘带。换不成就换不成了，归根究底还是那十来块的奶茶钱没放在心上而已。

　　现如今大家都是囊中羞涩，碰上能“满五送一”的活动又格外新鲜，几乎从来没有忘带卡片的。

　　她让壮壮给孙同志打了八折。

　　孙同志也没顾上算钱，买了包子急匆匆地走了。邝如英在那儿猜测，流沙包是买给平平的，那肉包子会不会是给陈延卿买的？

　　她对自家包子还是很有自信的，昨天给陈延卿的包子虽然不太热乎了，但味道绝对还是一流！再加上他当时肯定又累又怕又饿，是很容易对食物产生滤镜的！

　　邝如英在心里盘算上了——这可是粘性超强的固定客户，一定要好好维持住！一个八折可不算什么。

　　***

　　今天人格外的多。

　　昨天不少路人都围观了一场大热闹，听说后来都闹到派出所去了！因而今天好些上班顺路的、本来就要买早点的，都禁不住好奇来瞧一眼。

　　嘿！人家邝记包子还真在！不但在，还真把东西全都摆了出来，大到蒸笼，小到碗筷，从面粉到肉馅，全都能让大伙看得清清楚楚的！就连那擦手的毛巾板都是雪白雪白的，人家用几次就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投洗一回呢！

　　真是自家自己做都没有比这干净的了！

　　只看这家那小姑娘，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没想到拌馅儿是把好手，这包子的味儿可全靠馅呢！而且说话也好听，嘴甜的很，这个叔那个伯，这个姨那个婶的，只冲她那笑脸儿和清凌凌的眼神就觉得心里舒服！再瞧瞧摊子上的人各个干净整齐，手脚麻利，那包子大小一般，全都是圆乎乎胖嘟嘟，蒸笼的热气往起一扑，谁能忍住不买两个尝尝？！

　　但俨然被大伙视作活招牌的邝如英此刻却不太舒服。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这豆芽菜身体——早上在车斗里喝了一瓶牛奶，没吃早饭，她脆弱的破肠胃就禁不起折腾了。

　　叶萍敏锐地注意到自家闺女有点蔫了。

　　“二丫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

　　邝如英点了点头，“有点肚子疼。”

　　她觉得还可以再坚持坚持，好歹等到中午客流量少了再说。

　　但叶萍却不由分说：“不行，现在就去卫生所！”

　　当妈的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二丫从小就身体弱，最容易闹肠胃，吃点冷的硬的就肚疼，感冒发烧也难免带着闹肚子，轻的打针重的挂水，没少半夜往卫生院跑。叶萍早就练出来了，也因此格外上心和“警惕”。

　　邝如英再想争辩也没用，叶萍嘱咐了大虹和郑壮壮两人盯着摊子接着做，抱起邝如英，骑上小三轮就奔卫生院。

　　邝如英坐在车斗里，身上围着叶萍的给找的一件薄外套，她妈还不放心，又让把搭棚子剩下的两片编织袋也披着。这一路“保暖”保得汗都出来了，等到了卫生院，邝如英都觉得不疼了。

　　但叶萍不干，“你看你脸白的，必须去！让大夫好好给你看看。”

　　邝如英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叶萍进去，然后老老实实地被开了两板药片儿。

　　叶萍还不放心，一再地问：“用不用打针？用不用输液？”

　　大夫摆摆手打发她们，“不用不用，没什么大事。按时把药吃上，注意保暖就行了！”

　　邝如英自己清楚，这身体就是营养不良，才容易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难受。只要后头营养跟上来，体质自然也就好了。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上，心里还惦记着车站的摊子，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视着卫生院的走廊。

　　然后就在走廊那一排排的塑料椅子上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正在挂水的陈延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