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黯》幽梦寒香来

2、谢二公子

　　或许是谢芳华的目光太过忧伤，谢师尧抬起头来，惊觉谢芳华竟是落泪了，当即伸手抚去阿姐脸上的泪水，微微叹气，说道:“阿姐怎么哭了，都快出嫁的人了，这么多愁善感，要是让姐夫看见了，怕是要说我了。”

　　谢师尧不知该怎么劝她，只好搬出陆瓒来让她心里好受点。

　　谢芳华这才回神，发觉在弟弟面前失了态，擦干泪水，努力撑起笑容道:“对不起阿尧，姐姐失态了，以后不会了。”

　　谢师尧勾唇一笑，可笑容里所包含的无奈，谢芳华最清楚不过，但为了不让弟弟担心，她也没再说什么，只说前些日阿离托人寻回了好多他爱的青莲，其中还有一朵罕见的金莲，问他要不要见见。

　　谢师尧自小便是抱着药罐中长大，鲜少有什么东西能入的了他的眼。但是，不知为何，谢师尧却独爱莲花，他在古籍上看到过，世间最罕见的莲花乃是两朵名叫九品金莲的神品。据古籍上说，九品金莲乃是医疗圣品，九品金莲，顾名思义，金色的莲花上长着九片金色叶子，听说只要吃一片九品金莲的金叶，便能活死人，肉白骨，此等疗效，导致世人多出搜寻九品金莲的所在，可是，千百年来，都无人见过这珍品至宝。

　　听得弟弟寻回了一朵金莲给自己，谢师尧心里暖暖的，弟弟出门在外，还一直担忧自己，反而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照顾他。

　　谢九离与谢芳华不一样，谢芳华作为阿姐，她对谢师尧那是明目张胆的心疼与爱惜，而谢九离自小便不曾在他身边长大，他小时候出生，谢师尧也未曾抱过他，对于阿离，他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他的。

　　谢师尧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这个哥哥，谢九离才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谢九离虽生的晚，那时父亲母亲，阿姐都为了哥哥的病而忙的焦头烂额，以至于他自小是被乳娘带大的，直到谢家搬到云莱仙境后，谢九离才有机会和这个哥哥单独相处。

　　后来，谢九离在十六离家，他便再也没见过弟弟了，也不知道阿离现在长的什么模样。

　　他笑着答应，任由谢芳华扶着自己。这些日子里，他一有机会便走出院落到别的地方走走，想来他二十岁，却连自己的家都没好好看过，怕是他是三界唯一一个了吧。

　　姐弟来到院落外的一间水榭里，名叫同心水榭，是谢师尧为了谢九离取的，同心，同心，无论弟弟在哪，哥哥都与他同心而行。

　　同心水榭环境清幽，安静，除了姐弟三人，便属陆瓒来的最勤，两三日便来一次，说什么和弟弟联络联络感情，可是却隔三差五地送些上好的补品和药材来，姐弟俩都懂他的心思，也不说破什么。

　　命人取来谢九离寻来的青莲和金莲，谢师尧一眼便被那一株九品金莲吸引了。

　　金色的莲花还泛着金色的光晕，五瓣莲花的花瓣向外张开，露出橙黄色的花蕊，九片叶子错落的分开向上，仔细看，金色的脉络着，从根茎处，一直延续到花蕊，在暖阳下这么一照，更是美丽不可方物。

　　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的九品金莲，谢师尧都喜欢的不得了，他将那金莲捧在手心，小心呵护，露出了一丝浅笑。

　　谢芳华见他如此喜欢，心里欢喜，陪着他在水榭外晒晒太阳，说说话，这么一说，便到了晌。

　　陆瓒一进水榭，就看到自家未婚妻与谢师尧聊的正欢，他有些意外，他发觉谢师尧的气色居然不再那么苍白了。

　　“阿瓒你回来了。”谢芳华笑着唤他，谢师尧回头刚想打招呼，就见他姐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难得看阿尧笑的那么欢，气色也好很多了，以后啊多出来走走，别老闷在屋里。”

　　陆瓒与谢师尧相识时，谢师尧只有十二岁，小小的少年坐在轮椅上，被阿姐推过来见未来姐夫时，俊美的容颜上海还带着腼腆的笑，明明是美得像娃娃一样的琉璃少年，却苍白的不似正常人。

　　或许是因为陆瓒是独子的关系，他自小便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在看到未婚妻的弟弟后，便真心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对待，看着他现在与初见时完全不一样状态的脸色，心里很是高兴。

　　“姐夫说的是，阿尧会的。”青年答应的乖巧，陆瓒心中也疼惜的紧，摸摸他的头，看见青年脸上腼腆的笑，与未婚妻笑的高兴。

　　三个人这么聊一下午，陆瓒中途被陆家叫了回去，谢芳华见弟弟也乏了，便安置他回房休息。

　　谢师尧拿着那朵金莲入睡后，谢芳华发现，他的弟弟眉头不再紧缩，似乎连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就连谢师尧都没想到，一向浅眠早醒的他，这一觉竟睡到了晌午才醒，醒来时，院中传来欢笑声，他赶忙起身出门。

　　“阿尧，你醒了。”陆瓒眼快，手也快，立即扶着他坐下，坐在了他身旁。

　　“姐夫昨日不是回本家了吗？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陆瓒为他倒杯水润润喉，笑道:“本家没什么事，想着明年月初就要成亲了，过来和华儿商议一下，她估摸着你要醒了，便去准备膳食了。”

　　谢师尧惯能察言观色，察觉到陆瓒眉间一闪而过的忧愁，心里虽疑惑，但也没有明说。

　　这一顿饭吃的陆瓒心不在焉的，谢芳华都觉得他似乎有心事，便让谢师尧一个人在院中小憩一会儿，自己陪着陆瓒到一旁谈话。

　　谢师尧倒在软塌上，或许是昨日睡的太安稳，现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掀开毯子，来到水榭，无聊的给莲池的锦鲤喂点鱼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芳华才回来，眉间亦是忧愁之色，谢师尧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问道怎么了？

　　谢芳华轻叹口气，对弟弟笑笑，说道:“没什么，你别多想，今日感觉日如何……”

　　“阿姐，你不知道，你一说谎就不敢看我吗？”谢师尧微笑着看着她。

　　谢芳华叹口气，道:“是外公回来了。”

　　谢师尧一愣，问道:“外公回来了？那不是好事吗？”

　　谢芳华摇摇头，道:“外公虽然回来了，但是……巴蜀南疆遭到了重创，除了外公和云姑姑外，其余全都……死了。”

　　谢师尧一惊，忙道:“什么意思？南疆怎会……到底怎么了？”

　　“唉……阿尧还记得，阿瓒和我们说过的，巴蜀魔主吗？”

　　谢师尧点点头，道:“巴蜀魔主，是巴蜀的南疆共主之一吗？据说巴蜀魔族是远古魔界遗留下的分支，在五百年前，占领巴蜀南疆自立门派，还和仙界第一门派上清道有世仇之怨。”

　　谢芳华道:“就是他，前些日子，巴蜀魔主终是忍不住了，攻进了秘魔崖，导致外公的教众死伤惨重，最后，就只剩下外公和云姑姑二人。”

　　“怎么会？外公身为南疆共主，与巴蜀魔主修为该不分上下才是，再加上一众教众，怎么说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外公医毒双绝，更是有烈焰弓这样的神兵利器做镇教之宝，怎可能落得如此结局。

　　“的确，外公若真要杀巴蜀魔主，还不是烈焰弓一箭的事，可是烈焰弓被盗了。”

　　一声冷喝，一个灰色长袍，看外表约莫五，六十岁的男子走了过来。

　　谢师尧惊喜道:“外公！”距离上次与外公见面，已经有八年了，外公鬓边都白了。

　　被誉为医毒双绝的神医项岚将外孙里里外外看了遍，看见外孙比早年红润的气色，心中欣慰，爱怜地将他搂进怀里。

　　“外公，您刚才说，烈焰弓被盗了？这是怎么回事？烈焰弓不是被封印在秘魔崖地宫下的吗？谁有如此本事，能在地宫盗走混沌弓？”

　　烈焰弓，乃是远古洪荒时期，与魔皇权杖，补天石，同为混沌三大神器，烈焰弓乃是一把红如烈焰的弓箭，因诞生时，凤火燎原，在烈焰中所诞生的一把神兵利器，具有极强的吞噬力量，凡是被烈焰弓所射中之人，哪怕修为再高，也会被烈焰弓吞噬掉灵魂，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就是因为外公有烈焰弓镇教，导致巴蜀魔主一直不敢进攻外公教众聚集地秘魔崖，可如今却被轻而易举的突破，怕是巴蜀魔主有什么阴谋。

　　项岚冷哼一声，道:“巴蜀魔主似乎有高人相助，导致他修为大增，若真说要一对一单挑，他必输给我，可如今他得了烈焰弓，实力不容小觑，外公还得从长计议。”

　　谢师尧与谢芳华对视一眼，两人皆不知该说些什么。

　　晚上，谢师尧躺下床榻上，手里捧着金莲入睡，可今夜他出奇的不安，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心跳的如此之快。

　　谢师尧闭上眼睛，他好像看到了一片烈火，还有好多血……有还多张着獠牙，手扬利爪的厉鬼，在啃他的肉，吸他的血。

　　画面一转，一片火海中，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烈火前，宛如复仇的修罗般，杀气浓郁，戾气极重，好似下一秒，他就要冲过来杀了他……

　　“阿尧……”

　　一声闷雷响起，谢师尧缓缓睁眼，入目的是一片漆黑，他眨眨眼，看到的还是一片漆黑，他坐起身子，怀中金莲掉落，淡金色的光芒让谢师尧不那么不安。

　　他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再叫他名字……是谁？

　　谢师尧冥想了许久，却依旧不得头绪，他准备睡下。

　　“阿尧……阿尧……”还没躺下，那一声声呼唤便这样清晰地传来，让谢师尧再无睡意。

　　他起身，想点亮烛火，却被一声雷响打掉了蜡烛，他捧着金莲，放在心口，金莲的光亮让他顺着刚才声音的方向走去。

　　“阿尧……阿尧……”那一声声期盼的呼唤，却让谢师尧感觉到心口一阵刺痛，他似乎感觉到那一声声呼唤中所掺杂着无尽的思念与痛苦。

　　他跑出院子，又跑出水榭，尽管外面打着闷雷，他还是跑了出去。他跑的极慢，但他却希望他能快点，找到那个呼唤他名字的人，他想再快点，只要再快点……就能见到他了。

　　“阿尧……阿尧……”他感觉声音从他的四面八方处传来，谢师尧行走在黑暗中，他看不清路，看不清自己。

　　“阿尧……我想你……”身后一声低语，让谢师尧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子，他睁大眼睛，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身黑衣如墨，红发鲜艳的男人，是他梦里的男人！

　　“阿尧……”那人站在那，轻轻呼唤着，谢师尧不受控制地向他慢跑过去，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可是他的内心告诉他，他想见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明明素不相识，可是在听到他绝望地一声声呼唤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几乎忍不住哭出来。

　　身体陷入温暖的怀抱，他被紧紧拥入怀中，那人的胸膛健壮，结实，他却感到一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他轻嗅了一下，是熟悉的紫藤花香，淡淡的，好温暖。

　　“阿尧……我终于……见到你了……阿尧……”那人在他颈肩低声细语，语气中的悲痛和绝望几乎让他心碎。

　　他好像告诉他，不要哭，不要这样，我不会再走了……我会陪着你……可是，他一点也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两人分开，他看见那人眼里充满了绝望，随后疯了般的扑向自己，却扑了个空，却一次又一次地朝自己扑来。

　　他看的心猛然抽搐，他好想过去抱住他，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他便猛的睁开眼，突然强烈的日光映入眼帘，他不适地闭上眼睛，等过了好久，才再次张开。

　　他睁眼时，围绕在他周围的三人瞬间松了口气，谢芳华几乎哭出声来，说道:“阿尧……你终于醒了，你吓死阿姐了知不知道……”

　　谢芳华回想起她等阿尧等到晌午都没有见到人影，饭菜热了凉了，凉了又热，谢芳华慌乱地跑去他房间，看到的就是他躺在床上，睡的笔直，连呼吸都没了，她当时快要疯了。

　　项岚和陆瓒赶来的及时，连忙为谢师尧施针，输入灵力，可是却并没有用，谢师尧就好像失去生命那样，毫无气息。

　　就在三人绝望之时，谢师尧猛的睁开眼，吓了三人一跳。

　　谢师尧抬头看看他们，又抬手看看怀中的金莲，脑子里乱的很，却又想不起什么东西，他怎么了

　　“我怎么了？”一句话，让三个人都愣住了，项岚问道:“尧儿……你还记得你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好像做了个梦……我梦见，梦里有个男人……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叫的我心痛……我想去找他，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谢师尧揉了揉额角，他脑子乱的很，他现在分不清梦中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一场梦，还是是真实的一个人。

　　谢芳华和陆瓒都不解地望向项岚，项岚却低头若有所思，说不出是好是坏。

　　想了许久，他才作罢，他摸摸外孙的脑袋，轻声哄着:“尧儿乖，尧儿太累了，听外公的话……好好睡一觉吧……”

　　明明外公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可是在谢师尧听来，就那么的能让人觉得困倦，在外公的嗓音中，他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见弟弟睡去，还睡得那么安稳，谢芳华抬头看下项岚，问道:“外公？阿尧他……”

　　项岚摆摆手，示意出去说，三人来到院中坐下，项岚开口道:“尧儿梦魇多久了？你们知道吗？”

　　陆瓒望向谢芳华，谢芳华却摇摇头，说道:“之前阿尧虽睡得不安稳，但从未梦魇过。”

　　项岚又问可有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谢芳华也说没有，阿尧平日都待在屋内，偶尔到水榭座座，在自己院中，怎会接触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项岚却感到奇怪，说道:“那就奇怪了……我在尧儿身上没有感觉到任何别的气息，但是尧儿刚才反应，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影响他的记忆，所以他才想不起来什么……”

　　谢芳华忙问道:“外公，那现在怎么办啊？”她不希望弟弟出任何事。

　　项岚摆摆手，道:“你放心，有外公再，尧儿不会有事……但是我这几日因教众之事走不开，尧儿又有这种状况……葵染！”

　　项岚一声低喝，随后，一道黑雾闪过，浓雾中，化作一道黑色人影。

　　“教主。”那人恭敬地行李，黑色都冒遮掩住面容，让人看不清面容。

　　“这些日子，留在水榭时刻保护公子安全，若是尧儿有事甚至少了一根头发丝，我饶不了你。”

　　“葵染遵命。”随后，那人再次化作黑雾，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项岚替外孙拈了拈被子，希望，他的料想是错的吧。

　　就在众人都聚集在谢师尧房间里时，云莱仙境外，忽然冒起浓浓的雾气，将坐落在岛屿中的谢家团团围住，一道人影，在浓雾中穿梭，身影忽隐忽现，捉摸不定。

　　“呵呵呵……终于……找到你了……冥王大人！”

　　那人桀桀地笑声恐怖阴森，让人不寒而栗。只见他双手成爪，闪烁着雷电的紫光瞬间便将谢家团团围住，形成一道紫色光圈，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谁也没感觉到他的到来，唯有被谢师尧抱在怀里的金莲，在那人用紫色雷电包裹谢家时，突然间金色光芒大盛，却又迅速的的金隐匿下去，不再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