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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恚 ...

  •   这下连秦弱水也不解了,若是一个人要寻死,就算你是异兽,方法也多得很,何必专程来这里呢?
      另一个疑点就是,按照自己的推测,最后还是欢救了他,但是既然他来求助,说明这两个人可能有人没死,因此才问是要救欢还是氏,结果这条鯈鱼语惊四座。
      “什么意思?”
      秦弱水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玄关的门突然开了,顾昀和小黑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看样子地府大会没少消耗他们的精力。
      殷玉清扶着小黑坐到椅子上,一直躲在后面的颜一见到顾昀,腾地站起来:“回来啦!”
      顾昀点点头,到冰箱拿了瓶矿泉水,用下巴指向羸:“这是?”
      秦弱水便将羸的事情包括他的请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昀。
      看来今天外面天气挺热,顾昀大概是被热得喘不过气,解开衬衫的两个扣子,大口大口地喝着矿泉水。
      侧对着顾昀的颜一,看着顾昀好看的曲线,由额头,顺着鼻梁,一直到蠕动着的喉结,探出衣领的锁骨——
      ——好性感啊。
      在颜一犯花痴的时候,顾昀问道:“要我们杀你,应该是自己死不掉吧。”
      羸点了点头。
      “那你不是神仙么,只有神仙才能不死吧”,颜一问。
      秦弱水飞了一个不耐其烦的眼神:“谁说神仙不死了,这世上...”
      “这世上只有一种不死的东西...”顾昀断了秦弱水的话。
      “观无。”

      观无是一种生长在汉水之中的生物,典籍记载:伏牛有兽焉,其状如人而二心,不可杀也,其名观无。
      二心缺一则观无死,得一可得长生,于是欢的族人,就算是生长在渺无人迹的南蛮之地,也躲不开人类的尖刀利剑。
      人类对于不死的渴望,由来已久。
      “劳民伤财,生灵涂炭,一人不死,千万人亡...”
      欢的声音在我耳边,我爬起身来,靠在墙上,看着她抽动着身体,泪如雨下。
      “为了自己长生,就可以夺走别人的一切,亲人,家园...这不公平...”
      这是一个没有公平可言的世界,一个利益构成的天下,站在最顶端的人,就有足够的权利掌握一切,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羔羊没有罪过,没有能力自保才是它的罪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突然明白了。
      “我和你一样,也失去了家人。”
      其实我没必要再和她说这些,只是氏也不见了,我和她一样,都是江海中一叶之上的一只小虫,苦苦求生。
      只是谁都没有能力避开,阴晴不定的海浪,它没来之时,我们尚且可以自足于一叶之大的生存空间,虽然渺小,但是活着;它到来之时,暴雨卷娇花,劲风摧弱苇。
      欢的眼神仍然躲闪着我,这个话题便继续不下去了,逼仄的地牢阴冷潮湿,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们在地牢里就这样不怎么说话,看着唯一能透进光亮的小窗子暗了又亮。
      三天后来了一个人,怒眉横肉,屠夫模样。
      “这里条件不怎么好,等去了中原,好好招待你们!”
      屠夫咧着牙笑着,硕大的鼻孔喘着粗气,手上的刀,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氏呢?我还有一个弟弟,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弟弟?”
      屠夫思索了一下,笑得更张扬了:“死了!”
      这一句话,斩断了我心中最后的希望,斩死了我最后的亲人。
      “怎么...死了...”
      欢慢慢靠近我,试探着将我搂在怀里:“羸,不要,伤心。”
      “还有我。”
      欢说这句话的时候,收住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只是我沉浸在氏身死的悲痛之中,没有发现。
      “你的弟弟,没有化成人形,卖不了好价钱,船主自己就,吃了他。”
      声音从旁边的黑暗之中传来,我才知道,这里不止囚禁了我和欢。
      “什么人?”
      整个空间只有一个透光的小窗子,因此只能看得清一个瘦小的轮廓。
      “恚。”
      恚是屠夫豢养的奴隶,本身是南海沿岸的居民。
      “你很可怜,她更可怜。”恚的声音不悲不喜,没有温度。
      “你在说什么!”
      欢突然生气,我没有明白她生气的原因。
      “我们都是可怜之人,还要分得更明白一些吗?”我说。
      “我比你好一点。”
      恚像个冰冷的砖块,他躲在黑暗里,生硬得让人难以靠近。
      到中原走水路大约走了月余,期间一直有人送来食物,看样子船主不想“货物”贬值,食物很丰盛。
      欢的伤好的比我想象地要快,看来这就是观无的能力吧,但是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就算他们能完完整整地走下船来,去往的,也不过是另一个地狱罢了。
      从地狱来,往地狱去。
      好在这过程,有欢陪着,我本就不怪她,她和我一样,只是想保护家人,这没有错。
      我听着浪花拍打船板的声音,就像氏在拍着尾巴,他经常这样与我游戏,欢出现以后,我陪他的时间少,想来这样的游戏很少做了,现在也做不成了。
      但是人不能总活在懊悔之中,唯有珍惜这最后一路,我就能满足地,和欢一起去见氏了。
      “羸,你爱我吗?”
      快要靠岸的前一天,欢突然问我。
      我躺在欢的腿上,不假思索:“当然。”
      从第一天,你蹲在赤果树上,朝我丢石子开始,你就是我眼中日月。
      欢抬起头,好像有着无数的憧憬:“我也爱你。”
      比你爱我还要更爱一些。
      这大概是欢当时心里的话吧,因为,最后只有欢上了岸。
      我在上岸的前一夜,在无尽的水域之中,失去了意识。

      “欢救了你?她害你,为什么还要救你?”
      这次打断的人是殷玉清,颜一对于小白的问题,得意一笑:“这就是爱情,你不懂。”
      突然两人感到一股杀意,顾昀和秦弱水直直盯着她们俩。
      “不打岔了,不打岔了。”
      顾昀道:“不过事情已经清楚了,你能活到今天,说明观无交出了自己的一颗心脏,她虽能活着上岸,也免不过任人鱼肉,但是你却可以一直活下来。”
      “差...不多...是这样...”
      羸大概是因为千年的沉睡,所以说话很吃力:“我在...汉水看到...欢的灵魂...很痛苦...”
      “因为一颗心脏在你身体里面,尸身不全的观无,魂魄会一直游荡。”
      好惨啊,颜一心想,这种爱情的代价太大了,一千年的游魂,不能说话,不能离开故土,恐怕早已迷失在漫长的时间之中了。
      “我不...死...欢...一直痛苦...”
      “你死了她也解脱不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颜一听着耳熟,赶忙去开门。
      戴暮雪!
      “雪姐?”
      戴暮雪今天没有穿工作装,黑色碎花长裙完美贴合着她的身材,即使是淡妆,也是韵味十足,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面黄肌瘦,看起来孱弱不堪。
      “是您儿子吗?”
      “当然不是,姐姐单身。”
      小白立马给戴暮雪让出一个位置来,戴暮雪拉着那个小男孩来到羸的面前:“怎么样,熟悉吗?”
      “是...恚?”
      小男孩露出一个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微笑:“好久不见了,羸。”

      我叫恚,我和爹娘住在南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里,可是有一年海难,渔村被淹了,我踩在爸爸妈妈们的尸体上,没有死,但是失去了全世界。
      后来船主来了,他的大船停到我的面前:跟我走吧。
      我们世代住在海边,精于水性,用来打探水中异兽的踪迹,再好用不过。
      当时我以为那是一道曙光,谁能料到那是更深一层的地狱。
      我只配住在地牢里,就算为他赚得了无数钱财,也得不到他的一丝善心。
      “我不收养你,你已经死了。”
      是啊,也许自己真的不应该要求太多,也许人各有命,像我这样的人,命里注定都是苦难。
      我最后一次助纣为虐,是在南边,汉水流域生活着一群观无,食观无的心脏能长生不死,到中原,能卖出难以计数的价钱。在我的帮助下,船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抓了起来,只是跑了一只,名叫欢,我在追踪的途中,意外的发现了两条鯈鱼,其中一条,已经化人。
      船主听了很高兴:“去,抓到他们,我就放你自由。”
      没有化人的鯈鱼抓起来很容易,只是另外一条和欢总也不在水域之中出现,行踪不定,很难下手。
      “你放了我,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名叫氏的鯈鱼跟我说。
      不只是人,异兽为了活着,也会无所不用其极。
      在氏的帮助下,两人都落网了,只是氏却没有活下来,卖不出好价钱的鯈鱼,船主是不会留着的,那晚大家都加了顿餐。
      除了我,还是残羹冷炙,我又回到了地牢,一切都是谎言。
      地牢中还有那两个战利品,现在看起来尤为讽刺,欢对名为羸的鯈鱼说,是因为她的背叛,才导致羸和氏的惨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谎。
      我以为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血腥的杀戮与冰冷的压迫,但在与欢和羸同处一地的一个月里,两个非人的兽,却让我看到一些我一直想得到的东西。
      温柔,关心,与爱。
      “你真的不过来和我们一起看星星吗?”
      欢和羸垫着脚,好像那一个小窗口,藏了无数宝藏似的。欢叫我,不要告诉羸真相,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也不恨我这个刽子手。
      欢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已故的亲人,他们在天上用最后的温柔照拂着他们的爱人。”
      这句话很温柔,让我想起娘的那双手,我不禁也凑过去,想在天上找到属于爹娘的星星,他们一定也在看着我。
      冰天雪地,弱小的兽抱着取暖,令人开心与难忘,即使身处困境。

      快要上岸的那一天夜里,欢过来,跪着求我:“我不想要,羸死,希望你能帮助我。”
      我不能拒绝泪眼迷蒙的欢,她双手攥满了对于羸的不舍。
      “我把一颗心脏给羸,一颗给你,这样你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那你呢?”
      “羸活着,比我活着更重要。”

      恚一字一句的陈述,犹如冰锥,重重地刺到每个人的心上,最痛的,是羸。
      世界上最大的悲痛,归于无声。
      羸,他双手抓着脑袋,五官都锁在一起,他拼命地张开嘴巴想发出一些声音来,只是一些沙哑的咿呀声。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颜一也忍不住了,鼻尖一耸一耸,双手拼命的揉着湿润的双眼,跑去洗手间。
      顾昀见状也追了过去,站在门外:“你哭了?”
      “这么感人的故事,哭一下不行啊?”
      “那你再哭一会,我去收个尾。”
      说完转身离去,门外真的没了声音。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所以欢的两颗心脏,一颗给了羸,一颗给了恚,只有他们两个都死了,才能使欢解脱,羸本身就是奔着死来的,大家便都看着恚。
      面容仍是小孩模样的恚,眼睛里好像一一回忆起那些日子他犯下的错误,叹了口气:“我们都应该结束了,长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
      尤其是当你背负着一些东西,或罪孽,或期望,或承诺,在无尽的时间里,永远也忘不掉,永远也躲不开。
      “对付观无的长生之法,也确实只有我们地府有办法。”殷玉清道。
      观无本身只是恢复能力比一般生物强一点,对于外界的打击,如断首裂身这种,也是无法招架的,但是对于羸和恚这样的吃了观无心脏的生物来说,想杀死他们,只有从他们的生死簿下手。
      “那事情便解决了,回头我便在生死簿上给你们写上名字,有了特定的寿命,你们等死就可以了。”顾昀道。
      等他们死了之后,三个人就可以一起去轮回了。
      “暮雪姐,你是怎么找到恚的啊?”小黑问道。
      “他来找我的,至于怎么知道羸在你们这里...”戴暮雪对小黑眨了眨眼睛,“我是巫神嘛!”
      小黑顿时红了脸,十五六岁的红脸蛋,满是情窦初开的样子。

      颜一这时候从洗手间出来,听到戴暮雪的话,灵机一动,问道:“雪姐,要不给顾昀的工作室测个字吧!”
      好主意。众人在心里想,身为巫神、本体为蓍草的戴暮雪来做这事再适合不过了。
      “也...行吧!”
      戴暮雪便端起胳膊,食指敲着脑袋冥想了一会儿。
      “我测了个,缘字,那你们事务所就叫...”
      “百合情缘!”
      “缘之空!”
      颜一和小白一人一句。
      “什么跟什么啊,叫解姻坊吧,这个名字,大吉大利!”
      顾昀这时候适时地插进来一句:“那我们解姻坊就在这,正式聘请巫神戴暮雪阁下为首席行动专员。”
      “搞什么?我有工作的!”
      “我给你开三倍工资。”
      “成交!”
      戴暮雪能够加入倒真是让颜一开心,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雪姐住哪啊,总不能这样来回跑吧。”
      顾昀道:“忘了说了,这一层,都是我的地。”
      说着慢悠悠地回了房间,留下秦弱水在身后咆哮:
      你还让老子睡书房!

      秦弱水笑倒了一片,颜一看着眼前热闹幸福的景象,默默说了句:“真好。”
      世界上还是幸福的事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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