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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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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吟收拾完道具后已经到了晚饭点,她从食堂买了份香菇鸡肉饭就回了宿舍。
“梦夕,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打算一会点份外卖。”蒋梦夕回过头来,掰着台灯往自己脸上对光,“有吟,你看看我今天这个妆,还可以吗?”
陈有吟倾过大半个身子,挑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眉毛好像有点浓了,不过口红特好看,显得有气色!”
“浮粉严重吗?腮红没有打得太重吧?要是像猴屁股就不好了……脖子呢,和脸色差大吗?”
陈有吟炸了眨眼,笑道:“没有,都很好。”她歪着脖子靠在两人中间的栏杆上,狡黠的目光攫住蒋梦夕羞赧的脸,“联谊怎么样呀,是不是遇到心动男孩啦?”
不知道是她害了羞,还是因为台灯的光暖熏熏的,蒋梦夕脸上的红像是要从皮肤里渗出来似的,娇艳极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只是看着挺和眼缘的。”
陈有吟打开盒饭,“女孩子说合眼缘,就是说那个男生长得帅。”她胃里空空,只觉得泛着油光的香菇和鸡肉丁都像小精灵在勾引她,赶紧夹了一大口,“真香啊……”
蒋梦夕托着脸想了想,手指像弹钢琴似的在膝盖上飞舞,仿佛眼前浮现出那个男孩的模样般,盯着虚空兀自笑了,“是挺帅的。”
“有说上话吗?”陈有吟在电脑上开了个慢综艺,她习惯了看剧配饭吃,在家总被爸妈吐槽,这会儿一个人在学校,总算有点看剧自由了。
“没。”蒋梦夕眸中的火星子黯了下去,“他就来了一会儿,就走了。”
“没事儿,那知道名字吗?章漫是负责收集报名者资料的,我可以帮你问问她能不能要到微信。”
“其实……”蒋梦夕吐了两个字,就羞得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她虽然生性腼腆,话少、恬静,却也从没有过这样娇羞的模样。陈有吟不禁好奇了,心想这男生得有多风流倜傥啊能把个大家闺秀迷成这样,她放下筷子,拉过蒋梦夕的手,笑道:“怎么啦?”
“也没什么,就是……”蒋梦夕终于抬起头来,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笑意,“那个男生,你认识。”
“哎?”
“就是那个和你玩游戏的,电院的新生,沈风柯。”
陈有吟:“……”
苍天呐!大家都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全世界都开始围着那家伙一个人转?
她绝望地抱住头,瞬间觉得桌上的饭都不香了。
“有吟?”蒋梦夕被她这奇怪的反应弄懵了,垂眸细忖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道理,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和他……”“不是!没有!”陈有吟都快把头摇成筛子了,一脸决然道:“我们一丁点儿也不熟。”
叮——是手机微信震动音。
方才陈有吟进门急,又拎着饭盒,便随手把手机搁在了靠门边的柜子上。蒋梦夕见状,便踮起脚捞了过来,似乎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闪烁的屏幕,身形一滞,原本含笑奕奕的脸骤然就拉成了茄子。
陈有吟暗道不会就这么巧吧,赶紧侧身接过来,一瞧,也怔住了。
沈风柯:【图片】
真的就有这么巧。
蒋梦夕早已背过身去,翻开了一本英语教材,但是她的背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头颈微微后仰,似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双耳朵上,听对面的动静。
那张图片是一条通知截图:明天下午两点半,电院召开趣味运动会。
真是没头没尾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有吟平日里鬼怪小说看多了,沈风柯近日来各种诡异的行径此刻在她眼前二倍速交织闪现,脑海中自动播放起阴气森森的BGM,直把她激得一颤,喃喃自语:“这家伙既然不是为了追我,莫不是要来寻我复仇?”
蒋梦夕扭过头来,“什么复仇?”
“啊没有,我颅内小剧场。”
蒋梦夕斜眼睨了她一眼,嘴角不经意地往下曲了曲,轻飘飘地应了声:“哦。”
陈有吟怕她误会,忙说:“就是沈风柯他发我的图片,是他们院的一个通知,除了这个什么也没说,挺莫名其妙的。”
蒋梦夕把椅子往她那处拖了过去,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在木底板上划拉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能给我看看吗?”
她的手已经摊开来递到了她胸前,陈有吟懵了半刻,只有把手机送过去。
她和沈风柯的聊天记录总共就干巴巴的那么几条,蒋梦夕一会功夫就看完了,捏着下巴琢磨着:“原来他就是给你送月饼的男生啊。”
陈有吟已经没什么胃口,把饭盒收拾好,正准备出去扔到公共垃圾房里,却被蒋梦夕反手拽住了。
“有吟,他真的就只发了这一张图片给你吗?”
陈有吟一头雾水,心道手机都已经在你眼前了,何必同祥林嫂般反复问呢?
她瞧着蒋梦夕葱白的食指紧紧绞住自己的衣袖不放,心头一紧,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她是怕自己提前把沈风柯发来的其他消息删掉了。
陈有吟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嗓子像是渍了盐似的,涩涩的:“没有,就这一条。”
蒋梦夕原本半咬着唇,一听,像绷紧的弹簧骤然没了压力,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那我猜,他可能是发错人了。”她橘红色嘴唇上还留着方才被齿贝咬过的痕迹,两颗门牙下方沾了点口红,嘴角荡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嗯。”陈有吟瞧了眼她,推门出去,“我去倒垃圾。”
陈有吟倒完垃圾,并没有直接回去。清风明月,桂花飘香,把萦绕在她心尖繁芜冗杂的思绪都吹散了。她便沿着小径晃荡着两腿,慢悠悠散步,只觉得凉凉月色浇在身上的时候,好像所有俗世微尘都被涤荡走了,莫名生出一种无事一身轻的松泛快意。
人总在这种时候,突然回想起一些旧日时光。
高一的时候,她和林栖谈恋爱,俩人就喜欢一起在日暮时分绕着校园幽径走。也不牵手,也不像其他情侣有说不完的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彼此沉默着,像老头老太太似的,沿着一条道走到头,再折返。
很多人说他们年纪轻轻,却颇有中年夫妇搭伙过日子的架势。
有一次她读到钱钟书的一段话:“年轻的十八九岁的男孩,他对女人的想法比厕所还要肮脏。但与此同时,他又在向往最纯洁、最美好的爱情”。
她合上书,问林栖:“是真的吗?”
当时林栖应该是在写数学题,连头都没抬起来,随口道:“只有前半句是真的。”
她在课桌下踢了他一脚,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
林栖的笔顿住了,墨水沿着笔尖晕开来,在雪白的答题纸上泅染出一团黑色绒花。窗户没关,透过枝桠的金色阳光落在他身上,斑斑点点的,刺得陈有吟微微眯起了眼。
她听到林栖的声音:“因为我才十六岁,因为……是陈有吟。”
这件年少琐事,历过暌隔的岁月,她以为自己早忘了,没想到只是封进了记忆的某个角落,藏起来了。
陈有吟踢了颗石子,它咕噜噜地往前滚,她也就跟着跑,晚风擦过双鬓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异常安静。
石子滚啊滚啊,溜到了一个人眼前,被踩住了。
陈有吟抬起头,有一刹那十分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拿了什么狗血玛丽苏剧本。
邵聿把石子踢到一边,他穿了套运动服,脸上有薄汗,看来是在夜跑。
“有吟?”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打磨过的玉石,温润柔和,“一个人散步?”
“嗯。”陈有吟应了一声,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半生不熟的男生怎么搭话,便依葫芦画瓢地回问了一句:“你在锻炼?”
邵聿笑了起来,左眼下一颗红痣随着他的笑一颤一颤的,“是啊。”他转过身来,和陈有吟并肩而立,“一起走走吗?”
陈有吟踟蹰着,并不迈步:“似乎……有些不好。”
邵聿装傻:“哪里不好?”
陈有吟:“两个人晚上一起散步的话,被同学瞧见了,会误会吧。”
邵聿听到她直截了当的拒绝,倒也没露出什么失落的神色,依旧笑着,声音暖暖的:“嗯,那如果想和有吟同学单独在夜里散步,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陈有吟听着他用一种非常认真的态度说着这样插科打诨的玩笑话,连连摆手:“你别这样说,我不是和你端架子。我只是觉得,那样有点太暧昧了。”
“我知道你不是。”邵聿压着嗓子,声音较之前低沉干燥了些,听在陈有吟耳中,像极了一把锈刃在磨石上反复舔舐,缓缓的极有耐心。她听见他问:“需要先成为你的男朋友,才可以吗?”
于是那把刀像是突然开了刃,铮的一声,在陈有吟空荡荡的大脑中泠泠作响。
桥桥——桥豆麻袋!
这世界根本就不是围着沈风柯在转,这简直是围着她陈有吟在转啊!
这是什么忠犬男二的深情发言?大哥我们不是才见过一面吗?我长得既不能沉鱼也不能落雁,还不如你好看呢,您这是瞎了眼还是中了蛊,上来就芳心暗许秋波乱送?
老天爷啊,真主安拉啊,耶稣啊,佛祖啊,不要再玩我了!
邵聿的瞳孔是浅茶色的,俯身凝视陈有吟的时候,眼睛里就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充满了困惑的她。
陈有吟垂下眼睑,憋住一口气,往旁边挪了两步,绕过邵聿,像只被追赶的兔子,落荒而逃了——她八百米测试的时候,要有这速度,也不至于年年不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