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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所谓后来 ...

  •   “然后呢?”
      “没了。”
      沈玦皱着眉,托了托眼镜,说:“有个问题我不明白。”
      “什么?”
      “我认识的你,是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情就放弃的。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喜欢了他……”他掰着手指,“大概四五年了,不算上大学的话,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情就不跟他来往了?”
      江泠笑了,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你说得对。我虽然不怎么跟他说话了,但是还是会偶尔……也就那么两三次假装必要地在网上找他,比如说,我明明写好作业了,非要装作苦恼地问他这道题怎么写,可不可以借我抄一抄……”
      “你?你会抄作业???”沈玦瞪圆了眼睛。
      像江泠这样的人,说得好听一点是不为五斗米折腰,说难听一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就算空着交上去,也不会低声下气地求别人。
      “我脸皮厚嘛。”江泠不以为意,脸皮之类的东西,必要时刻也是可以放一放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她托着脸慢吞吞地说道,“就是你想做一件事,但是好像永远不是对的时机。”
      “我太自信了,我每次看到他看着我的时候,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所以觉得这件事水到渠成的慢慢来就可以了,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我完全理解他作为别人男朋友跟我避嫌的需要,但我又没有逾越的地方,能维持普通朋友甚至网友关系就好了。”

      其实后来更糟糕。
      江泠其实是个很坚持的人,一件事情如果有头没尾,她无法给自己交代。
      17年到来的前一晚,她从书堆里面抬起头,看到外面下起了雪。她随着大家冲出教室,站到走廊上。
      忽然鼻尖一凉,一片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雪正好落在上面。
      她福至心灵地转过头,正好看见周煜站在他们班门边看着她。
      新年快乐。她很想这么对他说,脚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她应该问问他为什么那天会这么冷漠的。外面的雪安静地落在地上,却把她心里的那道防线融化了。
      然而她走过去,定定地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说了句:“下雪了。”
      “嗯。”少年的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又慵懒又温柔,像羽毛也像刚刚那片雪。
      “高考加油。”
      “新年快乐。”他说。
      一个甜甜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阿煜!你怎么没来找我?”
      骆思思自然地挽着周煜的手臂,冲着他温柔一笑,转而把目光投向江泠。
      “这么喜欢我男朋友,要不让给你好了?”
      江泠清楚地看见她眼里的挑衅和嘲讽,觉得自己很可悲。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真的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给周煜添了麻烦。
      任何一个人被这么说,都会感到耻辱的,何况是江泠这样脸薄的人,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她头也不回地说:“祝你们天长地久,我以后见你们都绕道。”

      新年到来的时候,伴随的是心里悄然的碎裂声,江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摘自《飘》)。

      之后的日子混混沌沌,成人礼、百日誓师、一次又一次的考试,江泠没觉得很辛苦,熟练地把每张卷子填满,也习惯性地放弃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
      她聪明,懂得有舍有得,与其死磕不如放手,拿得起放得下,这是她的人生哲学。
      六毛总是在她去上厕所的路上堵住她,嬉皮笑脸地向她请教问题。
      “‘人甚至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跟那句……怎么说来着……”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对对对……有什么区别啊?怎么就一个形而上学一个是辩证唯物主义了呢?
      江泠终于受不了了,停住脚步,抱着手臂问:“你是文科生吗?”
      “不是。”六毛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我是吗?”
      “……也不是。”六毛挠了挠头。
      “那你为什么要问,以及为什么要问我?”江泠叹了口气,末了,又笑起来:“你不就想告诉我事情会变好的吗,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大好才来安慰你吗!”他矫揉造作地两手捏拳,再一跺脚,活像一个怨妇。
      江泠忍了很久,才没有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你别操心了,都快高考了还跟我讨论哲学,我挺好的。”
      “那就好!”六毛咧开嘴,放她去洗手间,跑得欢快如一头拉布拉多。

      高考到来的前一晚,江泠头一次失眠了。
      老师说知道大家会很紧张,也有可能会失眠,但是千万不要吃安眠药逼自己入睡,少睡一晚不会有事的,接着开始讲述他重复了无数遍的有人吃了药结果第二天在考场上昏昏欲睡的故事。
      她从来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她在考试方面可以说是稳如老狗,从来没有掉出过前十。
      倒也不是很紧张,甚至有一点兴奋,她感到未来隐隐地,即将转交到她的手上,再也不会被别人摆布。
      第二天早晨,她收拾好自己的考试用具,在走廊上等待下楼集合准备入场的时候,静静地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感到一丝悲凉。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大屠宰场。每个人被生出来,被教育,被测试,被暗中标好价格,等待被挑选。
      只是,有的人太珍贵了,所以把选择权交给他自己。
      她想要变成这样的人。
      言言有一次模拟考结束,挫败地趴在桌子上,瓮声瓮气地问:“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考上大学啊?”
      “因为会有更多的选择权啊。”江泠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可是我邻居家的姐姐,学的空乘,也就比我大一岁,现在到处飞,光鲜亮丽的,现在都攒了好多钱了。我们每天关在这里,卷子一张又一张地做,将来找工作也未必好,图什么啊?”
      江泠回过神来,蹙眉沉思了一会儿,看着她,眼睛里透着温柔而坚定的光。
      “我想,我们可以站到一个更不一样的地方,去感受这个世界,它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广阔。”
      她向往大城市。那里的楼很高,车很多,人也多,人生会更精彩,在里面生活的人哪怕庸碌无为、卑如蝼蚁,也能在夜晚楼顶闪烁的霓虹灯亮起的时候,告诉他,只要待在这里,就有希望。
      所以分数出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F大填在了第一个,尽管被录取的把握并没有那么大。
      她思索了很久,把Z大填在第二个,告诉自己,如果录上了这个,那么她就亲自去向周煜表白,然后结束这段感情,不管骆思思和他会怎么看她。
      事实证明,除了在爱情上,江泠运气一向好。
      大概是,人的运气只有那么一点,不能希望上帝给你打开一扇门的同时还给你一扇窗。
      周煜和六毛都毫无悬念地被Z大录取,言言去了北京一所财经类学校,转眼之间,大家都要走向天南海北。

      毕业典礼上,江泠没有哭。
      她嫌弃地抱着涕泪横流还企图往她袖子上擦的言言,心里却很酸涩,她们同桌这三年,确实为她带来了不少快乐,让她没有那么孤独。
      江泠一向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平和而且友好,却总是让人无法接近,好像隔着一道门,让人想打开又缩回手,只有没皮没脸的人大着胆子开进去了,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尖利的刺,而是一派和煦与温暖。
      只是大家都忙着跟试卷斗争,哪有人想开什么门。
      刘言可怜巴巴地说:“泠泠你一定要常跟我联系呀!”
      江泠点头。
      六毛也过来了,他一如既往地挠着他的寸头,笑嘻嘻地说:“上海好啊,你以后就是都市女性了。”
      “Z大也好啊,家门口上学,回家吃饭都行。”江泠回敬道。
      他向他们班那边努努嘴,示意江泠要不要打个招呼。
      她顺着他的下巴看过去,看见周煜正在那里跟别人抢着什么东西,看起来气急败坏,眼睛里却叫她觉得有点纵容的意味在。
      他好像感知到了她的视线,看回来,微微一怔,然后浅笑着点点头。
      江泠收回目光,说:“我不过去了,反正以后也不太会有交集,你替我向他问声好吧,不问也没关系,我知道他挺好的。”
      她去向老师道别,班主任这个平时总是拉着拽得跟欠他钱一样的脸此刻竟然挂着笑,笑得脸皱起来,一点都没有平时被追着喊“男神”的风采。
      他说:“江泠,我从来不担心你,就是觉得你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这么活泼,你以后要开心一点,不过无所谓,这是你的自由。”
      江泠忍不住过去抱了抱他。
      “谢谢老师。”她几乎哽咽,他知道她不喜欢被关注,从来都是默默地关照,旁敲侧击地向别人询问她的状况。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变,就像她第一次走进来一样。
      她的青春结束了。
      后来她没再跟周煜有过任何联系,他们没有后来。
      后来发现连未来都不在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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