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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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之前安娜和彼得偶尔会共享同一个浴缸，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彼此之外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所以混到同一个浴缸里也不是啥惊人的事。
有次安娜偷了好几袋蕾妮的泡泡浴泡腾片，半浴缸水放一颗泡腾片就足够产生溢满整缸的泡泡，安娜放了1、2、3……整整一包。
彼得把橡皮小鸭子放到冉冉升起的泡沫上，双手捧着绵密的泡泡，揉搓着形状堆起了城堡，安娜笑嘻嘻地往脸上抹沫沫，模仿蕾妮每天都要干的事——早晚各用一次洗面奶，然后像浮夸的电视广告那样，把泡沫吹向半空，看着它们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中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彼得还在为他的城堡奋战，整体的方正轮廓已经初具其形，问题是怎么给它塑形，这是个大难题，因为泡沫是一种结构松散的物质，它可以黏在物体上，却不能独立地站稳，可能因为它的本质是水，要水站起来，太难为水了。
此时浴室里的情况开始不受控制，彼得注意到浴缸里的泡沫有些过于高了，高过了他的城堡，高过了他的头顶，高到了他看不见安娜，彼得惊慌地把手举起，尽力伸出泡沫侵蚀的空间以外。
“安娜！安娜！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了！”他大叫。
“彼得！”安娜也辛苦地在泡沫丛林里前行，她向小伙伴告知自己的方位，“你别动！我马上过来！”
明明彼此之间只有一伸手的距离，两个人却表现得像隔了万丈深渊，他们之间只有一触就破、不堪一击的泡沫，可是谁也没有找对方位。
安娜跌出了浴缸，她愣了一会，很快撑着手爬起来，整个浴室都被泡沫军团侵占了，安娜感觉到了心虚。
彼得摸摸索索还是没有找到出路，他扶着白瓷的浴缸，对安娜喊：“你逃出去了吗？”
“我逃出来了。”安娜回答她，泡沫飞进了她的眼睛，她眨眨眼，眼泪流下来。
短暂的疼痛和担忧没有打断她玩乐的兴致，安娜顺着手上的触感，重新爬回浴缸里。
“这里是泡沫丛林！”她昂首挺胸。
“这里…这里是泡沫巨龙的老巢！”彼得跟着她后头胡编乱造。
“我们要找到巨龙的老巢！打败它！救回王子！”安娜抓了一团泡沫，捏在手里，假装它是一把剑。
彼得立刻把身体挺直：“遵命！陛下！”
安娜满意地抬着泡沫之剑给忠诚的骑士行加冕礼，分别朝他的两肩一搭。
“我宣布你成为安娜女王的第一骑士。”
彼得等了等，怕打扰剧情似的小小声说道：“可是我们没有人能演王子…还有泡沫巨龙。”
“唔，”新上任的女王沉吟片刻，很快提出一个简单可行的解决方案，“那你演王子，我演巨龙。”
“唉？！”彼得叫道，“那我们又是女王和骑士，又是巨龙和王子？”
安娜不等他质疑，已经飞快进入状态，她抓了一坨泡泡堆到头上：“哇！我是来自泡沫密林的泡沫巨龙！王子是我的俘虏！谁也别想带走！”
彼得踌躇可能有两秒钟，然后配合地惊叫：“是巨龙！是泡沫巨龙！啊！如果我有长剑在手，定要斩下你的龙首！”
安娜饰演的巨龙垂首：“王子啊王子！我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平民，你为什么要杀我？”
彼得打破剧情壁垒，质疑道：“巨龙不是坏蛋吗？”
安娜歪头：“她太喜欢王子了，一个龙又很寂寞，所以才把王子抓回巢穴聊聊天。”
彼得呆住，“那女王和骑士是来干嘛的？”
“他们和你一样，都觉得巨龙是坏蛋吧。”
彼得看起来很不满意这个剧情，他蹲回水里，经过一番玩闹，浴缸里的水快凉透了，他打了个哆嗦。
“那…那巨龙不是很可怜吗？她只想和王子聊聊天，又没有伤人的话……人们还要屠龙……”
安娜坐下去，她摸索着摸到彼得的脑袋，用巨龙的口气安抚。
“年轻的王子啊，你还不明白吗？这世间对我的偏见就如同这片望不尽的密林，因为我丑陋又强大，因为我的同族曾经犯下不可原谅的错——如果我看起来是这样，那么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只恶龙。”
彼得抬起头，泡沫稍微消减下去一些，他眼睛红红的。
“如果、如果你能变成人形，变成他们能理解的样子，”他支支吾吾地说，“是不是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他完全沉浸在安娜编造的剧情里，彼得一直这样，强大的共情能力和同情心是他不可磨灭的特征，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他都能报以耐性。
他有一颗强者的心。
安娜：“如果我伪装成人类，也不能改变我不被理解的事实，如果我成为人类，我会不会不再是我。”
彼得说：“人类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悲伤的巨龙的心，但这颗心会永远奔着我而来，这就是你还是你的证据。”
这个故事没有得到结局，两个小孩分别在双方监护人的尖叫中被强行裹进浴巾，带回了各自的家。
随之而来就是严厉又谨慎的性别教育，太罗嗦了，略过这部分。
总之他们没有再进入过泡沫密林，也没有商讨出巨龙和王子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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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科雷亚今年已经十六岁整了，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她就是不感兴趣，像她这样“特立独行”的姑娘在学校很能招惹风雨，但青春期的男孩有种不科学的占有欲——将自己中意的姑娘视为掌中物。
这让安娜很不爽，站在储物区的丹尼尔·纳尔森加剧了这股不爽。
她早上气势汹汹地宣言，如果纳尔森还来骚扰她，她就要把他揍出屎来。
现在看着人来人往的走道，安娜对自己的宣言产生了犹豫。
也不是打不过，就是真的动手了，她肯定会被蕾妮收拾。休学回来没多久又惹事，搞不好真要被退学。
过去的几年，安娜几乎辗转了皇后区的大部分中学，社区学校的环境让蕾妮不满，私立学校又对安娜这样的孩子敬谢不敏，也就中城还算可靠，收留了她整整一年半。
安娜知道蕾妮真的动过把她送去封闭管理的女子学校的念头，可惜蕾妮的良心太旺盛了，她选择把安娜送进普通的学校，让安娜呆在彼得身边。
安娜和彼得在一起的时候更像正常人一些，就是惹事几率有点大。
众所周知，彼得·帕克时常因为他那比常人聪慧十几二十倍的大脑而被人霸凌。恰好他的好伙伴好朋友安娜·科雷亚是个动手能力超群的行动派。
安娜砰地砸上柜门。纳尔森走到了她身侧。
她都要困惑了，“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怎么会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挨揍？安娜想，这么想放松筋骨干嘛不去跳楼？
安娜说：“鉴于你还跟踪了我和彼得……你知道这事我已经可以报警了吧？”
纳尔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安娜，黑幽幽看着让人不适地冒起鸡皮疙瘩。
“错误。”他吐出一个词。
安娜摸了摸脖子，向后退了一截，“你在说什么？”
“和帕克在一起，是错误，”他说，“是不能被执行的。”
安娜留意到纳尔森的用词越来越混乱，早上他勉强听起来还像个正常人，现在他说话的风格只能让安娜想到恐怖游戏里的npc。
安娜举手投降，“行，你实在看起来太像精神病，你说什么都行，我要回家了。”
纳尔森僵硬地抽搐着脖子，他的脑袋几乎歪到了和肩膀齐平。
ok，这绝对不正常了，安娜退了一大步，周围的学生来来往往，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纳尔森的不对劲似的。
老天！这就是现代高中生的同窗情！她心里嚎叫道，你们有个同学突然变成灵异画风了！
安娜转身要跑。
纳尔森张嘴：“彼得·帕克将被、消除……悖论将被消除……”
她停下脚，纳尔森已经完全扭曲成了非人的形态，他的脑袋挂到了手肘的位置，左腿膝盖朝着完全反方向的膝弯折去，像是有什么外力将他的身躯压缩成更小的体积，安娜看看四周，即便是这么超脱常理的场景，仍然没有引起一丝丝注意。
“彼得被消除是什么意思？”安娜问他。
纳尔森蹒跚地走近，嘴里的词汇越来越碎片化：“科雷亚、帕克、消除……消除消除消除——”
他破碎的单词终于卡在喉咙里，金发的丹尼尔已经毫无人形，他现在只到安娜的膝盖高，肢体折断使他的身体流出大量的粘稠血液。
黑红色的血在安娜脚下积成了一洼，倒映她毫无涟漪的面庞，她蹲下来。
丹尼男孩发着咯咯咔咔的奇怪声音，他皮肤下的骨骼正在被一寸一寸粉碎，他的外在开始消失，首先是他的心脏。
是的，安娜看到了他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惊奇，似乎事情本该如此。
丹尼尔的心脏奋力地搏动，每向外搏动一次，就会向里收缩一寸，有东西、或者说有人，又或是某种奇怪的力量将他的心从外往里拽，像简简单单叠了个袜子，把他的心脏折叠起来了。
安娜突然意识到，他整个人都在被对折，他不是在消失，而是在折叠。
皮肤、头发、五官、骨骼以至于脏器，都在像安娜看到的那颗心脏一样，从外往里叠。
她走近了些，放学铃响过整整十五分钟了，青少年们早就不见踪影，只有安娜还留在原地，她甚至蹲了下来。
好像恐惧从脑子里被抽走了似的，安娜对这团不能称为“人”的物体生不出一丝害怕。
折叠的过程似乎进行到了第二轮，因为安娜发现他身体的毁坏开始变慢了。尽管“身体”这个措辞有点不太准确。
他看起来就是血糊糊的一团，血和肉几分钟之前就失去了皮肤作为屏障，正如煮沸的水一样咕嘟嘟地滚动，地上已经不剩下多少血迹，应该都被他“折叠”进了内部。
“丹尼！丹尼！”他突然瓮声瓮气地叫起来，安娜被吓了个猝不及防，一个后仰坐了下去。
“嘿！安娜！”内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坐地上干嘛？”
安娜看了一眼血糊糊，又抬头看看满脸憨厚、丝毫没察觉不对的内德·利兹。
她面无表情地回答：“脚软。”
她扶着柜子站起来，内德正担心地看着她。
“低血糖太难受了，我懂，我看你中午都没吃饭，下次不能这样了，”内德在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玻璃饭盒，递给安娜，“给，没动过，我妈做的。”
“我不……”安娜刚要说我不是低血糖，余光瞥到地上的血糊糊在这边蠕动，边动还边叫：“丹尼！丹尼！”
安娜：“……谢谢，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家吧！”
内德“嗯嗯嗯”地点头，他张了张嘴，神色犹豫，好像要说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内德摆了摆手，抓着书包带，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安娜没空管内德要说啥，在确定他已经不回头之后，她飞快打开饭盒，里头装了两个香喷喷的咸肉罐头做的三明治——内德妈妈的招牌菜。
安娜在心里默念了几声对不起，把饭盒倒扣到垃圾桶上。
丹尼尔的折叠不知道到了第几轮，反正他之前是个一米八几的精壮男孩，现在……安娜拿空饭盒比划了两下。
一样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内德妈妈对不起，内德对不起，安娜边念叨，边小心翼翼地把饭盒盖到丹尼尔的…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是绝对不是“身体”的新形态上，她翘着指头，防止手指沾到丹尼尔的□□。
丹尼尔鼓动的表面被饭盒盖住之后，罕见地停下了动作。安娜也随他一起顿住。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丹尼丹尼丹尼！”它忽然发出尖叫，猛地往上一顶。安娜一哆嗦，往旁边躲了躲，生怕它突然跳起，跳到人身上。
……害怕是不会害怕的，可这不是太恶心了吗。
丹尼还在“丹尼丹尼”地叫，顶着饭盒蹦了两下，突然又不动了，声音也渐渐小下去。
安娜观望着，手拿盖子，慢慢挪着位子靠近丹尼。
有点像捉兔子，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无疑是很恐怖的，比血淋淋的丹尼更让人安娜觉得不安，毕竟半个小时之前，丹尼尔还是个操蛋的年轻人，现在他成了它，而安娜准备像捉兔子那样把他捉起来。
“安娜。”
安娜后背传过一阵电流，令她战栗。
和之前反复不停念自己的名字一样，丹尼尖叫：“安娜安娜安娜安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