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炑泺

1、第 1 章

　　“哼，话都不会说的废物。”他满身血污地倒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模糊地听着那人的嗤笑。
　　接着，微微发热的枪管抵上了他的太阳穴，那个人蹲在他身边，压着声音对他说道：“你早就该死了，不是吗？”
　　砰！

　　Glock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心脏狂跳不止，梦里那个阴冷如同恶魔的声线还沉沉地回响着。
　　他拿起床头的水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而呛得咳嗽起来。
　　他定了定神，有些烦躁的下了床。
　　拉开过分厚重的窗帘，夜光钟表在窗帘后的夜色里继续机械地闪烁着，凌晨3：27分，离他睡下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而离他定好的闹钟还有43分钟，连他躺下之前倒的水都还是温的。
　　Glock揉了揉眉心，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他已经不想再睡了，虽然近一个月以来他的睡眠一直严重不足。
　　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面孔和仿若无机质的的眸子，他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
　　双手用力地撑着洗手台，Clock缓缓闭上了双眼。
　　咚！咚！咚！
　　心脏有力的跳动终于给了他一丝微弱的真实感，他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全神贯注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数到第99下时，他的眉心跳动了一下，黑沉沉的眸子重新映在面前的镜子里。
　　他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转身出去了。
　　Glock走进客厅，按亮了手机的屏幕，他睡眠太浅，手机常年调成静音，而且从不带进卧室，反正对他来说，就算睡个两三觉再出来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信息图标的右上角有一个写着数字1的小红点，Glock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工作性质特殊，真要临时有任务也不会通过信息发布。
　　他确认了一下屏幕上方的时间，3：34，这个时间，到底是哪个嫌命长的给他发短信。
　　他皱着眉点开那封奇怪的短信，一条明显超百字的信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Glock先生你好，我是林涵，就是昨天刚签过租房合同的那个成年男性公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中文哈。那个，如果打扰到您休息我表示非常抱歉，不过这个时间肯定是在休息的吧。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房东说备用钥匙在你那儿，让我过来直接跟您取。我的飞机晚点了7个小时，到了这边根本打不到车，所以刚刚才到，我还带着一大堆的行李，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过来开下门，顺便说一下，我现在就在门外。
　　Glock沉默地看完了这条废话连篇、搞不清重点的信息，又看了一眼收件时间，3：02，应该是他刚刚回到卧室的时间，要是这个林涵能少打两句没用的话，说不定他半个小时以前就会看到这条信息。
　　Glock顺手拿起茶几上的单眼面具，骨节分明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把绑带在脑后系好，这才走去给那倒霉的话痨开门。
　　Glock转下了把手，把门向外推去……没推开，外面好像有什么堵在了门口，他加大了力度又推了一下，外面突然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更确切的说，是重物砸在重物上的声音。
　　Glock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个刚刚倚在门板上睡觉，现在在他的一推之下从行李箱上倒在地上一堆大包小包里的成年男性公民、他未来的室友。
　　而林涵，这个因为飞机晚点强行给自己制造出了时差的少年……成年男性，此时正揉着不幸直接磕在了地面上的胳膊肘，神智不清地哼哼着。
　　就在Glock难得推己及人地想着睡觉是人生的头等大事，还是不要打扰别人睡觉，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地上那人终于眯缝着眼睛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拉杆箱，接着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
　　而当他模糊地看到Glock那两条笔直的长腿时，还没抬头就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暖明亮的笑容：“是Glock先生吧，这么晚真是打扰……了。”当他终于带着期待看到他这位名字很洋气的未来室友的脸时，没说完的话险些鲠在喉咙里。
　　大晚上的，这人带着张假面干什么啊，难道是在家里开化妆舞会，可看着也不像啊，他穿的明显是睡衣吧，绝对是睡衣吧！还是说，他怕我初来乍到不习惯，想活跃一下气氛，好吧，虽然我真的吓了一跳，不过这么体贴的室友还是很让我感动的，嗯。
　　林涵最大的特长就是无论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他都能自己找到一个比较合理地解释，而且对此深信不疑，不过他强悍的大脑和粗壮的神经对合理的定义我们不做探究。
　　已经单方面成为年度好室友的Glock现在大概还不知道，而且目测以后也未必会知道，林涵这个天赋异禀的能力究竟会让他对自己产生多大的误解。
　　Glock松开了门把手，一眼不发地消失在了林涵的视线范围里。
　　林涵：？就这样就……完了？不应该热心地帮我把行李搬进去，然后简单地介绍一下房间分配之类的基本情况什么的吗？至少，一个亲切的自我介绍应该有的吧？他一定是太内向了，不过这么内向的人还记得照顾我对陌生环境不适应的的情绪，我运气也太好了吧！
　　就这样，乐观的林涵同学在一次用他强大的逻辑思维说服了自己，满心幸福地开始转移他那堆跟他的体格形成鲜明对比的行李，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打不到车的情况下是怎么把这一大堆东西搬过来的。
　　林涵把门外疑似他的全部家当的东西搬进来之后，Glock又安静地走了过来，看也不看地一把钥匙甩进林涵怀里，然后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回了卧室，卧室里有独立的洗手间，林涵没怎么在意地听着一阵轻微的水声响起又消失，然后进了另一间卧室，十分利索地安置起自己的小窝。当他收拾好一切再次站在客厅里的时候，房子里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得仿佛只有凌晨四点半傻站在客厅里的他，Glock就像是消失在了窗帘的某个褶皱里，又或者只是他严重缺觉而产生的幻觉。
　　其实安静很正常，毕竟另一间卧室里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可能性在睡觉，而期待睡着的室友发出什么足以隔着一道看起来隔音效果很不错的门都能听到的声音这件事，的即便是对林涵来说，也不是那么十分合理。
　　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林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他说不清楚的东西，仿佛是空气里有什么过分沉重的东西，让他莫名地觉得有些压抑，直到后来的后来，林涵才意识到，那种几乎要实体化的沉重，是因为这间房子里缺少了一些本该存在的生气。
　　收拾完一切的林涵有些困倦，他扯着看起来十分厚重的深色窗帘往外看了看，天色已经微微泛起了青白色，他思考了不到一秒，十分干脆地决定先回去补一觉，等精神好一些了的时候，再继续和室友进行亲切而友好的交流也不迟。
　　往卧室走去的时候，林涵还十分操心地想着，这窗帘遮光能力也太强了吧，Glock是不是睡眠不太好啊，看来以后要注意一点了。
　　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林涵以大字型的姿态拥抱了自己柔软的大床，非常高效地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卧室的门隔音效果确实好，不过这不是林涵感觉不到Glock的理由。
　　恰恰相反，这其实是他感觉不到Glock已经不在这栋房子里的理由才对。
　　是的，凌晨四点刚过，在林涵十分忘我地布置房间的时候，Glock已经换好了衣服，离开了这栋房子。

　　清晨的风还有些冷，不过Glock穿的并不单薄，就好像他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出门所以有所准备了似的。
　　Glock半蹲在天台的栏杆后面，神情冷漠地看着小巷里那个堪称宽厚的背影，手中的□□48缓缓举起，Glock当然不是他的名字，充其量只能算一个不怎么认真的代号，他一直默认着这个称呼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名字。
　　双扳机的设计省去了特意打开保险的动作，这让让他的射击看起来几乎显得有些随意。一发子弹射出，他一眼都没有多在目标身上停留，不以为意地把枪塞回枪套里，嫌风大似的拢了拢外套，走了。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怎么想知道，反正不管是什么人，上面都会安排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们合理地死去，有真有假，他不关心，反正结局都一样，合不合理又有多大差别。
　　他不过就是那些人手里的一把枪，跟他的名字一样，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任何多余的情感都不过只不过是无用的附属品。
　　不相关的事情，他不愿意多了解，或者说，他在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了解。

　　那种一闭上眼睛就只剩下满目血迹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