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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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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丢下他们在那儿了?”
“......无济于事。”
“算了,要给弗莱明提供医疗吗?——最高议长!”
“没关系,我看了录像...我需要和他们谈谈。”
“雨果·弗莱明是我祖父的得意门生,在某些方面,他比我更加精通那些审讯的恐吓与攻心手段。他会是个非常、非常难缠的罪犯。超人。”
“我明白。”(停顿)“而也许仍有转机。”
卡尔-艾尔并没有信守诺言。在三日刚过时,他就调看了那间唯一的B04监狱的录像。
乔·文森特拥有与布鲁斯·韦恩完全一致的心跳与面容,基因却与那个早已行迹隐秘于地下的男人完全不同。他性格激烈,显示出一种过刚易折的脆弱感,咒骂与示弱在他口中都能听到。从这一点来说,他本该与蝙蝠侠毫无共性。卡尔的老朋友、老对头多疑谨慎,更多时候表现出那种沉默寡言如同岩石的阴森神秘,宛如哥谭的港湾,在夜中永远地沉静着。你永远别指望从蝙蝠侠嘴里听到一连串不带重复的高亢脏话。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除了卡尔-艾尔。
超人清醒地明白:如果布鲁斯·韦恩能够启唇说出一切,那些他内心所想会与乔在剧痛中叫喊出的那些无二。
所以他们绝不会毫无关系。
然而确实疑云重重:布鲁斯不应该对哈尔的名字有那么大反应,乔被唤醒的情感和他流下的血泪,乔·文森特毫无破绽的身份,以及...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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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前。
在达米安离开囚室以后,雨果放空地看着重新变深的黄色能量,把血从嘴里吐出来,长长地哼起了声,含在喉咙里咕哝,好像奶狗气闷地呼噜着。
乔听出了一串不带重复的可怕脏话。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将雨果扶到自己的床上,脱下囚服扯成布条,给小弗莱明做了个简陋粗糙的包扎。
“嗨,乔——乔。”雨果喊着他的名字,声音疲倦里带着温柔。乔微微愣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青年微微弯起的绿眼睛,那里面荡漾着一点光,好像阳光下的雪原。
“谢谢你。”雨果说,发自真心地。“这算是我最倒霉的一天,却也是这些天...唉,这些年最高兴的一天了。”
乔近乎温柔地看着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嗯...在阿拉斯加的雪原上,住着一家人,父亲是个高大强壮的猎人,曾经徒手猎杀野熊,母亲却美丽温柔,来自白令海峡的另一边,拥有如同百灵鸟般的歌喉。他们有两个孩子,哥哥聪明灵活,很小就能把猎枪拆卸再组装,成绩优异,妹妹善良漂亮,像个小洋娃娃,想要当一个歌剧演员。”
雨果微微咬了一下唇。
“后来...后来母亲去世了。哥哥那年十七岁,收到了许多本土大学的通知书。妹妹那年八岁,正在读小学。母亲是得癌症去世的。父亲深爱母亲,不忍心再留在这个家中,又为了儿子的学业,举家搬至本土。他没有卖掉这里的房屋和雪橇,所以没有足够的钱。好在儿子的通知书里有奖学金的内容,于是他们搬到了一座罪恶的城市。”
哥谭。乔明白。
“哥哥是个天才,他对于机械方面仿佛没有一点阻滞瓶颈,顺利拿到了奖学金。而妹妹在大城市里也得到了更多的机会,被剧团挑选中了,就要去正式表演。父亲很高兴,认为他做了一个了不起的正确选择。”
“就在妹妹正式表演的那天,哥哥迟到了。他被交通堵塞堵在路上,不耐烦地对电话里的父亲说就要到了。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实在了不起,骄傲极了,不愿意去分出精力照顾他的家人。等他赶到剧院,警察已经封锁了那里。他在封锁线外愣住了。”
“他悄悄溜过封锁线,从通风管道爬了进去,避开了那些□□守卫。他顺利爬到了想要的位置——当然啦,他总会成功的,他总会成功。他成功看到了妹妹勇敢地护在朋友身前,被枪口抵着脑袋,父亲发疯似得冲了过去与贝恩搏斗。喏,父亲输了,他年轻时候当然是个勇士,但哥谭的阴冷一直让他水土不服,对他膝盖上的老伤十分不友好。他被踢碎了膝盖,拧断了脖子。”
“哥哥吓傻了,他僵直在逼仄的通风管道里,额头上流着自以为付出的、被擦破的血,就那么看着他的妹妹被枪打死了,像个懦夫一样。”
雨果平淡地叙述着,因为骨头碎裂而扭曲的两根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片刻。乔忽然明白克拉克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青年作为开刃武器——他挣扎着、恐惧着、愤怒着,如同一只脆弱的鸟,四顾茫然地拼命飞行。他后悔,无力,...如同蝙蝠一样。
乔仍然记得那次事故,也记得那个男孩:那个趴在通风管道里缩成一团的青年,眼睛里布满血丝,手腕被自己咬出了汩汩鲜血。
蝙蝠侠从他身边越过,只以为他是个受惊胆小的平民。
“从那之后起,哥哥发誓,他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不会再有一分钟为自己而活。”
乔轻轻抓住他完好的、颤抖的另一只手。
“哥哥离开了哥谭,去大都会的莱克斯企业工作,想要为世界献出自己的智慧。但他又失望了——他是个在拼命燃烧的天才,但对那些人际与交际一无所知。没多久,他的成果被同事盗窃,他也被赶出了公司。”
于是一切的正常人生到此终止。乔从雨果暗沉晦涩的目光里读出来了。
“哥哥不明白,如果为自己活也不行,为别人活也不行,他到底该怎么办?他浑浑噩噩地离开大都会,去周游世界...很多次他差点饿死、差点被打死,他变成了一个恶棍、小偷、亡命之徒。后来他被他的师父收留了...学了很多东西。这些年的游历给他留下了很多,也带走了他很多东西——他逐渐记不起妹妹的脸,记不起过去的点滴,但他自己毫无知觉。”
“——最后,他去复仇了。他成功了。”
“雨果。”乔打断了青年自虐般的搅动伤口,温和而循循善诱,“你真的在感到轻松吗?”
雨果眨了眨眼,微笑起来:“呃哦,当然。我只是刚刚忽然意识到...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后悔与愤怒才去做一切事情。”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在这么多年里,我伤害了很多、很多的人,为了一己私欲。我会背负起这一切,这不是负担,而是方向。乔,谢谢,说真的...是你让我懂了。”
乔的心情几乎也随着他轻快起来。克拉克想要用这青年的沉重、痛苦与挣扎去刺激出他的每一分真实反应,雨果·弗莱明却自然而然地反其道而行,艰难地在那些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过去里伸出了手,半个身子攀出泥潭。
他或许确实曾经无恶不作...世界给了他糟糕的一天,他还给世界一段疯狂愤怒的时光。但最终,这男孩仿佛轻描淡写,又真诚恳切地说:我走出去了,我会背负起一切,我会赎罪,我会变成一个本该成为的、更好的人。
是否一切终会如同他所变成的那样?但至少,希望一直在的。
从毫无希望的未来归来的蝙蝠侠,在这一瞬间只想小心地将这簇明亮而温暖的火种,植入自己的心里。
“不是我。”乔小声说,开始替他简单处理额头上的伤痕,“雨果,是你自己。你值得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至于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也不清楚。”
雨果笑了一声,闭了闭眼,然后说:“我们都一样...大概想着像每个人类该有的那样活着吧。”
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乔于是“嗯”了一声,没有做别的回复。
“乔,我想吻你。”
青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温柔地注视他,乔恍然有一种跌入正午下的湖泊中暖洋洋的错觉,他在湖面的倒影上看到了自己:苍白,温和,甚至有些平凡的伪装。乔攥紧了手,舌尖卷了一下:“吻...在我的感觉里,似乎不算什么。”
雨果这时候狡猾地笑了起来:“亲吻可能一文不值,我向你讨要的东西却实际重若千钧。”
他忽然支起身子,迅速在乔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仍旧微笑说:“我先把我的给你,再请求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