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跃明朝》梅话三弄

18、女官

　　“恭喜姐姐，听闻你考上女官了？”方若雨进了安乐堂，一见到青荷就连忙乐滋滋道喜。

　　“若雨妹妹倒是消息灵通的很。”青荷宠溺地拉过她的手。方若雨自打离开浣衣局到了花房，少了那些挨饿受冻的挫磨，整个人都明朗活泼起来，总算有个年轻姑娘的样子。

　　凭借张敏现如今的身份和手段，本想再给她挪个更好的宫院伺候贵人去。没想到方若雨倒还不愿意，说自个粗手笨脚，还不如待在花房来的自在。张敏和青荷便随她去了。

　　安乐堂里的宫女、太监听到此言，也纷纷向青荷道喜。这当了女官，自然不是一般宫人可以比拟的。只是大家伙却也舍不得青荷的悉心照顾，她当了女官有了正经差事，自然不可能得空过来这里照顾伤患。

　　姐妹两人携着手，乐呵呵地往内屋走去。“姐姐考上女官，吴娘娘怎么说？”若雨小声问道。“本就是娘娘让我去考的，她并无他话，只是有些担心我的职务分派。”一转眼也伺候了吴废后快一年，知道她面冷心善的性子，若说离了她，着实心里头也有些不舍。

　　“姐姐不必忧心职务的事，大哥定会帮你周全，谋个好差事。” 方若雨对自己的义兄可是满心信任和崇拜。青荷点点头，眼下除了张敏也没人能帮自己。

　　正说话的当子，竹息拿了茶水和一盘糕点走了进来：“若雨姑娘来了，正巧御膳房的小路子刚送来了芙蓉糕。”“我最爱吃芙蓉糕了。”方若雨笑嘻嘻起身，接过茶水和糕点，吃了起来，还不忘往青荷和竹息嘴里各塞一块，真正是个孩子心性。

　　“青荷姑娘，老身有一事相求，望你能答应。”竹息突然一改此前慈爱宠溺小辈的模样，向青荷正经行礼。青荷哪里肯受，连忙将她扶起来：“姑姑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答应姑姑便是。”自来到明代，青荷一直把竹息当成自己的长辈孝敬，可自己就一个冷宫的卑微小宫女，又能帮她什么呢？

　　“姑娘此去做女官，定是前途无量，”竹息顿了顿。“姑姑可是想与我同去？”青荷想起此前张敏说过，竹息原本在尚服局，后又到了炙手可热的万喜宫伺候小皇子。小皇子薨逝，她想回报此前生病照顾的恩情，这才来到这无人问津的安乐堂陪伴她。

　　竹息摇摇头：“姑姑原本也有意陪着你，想来张公公也有门路。只是你我都离开了，这安乐堂和西内别院不是都无人看顾了？”

　　“姑姑所言极是，我放心不下安乐堂和吴娘娘，”说到这，青荷也很是担忧：“不成的话，我就不去做女官了。”

　　“姐姐……”方若雨一听这话就急了。

　　“姑娘说傻话，女官岂是想做就做，不想做便不做的差事。就让老身替你在安乐堂和西内别院伺候。老身属这安乐堂的宫女，西内那里劳烦姑娘帮我引荐给吴娘娘，这样的话，我得空就可以拜见娘娘，照顾一二，你说可好？”

　　青荷一听这话，真是感动极了。自己此前也看过那么多宫斗戏，知道后宫凉薄寡情，没想到竹息能这么替她着想，解了她的后顾之忧：“这自然是再好不过，青荷在此谢过姑姑。”

　　“姐姐，你吓死我了。”方若雨抢在前头插话。竹息笑了笑：“傻姑娘，你怎么倒谢起我来了。”“姑姑这是为了我好，青荷明白。姑姑以后也别见外，唤我闺名便可。”

　　“姑姑也唤我闺名。”方若雨再次插话。“好，青荷、若雨，我们喝茶吃糕点。”一时间其乐融融，倒没了分离的忧伤。

　　太医院里，小柱子一面帮陈玄晏打扫值房，一面和他禀告青荷考上女官的事：“大人，这青荷姑娘也是个蕙质兰心的主，没想到真让她考上女官了，只是不知她会被分派到哪个宫苑。”

　　陈玄晏放下手中的医书接话道：“的确不易，”青荷此番能考上女官并不出乎意料，想那回万贵妃难产，她冷静沉着给自己打下手，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并非池中之物。“青荷心地单纯善良，太过于复杂的地方不大适合她，再则此前她和皇贵妃宫中之人有过过节，还是避一避为好。此次，分派职务的管事姑姑是哪位？你去打听一下，回头我见见她。”

　　“是，大人。”小柱子原本觉得青荷有些碍事，不待见她。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明白了她的性子，也就摒弃前嫌。更重要的是，自家榆木脑袋的大人从来对女人不上心，上次居然不惜得罪皇贵妃娘娘，拒绝了菊心，想来对青荷姑娘的心意是不一般的。现如今，青荷做了女官，虽说做不了大人的正妻，做个妾室倒也不算辱没了陈家门楣。

　　自从得知青荷考上女官，张敏的心情就无比愉悦，自己看上的女人果真不一般。关于青荷职务的分派，张敏倒是和陈玄晏想到一块儿去了。

　　此前欺负过青荷，逼得她跳了荷花池的李姑姑几人，张敏早就寻了由头，把她们打发处理了，不足为惧。但后宫复杂，自己也只是个得宠的奴才，哪能护得她周全。要给她寻个简单、稳妥的差事，挨到二十五岁出宫，他们便可以双宿双飞啦。

　　想到这张敏是满心欢喜，便来到了分派女官职务的蔡姑姑处。待张敏说明了来意，蔡姑姑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而后，笑呵呵对张敏说道：“张公公，这青荷姑娘倒是个有福气了。怎么各个都替她来说项，都让她去文渊阁管书册，想来姑娘必然是个聪慧好学之人。”

　　“还有人来替青荷说过情，何人？”张敏心中闪过一个人名，却也还要确认一下。

　　“太医院院使陈大人啊。”蔡姑姑话音才落，张敏的脸便沉了下来。“如此，那就烦请蔡姑姑把青荷安排到内库吧，反正那儿也缺人。”

　　“去内库？那陈大人那里，如何交代呢？”蔡姑姑犯愁了，两头都是不好惹的人。“姑姑不必为难，杂家自会向陈大人说明缘故的。”张敏淡淡地说。

　　“如此甚好，那我就安排青荷姑娘去内库吧，三日后便可上职。”蔡姑姑松了口气。

　　当张敏来到太医院见陈玄晏之时，他的脸色看起来甚为不善。身为万贵妃宫中的总管太监，不动声色，能够揣摩主子的心意，这是起码的要求。张敏如今将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那只有一个理由：想让别人知道他生气，动怒了。

　　陈玄晏在宫中多年，哪有会不知这个道理，但还是笑脸同张敏打招呼：“张公公，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可是皇贵妃娘娘召下官请脉？”

　　“非也，是杂家有些私事找院使大人，”张敏口气冷淡，“陈大人，您乃太医院第一人，正五品官身，医术精湛，深得太后、皇上和各宫娘娘的厚爱。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同大人自是有云泥之别。”

　　“张公公，不若到我的值房，喝杯茶，我们坐下慢聊。”陈玄晏听着张敏这话中有话，猜测能让他如此失态，十之八//九和青荷有关。当下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宫人一见这两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看似有些不对付，唯恐殃及池鱼，纷纷躲得远远的。

　　“不敢劳驾大人，杂家还要赶回万喜宫侍候。我们做下人的，最要紧是谨守本分，不逾矩，文渊阁人来人往，规矩森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过去侍候的。大人切莫好心办坏事，余下之事，杂家自会安排，断然没有劳烦大人的道理。”

　　陈玄晏顿时了然于心：张敏这是对他安排去文渊阁当差有所不满，此前张敏对外只说同青荷是同乡关系，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就鬼使神差找人查证二人的关系，还破费了一番周折。就算二人是表亲又能如何？

　　于是，陈玄晏淡淡一笑道：“张公公，若是我定要找这个麻烦，你又当如何？”

　　换成一般人，听到陈玄晏这话定是要掂量一番，但张敏也非等闲之辈，却是微微一笑：“陈大人，何必如此执着呢？各人有各人的去处，比方说，杂家觉得内藏库虽说清冷点，规矩倒比文渊阁少了许多，是个合适的去处。”至于此前，自己也想安排青荷去文渊阁这事，自是不会再提。

　　虽说，外人听不明白他们二人打什么哑谜，陈玄晏还能不明白吗？张敏这是明白告诉他，文渊阁不适合青荷，不劳他费心，已经把她安排到内藏库了。事实上，青荷单纯善良，避于内藏库当差，不失为好去处。但张敏如此这般强硬，让他无法接受。

　　“这次便这样吧。不过，来日方长，到底合不合适？日子久了便知晓。”陈玄晏意味深长道。

　　“那我等便拭目以待吧，陈大人。”张敏说罢，就行礼退下。

　　当万贵妃带着小厨房做的莲子羹见皇帝之时，他正在看各地呈上来的秀女画像。“陛下，臣妾见您，近日朝政繁杂，不免着急上火，就吩咐小厨房做了碗莲子羹送过来。”万贞儿笑盈盈进门。

　　皇帝自幼是万贞儿一手带大，熟知她的脾性，恐其不喜，当下就使了一个眼色让怀恩将画像收起来。谁知，她却破天荒拦住了：“陛下方才可是在看这次秀女的画像，可否让臣妾一同观看，也好为陛下参详一二。”

　　皇帝听着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拉过万贞儿的手：“如此甚好，贞儿有心啦。”怀恩连忙又把收了一半的画卷，重新打开来：“请贵妃娘娘过目。”

　　“这一个个长得真水灵，好似可以掐出水的花骨朵一般，不像我，却是人老珠黄了……”虽说万贞儿听了张敏的劝说，意欲收纳几个秀女为己所用，但口气忍不住酸溜溜的。

　　皇帝一听，连忙结结巴巴安慰：“贞儿，莫要，莫要妄自菲薄……在朕心目中，没有一个女子，能，能与你相提并论。如若爱妃不开心，我们就不看了。”

　　一听皇帝这话，万贞儿便又欢喜起来：“臣妾谢皇上厚爱，我们还是接着看吧。这个王氏看起来相貌颇佳，那个姚氏也不错。对了，不是听说，毛将军的嫡孙女此次也来选秀女了？”

　　皇帝点点头道：“毛将军一门此次立了大功，平定叛乱，毛将军及其长孙又不幸战死疆场，理应嘉奖。”

　　怀恩知趣地将毛惠的画像挑出来，恭敬往皇帝和万贵妃面前一放。“果然是大家闺秀，模样周正，看起来落落大方，惹人喜爱。如若她真被选入宫，臣妾定会好生照顾她。”万贞儿嘴上说得好听，袖摆下头藏着的手却是忍不住微微蜷起。

　　皇帝再次点头：“贞儿，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西内别院，纪青荷正在同冷宫一众人话别。吴皇后口气淡淡叮嘱道：“虽说内藏库人不多，差事也简单，就是将库内之物整理入册，但毕竟不比冷宫无人问津。你自个还是要严守宫规，谨言慎行，不要像之前那般横冲直撞，吃亏的只有你自己。若是遇见难事，”吴皇后顿了顿，“本宫虽说被废失势，但好歹能给你出出主意。”

　　青荷很是感动，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早知吴皇后面冷心善，也完全明白了当初慈懿太后给她赐名，安排她来冷宫的用意，这是为了保她一命。

　　“青荷多谢娘娘这段时日的照顾，往后娘娘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以期来日。奴婢还有一事相求娘娘。”

　　“你且说来。”

　　“有位竹息姑姑做事稳妥，手也精巧，从前伺候皇长子的，现今被派到安乐堂做事。还请娘娘应允，待奴婢走后，她得空可以过来伺候娘娘，这样奴婢也好放心点。”

　　“娘娘有我照顾，青荷，你就放心吧。”紫娟在一旁插话。

　　“你这丫头，冷宫又不是好地方，何必让人来这里受苦呢。”吴皇后并没答应，但听到青荷一番忠言，脸色却也柔和了不少。

　　“娘娘，竹息姑姑年纪大了，宫外也没有亲人，您就当给她个养老的去处，让她替青荷照顾娘娘吧？”青荷再次跪地磕头。

　　“那好吧，青荷，就依你的意思，让那位竹息姑姑得空过来伺候吧，不过安乐堂的差事可不能丢。”吴皇后总算是松了口。

　　“多谢娘娘。”青荷也松了口气，这下总算可以安心去内藏库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