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炑泺

2、第 2 章

　　当林涵揉着自己炸毛的头发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套衣服，打理了一下随意的发型，这才从卧室出来。
　　厚重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了，阳光透过落地窗肆无忌惮地倾泻进来，房间里明亮而温暖，林涵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像只慵懒的猫一样惬意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因为映着阳光而变成浅琥珀色的眼瞳被遮挡在微眯的眼皮后，林涵正十分愉悦地伸着懒腰，旁边卧室的门毫无征兆的开了。
　　Glock推门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林涵拉长了的背影，林涵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拉了下衣襟，遮住露出来的一小截腰腹，因为猝不及防，有点狼狈地转过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暖笑容。
　　Glock不易察觉地愣怔了一下，似乎被这个过分美好的笑容晃了眼，以至于忽略了对方在看见自己脸上的面具时，克制不住微微抽搐的嘴角。
　　Glock冲他点了点头，从墙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转身要走的时候，林涵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地看着书架上各种对他来说堪称莫名其妙的专业书籍和学术杂志，十分崇拜地看着Glock问道：“这些书都是你的吗？”
　　Glock用一种十分礼貌但略显疏远的姿态点了点头。
　　“你也太厉害了吧，全面型人才啊！”林涵十分真诚地赞美道。
　　其实林涵上的大学不错，虽然称不上顶尖，但一些专业在全球范围内都称得上一流，而林涵的专业就属于这些顶尖的专业之一，同时，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林涵同学确实是专业领域内货真价实的佼佼者，而Glock的这些书在不过一扫之间就让这个国家未来的栋梁之一如此惊诧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些书的专业性都非常强，显然并不是以科普为目的的入门书籍，换言之，这种书没有相当的专业水准看起来基本就与天书无异，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术业有专攻，但可怕之处就在于，这些书覆盖相当多的领域：化学、医学、生物工程、计算机、刑法……每一种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这些书中还有很多外文原版的大部头，这一切无不显示着Glock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奇人。
　　Glock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似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常年阴郁的眸子里透出一丝久违的迷茫。
　　“如果不打扰的话……”林涵斟酌着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坐下聊聊？”
　　出于职业原因，Glock对接近自己生活的陌生人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想着林涵愿意开诚布公也好，省的自己再特意去调查，于是把书放在茶几上，十分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涵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总带着面具，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万一人家是为了遮挡什么伤痕之类的，想必总是不愿意别人问起的，何况Glock看起来就是很注重形象的人。
　　林涵内心万千想法排着队地从脑海里闪过，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有些过分冷淡锐利的目光。
　　Glock用习惯性的冷酷眼光打量着尚未开口的林涵，倒霉的林涵八成还不知道，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被这种眼神观察过的人，大抵在未来的十五分钟内都有机会去见一见上帝。
　　Glock不开口，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打量着这个还带着满身学生气的大男孩。
　　林涵太年轻了，二十出头的年纪，带着他几乎从未见过的那种单纯和干净，但Glock并不会因此就对他产生什么好感，相反，倒是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些抵触和抗拒的情绪，久处黑暗的人见到阳光，第一反应并不会是喜悦，而是避之不及。
　　林涵抬头的一瞬间，Glock就收回了那种带有攻击性的危险目光，换成了单纯的冷淡，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感情。
　　但这样的Glock落在林涵眼里时就变成了另外的模样：细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白皙修长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显得既放松又挺拔，薄薄的唇抿着，鼻梁高挺，因为面具的遮挡而愈发明显的长睫轻轻扑闪着，眸子垂着 ，隐隐透出一丝疏离，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柔软，让他有些冷漠的线条并不让人感到冷硬，只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十分独立的气质。
　　然后单纯的林涵同学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开口说了一句险些让Glock直接走人的话：“那个，我叫林涵，未婚。”
　　所以说，永远不要对一个发了一百多字的信息，最后两句才说正事的人抱有太高的期望。
　　Glock全程一个字都没说，十分捧场地听完了林涵时长半个多小时的一整段单口相声，经过过滤，整合出了有用信息，包括此人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学习经历、工作地点等，几乎可以涵盖林涵的固有属性和二十多年生命里所有的重大事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活环境也很单纯的Glock莫名地有点怀疑，这种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的轻信的人是怎么平安活到这么大的。
　　另外，别的就算了，他单不单身关我们Glock什么事啊！
　　在Glock安静地听完他的演讲，安静地点头同意并感谢他给自己带午饭，并且安静地离开之后，林涵十分满意自己地表现似的举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抱在怀里的抱枕——这种东西当然不是Glock的，是林涵为了增加温馨感放在这的——冲着抱枕里Q版的小人笑得十分没心没肺，两颗虎牙的存在让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没毕业的高中生。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Glock并没有任何进一步了解的林涵十分愉悦地收拾好自己，下楼买菜去了，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顺便给Glock展示一下当代毕业生的良好精神风貌。
　　而卧室里的Glock顺手把刚刚收集到的信息存进电脑，觉得这个毫不设防的小孩实在没有什么进一步调查的必要，然后十分敬业地浏览起了近期的工作任务。
　　Glock的卧室里常年拉着窗帘，昏暗的光线中，电脑的光打在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诡异的病态，仿佛刚刚才从地狱逃离到人间。
　　和他为数不多的同事不同，Glock并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也没有暴力或施虐倾向，因此他在那个神秘的组织中时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发自内心地讲，Glock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谋求生存的手段而已。
　　不过最近，Glock抬手压了压跳动的额角，确实有一些问题逐渐浮出水面，让他不得不去面对内心深处某些曾经被他封存的东西，那些一度被他亲手埋葬在最黑暗的深渊里的东西。
　　一晃神的功夫，Glock的鼠标无意识地点开了某个隐蔽的文件夹，等他回过神时才恍然发现，那是一个近乎空白的文档，只有最简单的身份信息，记录着姓名、性别和身体状况，连出生日期都没有。
　　而屏幕上那张照片既熟悉又陌生，年少一些的Glock正冷冷地透过屏幕和现在的Glock对视着，尚有些稚气的面庞上没有一丝少年该有的神采，只是脸色还没有现在苍白，比较红润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精致的五官像出自雕刻名家之手，可那格外空洞的眼神让少年漂亮的脸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死气，让屏幕外的人有些嫌恶地转开了视线，毫不犹豫地点了右上角的红叉。
　　Glock关了电脑屏幕，双手交叠在脑后，向后仰躺在了大床上，已经习惯黑暗环境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上意义不明的图案，试图覆盖刚刚那少年如做工精美的玩偶一般的脸。
　　他是Glock，不过这，，是在遇到那群人之后，在那之前的人生，他是作为谁活着，他怎么活着，全都不得而知，他没有任何幼时的记忆，甚至连怎么遇到的那群人都不记得，他就这样，带着一片空白的记忆活成了今天的模样。
　　我，到底是谁？
　　就在Glock隔了很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再次质问自己，并期待能从他记忆力绝佳的大脑中搜索出能给他答案的只言片语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规规矩矩的三声过后，少年充满元气的声音透过门板闷闷地振动着他的耳膜：“Glock，开饭了。”
　　他起身开门，被那少年热情的拉到餐厅，碗筷已经摆好了，连饭都已经盛在碗里。
　　Glock被按在椅子上，听着林涵介绍他不怎么熟悉的饭菜，表情有一丝凝滞，眼睛里却闪出了久违的光，毫无预兆地焕发出一些不一样的神采。
　　对面的林涵十分操劳地给他夹着菜，吃饭都没能挡住他的喋喋不休，一会儿跟Glock普及吃什么菜补什么，一会儿指着刚买回来的花茶告诉Glock说这个可以养气安神，平时喝一点有助于睡眠的……
　　Glock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作为回应，忽然没来由地想着，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曾经被人这样关心着，或许有过的吧，他这样想着，努力调动着大脑深处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记忆，却还是没有结果，Glock摇摇头，然后迎来了林涵的又一轮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