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大和她的小跟班》一世独白

6、厌食症？真有这种病？

　　Chapter 6
　　“魏临，程雪最近在你的带动下进步了不少，我挺替她感到高兴的，你推荐她参加元旦联欢会，也是因为知道她总是惹是生非其实是渴望别人的关注吧？”
　　“老师其实也很了解程雪不是个坏孩子所以才会同意的吧？”刘老师三十来岁，长得慈眉善目的戴个金边眼镜，虽然是男老师但是处理学生日常一点都不强硬，跟不同的学生沟通有不同的方法，遇到问题都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学生们心目中是亦师亦友的存在，魏临总感觉只有跟刘老师说起话来才不会被当做幼稚的孩子，而是也被当做平等的大人对待。
　　“对啊，程雪意识到引起别人关注的方式除了捣乱还可以是变得优秀，以后就会越来越向好的方向发展。你还挺会因材施教，比老师厉害。”刘老师笑眯眯地说，然后话锋一转：“那你自己呢？我注意你有一段时间了，你最近，虽然成绩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精神状态不太对，看上去总是有气无力的，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老师，可能快要期末考试了，压力有点大。”
　　“你之前可不是因为考试就会影响整体精神状态的孩子。”
　　魏临低着头不肯说话。
　　“魏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很多道理我其实不用跟你讲，你自己都懂，但是也是因为你太懂事了，所以总是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你们现在还是孩子，有问题或者困难要会求助大人。”见魏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刘老师继续说：“前两天，你妈妈联系我了。”
　　“我妈给您打电话了？”魏临这才有了反应。
　　“嗯，你妈妈说你已经很长时间不好好吃饭，还过度运动，你突然减肥？能说说是因为什么吗？”
　　“……”魏临在心里抱怨她妈怎么把这事告诉班主任了。
　　“是羡慕别的女孩子瘦吗？魏临，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注重外在，等长大了再考虑这些，那时候会打扮了，都是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你们这个年龄正是身体生长发育的重要阶段，如果在这个时候节食，过度运动，对身体会有很大的损害，这是你以后后悔都弥补不回来的。”
　　其实魏临现阶段的状况，已经不是老师或者家长跟她谈谈心就能解决的了，刘老师也清楚这一点，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问出来原因，但显然对方没有如实相告的意思，就只好说些大的小的各种道理，很快上课铃声就响了，不能耽误她上课，刘老师最后也只能劝魏临听家长的话尽快去医院看看，魏临答应下来就回教室了。
　　“老刘找你什么事啊？怎么这么长时间？”
　　“还能什么事啊，嘱咐我好好学习呗，这你也好奇。”
　　“就这些？”
　　“就这些，听你的课吧！”
　　“哎，下五子棋吗？”
　　魏临在程雪的大腿上狠狠捏了一下。
　　“哎呦喂！”
　　历史老师立马注意到了这边：“程雪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程雪被点了名，慢慢悠悠站起来，站起来的过程中，其实是在凝神聚气听后边曲泽译在告诉她什么，奈何曲泽译小小声说了好多，程雪是一点也没听明白，就听着什么“鸡”，历史老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你认为武王伐纣，商朝被灭的历史影响是什么？”
　　“嗯……妲己……”看着周围同学已经开始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程雪断定“妲己死了”这个回答显然不明智，但是曲泽译到底在说什么“鸡”？
　　“对中国历史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差点把魏临逗乐。
　　“很好，像这种问重大历史事件有什么影响的问题，如果不会回答，就可以把这句，‘对推动历史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答上，这是一个比较万能的句子。那谁来说说这一事件究竟有什么影响？”
　　全班哄笑出声，程雪回头瞪了曲泽译一眼，愤愤地坐下，捏着魏临的大腿开始泄愤，始作俑者自知理亏，憋笑说了句你俩合作的还挺愉快，换来更猛烈的攻击，意识到老师又往这边看了，两个人赶紧收敛了动作，低着头偷笑。
　　这么一闹，魏临的事又被她糊弄过去了，所以当程雪真正了解到魏临一直以来的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在期末考试前一周的一场测验上了。
　　这一天，他们初一的几个数学老师们组织了一次测验，二楼从他们六班到十一班都一起考，连着课间，整个二楼都静悄悄的，这时候出点什么动静就格外明显。
　　“彭老师，魏临好像晕倒了！！！”
　　测验是按照学号排位置坐的，单人单桌，程雪抬起头去看的时候，魏临正在往一边倒下去，好在旁边不远就是徐文亮，他手疾眼快，跨出去一步把魏临扶住：“老师，真晕倒了！”
　　“怎么回事？班长，快去把你们班主任叫来！”徐蓓早就往外跑了，不知道谁喊了句“已经去了已经去了”，彭老师就弯着腰双手扶在魏临肩膀上，也不敢摇晃她，只能轻轻试着喊她的名字，程雪也跟着在一边叫她。大家也都顾不上答卷了，全都往这边看，纷纷议论是不是低血糖了，还有往这边送糖的。
　　彭文静也是个年轻老师，又不当班主任，急的一身冷汗，但也不能在学生面前引起恐慌，只能让大家回到自己位置先别乱走动，没过一会儿，刘树青赶过来了，看了看魏临的状况，蹲下来要背她，一群人七手八脚把魏临弄到他背上，程雪和徐文亮在一边扶着，几个人就往医务室走。这时候彭老师才算定下神来了，吩咐大家赶紧回到自己位置上，徐蓓也帮着管理秩序，曲泽译的位置就在魏临前边，见他们走了，下意识也要跟着去，被徐蓓用眼神制止了，握了握拳头只能坐回去，但是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看试卷了。
　　这边三个人背着魏临到了医务室，刚把她放在床上，魏临就迷迷糊糊睁开眼了，她小脸刷白，睁开眼睛使劲眨了眨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这是哪。
　　“你可算醒了，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哪不舒服？”
　　程雪上来就是询问N连，魏临张了张嘴又是一阵眩晕，校医上前看了看，问了好些问题，基本上就是有没有低血糖的毛病，有没有好好吃饭，最近睡眠怎么样，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这些问题，魏临虽然不情愿，但晕倒这一下她确实是害怕了，于是一一回答了。
　　“同学，你还是尽快让家长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我看着你这样像是厌食症。”
　　“厌食症？真有这种病？”
　　程雪一脸迷茫，这种名词，就像强迫症、自闭症一样，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只是互相调侃的时候可以随口胡扯的，然而现在她却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身上体会到了它的可怕，而且这个人还是魏临。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刘老师，刘老师叹了口气，其实通过之前跟魏临的家长联系，他就咨询过医生朋友，大致猜到可能是这种情况，也经常建议魏临父母带她去医院进行检查，但是魏临总是有各种借口拖着不肯去，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状态。
　　魏临也有些慌了，她不是没偷偷上网查过，厌食症的很多症状——畏寒、恶心、疲乏无力、心慌、头昏眼花、睡眠质量下降——这段时间都在她身上频繁出现，更别说偶尔的报复性暴饮暴食，大把大把地脱发，就连生理期也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来过了。
　　大家都沉默着，魏临试了试有点力气了，就挣扎着坐起来，程雪赶紧扶着她，魏临动了动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抬头跟刘老师说：“老师，还有一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等考完试我就去医院，今天这事，能先别……”
　　“魏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在学校我就有教育、管理和保护你们的责任，今天这个事，我必须告诉你的家长。”刘老师在魏临醒来以后心才算落到肚子里，这时候缓过劲来了但显然在气头上，语气都十分强硬。
　　魏临低下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现在本就心理生理情况特殊，刘老师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教，安排程雪在这陪着魏临休息一会儿，跟校医打了声招呼，就领着徐文亮走了。程雪坐在床边，魏临又躺下了，两个人就这么各自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最终还是魏临打破了沉默。

　　“应该就是厌食症，我在网上查过……我瞒着你，是因为，我其实是不好意思跟你说。”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到底怎么回事，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是在减肥，从十月初开始，就节食，不吃主食，每天晚上跳一个半小时绳。”
　　“你不要命了吧？我就说你最近怎么这么不正常，现在好了，瘦的皮包骨头的就好看了？再说你没头没尾的减肥干嘛啊？”
　　“有人……叫我……”
　　“叫你什么？”
　　“……”让当事人自己说出这种词语可以算得上是二次伤害，魏临嘴巴张了又张，才闭紧了眼睛说，“死胖子，丑得跟猪一样。”话音还没落下，两道眼泪就从眼角往外淌，还有更过分的话，但你让她怎么继续复述得出来？
　　卢莹莹曾经一边施暴一边骂出来的这些话，对于魏临来说，对于一个十几岁心思格外敏感复杂年龄的姑娘来说，就像勒在心上的荆棘，开始的时候她还试着挣扎，然而随着自己的挣扎，荆棘反而越勒越深，她实在太煎熬了，于是就像是要证明给卢莹莹，更是要证明给自己，她不是那种不堪的形容词，所以她必须瘦下来！节食也好，过度运动也好，这些极端行为对她造成的伤害，都让她有种在报复的快感。每当坚持不下去了，卢莹莹的脸和恶毒的语言就会自动在脑子里浮现。
　　终于，还是自己伤害自己更多。
　　其实如果是平时，程雪自问，她也会说这种话，甚至如果有人为此责怪她，她还会嫌对方小题大做，开不起玩笑。但是今天，听着魏临把这段时间她经历的煎熬说出来，回想这段时间魏临的不对劲，看着平时在所有人面前就像是个小太阳一样的魏临，无比屈辱又自卑的神情，她才意识到，语言是杀伤力最强的武器。那些随口说出的或真心或不在意的话，都有可能成为插在某个人心上的一把刀，真实流过的血不会轻易就被遗忘，即使时间久了，这把刀被记忆消磨掉了，刀口还是会存在。这些话留给人的阴影，绝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我说过这种话吗？这种小事你还记得啊？我那一定是开玩笑的”就能磨灭的，被伤害的人，可能在十几年、几十年后想起来，还是会说“我恨他/她”。
　　程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冷汗，这里边既有对魏临自我煎熬的震惊，也有对自己也曾伤害过别人的后怕，当然最深的，还是对卢莹莹的恨意。她本来就是大家口中的小太妹，虽然手段不像卢莹莹那么下作，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因为跟魏临一起玩才会渐渐忘了自己的本性，以前自己关系普通的同学跟人发生口角，她尚且要去出一口气，更何况现在受委屈的是魏临，这可是真心愿意和她当朋友的魏临啊。所以现在，她第一反应依然是以暴制暴，于是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一句话：“我当时就不应该听张扬的屁话，让她等着，魏临，让她等着！我必须……”
　　“程雪！”
　　魏临使劲拽了一把程雪的领口，才让她意识到这里有校医，不是可以随意发泄怒火的地方。
　　“程雪，你先冷静，你听着……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