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十三回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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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手中剑梢微扬，轻灵迅捷，细细亮亮的一道光线滑过，仿佛是天际的流星。
片刻之后，许是被剑风所惊，公子信凤眸微张，停顿在山谷一个悄无声息落下的黑点上。
十四从容收起月华剑，盈盈跪倒：“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信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目光的尽头，依然是漆茫的暗色夜空。
“是……一只老鸦。适才我怕它鸣叫，扰了公子疗伤。”十四微扬着脸解释，目光清澈，“公子，你可有好一些？”
公子信将目光移回十四脸上，眸珠如玉，凝视她良久，才道：“不妨。“
他站起身来，侧身望向那道已然静谧的石壁，又渐渐的仰起头，望向崖顶。
十四默不作声的站在他的身后，他的侧脸在这般的暗色之中，遥远如同天边的一抹皎亮月色。被瀑布的水一冲，他的发丝间略有几分潮湿，显得黑亮，而脸颊覆着淡淡一层苍白，对比之下，有一分近乎与世无争的脆弱与恬然。
十四的手指轻轻抚上背后长剑——她在刚才的说辞，他信了么？
“我们上去看看。“公子信的声音慢慢的传来，又指了指崖顶。
十四打了个寒噤，重复了一边：“上去？”
水流冲击之力委实太过强大，十四读书不多，却也想起了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公子信淡淡一笑，似是安慰她：“从后边绕上去。”
十四点头道：“是，崖顶必有机关。”她侧过身，仔细的从怪石环绕的地形中想要寻出一条往上的小道，公子信却在她身后缓缓道：“不用找了。想必不会有。”
十四心中微微一凛，侧身道：“是。”随即重重的咬了下舌尖，突如其来的疼痛，淡淡的血腥味，一下子让自己清醒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这样简单的问题上却一再的判断错误——机关既然是精心布置的，必然不会留着小径让人上崖顶查看。
这一次公子信似是不再放心让十四探路，在十四之前，仔细的辨识上山的道路。
十四跟在他的身后，抬头注视他的身法，依然稳健而沉着，以自己的目力，竟无法判断出他是否受伤……或者，受了多重的伤。
这条“路”确是难走。或者本就没有路，公子信目光极为精准，陡坡之上落脚之处皆是微凸的岩石，大约只能借着足间之力，提气往上攀沿。最为艰难的是，每一处的着力点与前一处均错开极远，角度颇为诡异。十四只是跟着公子信，却也觉得颇为艰难。待到触到崖顶，她仿佛与人激斗了一场，微微喘气。
公子信在她身前，站立了良久，似在调息，又似在看着远处的黑影。
十四视线与那黑影一撞，忽然明白过来，轻呼道：“是一道坝。”
确是一道坝。
公子信走至坝边，细细的查看。
并不大，却造得极为巧妙。水流在这里汇拢起来，若是无人触到下边的机关，溢满的时刻，它便会打开一个缝隙，让洪流泻出。待到溪水泄流之后，坝口便渐渐的复位，再一次等待下次溢满的时刻。
公子信心中微叹，又俯下身，手指在空旷的原野间轻轻一捻，巨大的石块开始位移，旋即山间洪流奔腾着往下涌去。十四微微后退一步，水流清湍，扑得人脸颊生凉，错愕间，她也只问了一句：“你触到了机关？”
他的指尖轻轻的弹出一粒鲜红的血滴，仿佛在刹那间，在空气与虚无之中，延伸出了一条小小的血线。
十四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半晌，才道：“冰蚕丝。”
公子信反手将十四背后月华剑抽出，轻轻一划，等待了片刻，眼见山洪泄尽，那道坝门却依然没有合上，方微笑道：“枯缠大师确是机关高手。”
“公子，你怎知这是枯缠大师所造？”
过了片刻，公子信答她：“少林寺中的十八罗汉，我曾见过，那套铜人机关，关节处亦是用冰蚕丝连接，和这里，如出一辙。”
十四心下叹服，眼前奔流的山间洪流已然变得平缓，哗哗的往前留下，汇成一道极为柔静的瀑布，温和的挂在了悬崖壁口。此刻便是钻进这水幕中的，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我们晚了一步。”公子信将剑递回给十四，叹气道，“想来枯缠大师已然发现了禅门四圣。否则，此处便不会有这个机关。”
十四默然不语，抬眸望着公子信，只觉得他的脸色又苍白了数分。
“下去吧，瞧瞧那个洞里究竟有什么。”
冲进水幕，十四脚踏上了坚实的岩地，黑漆漆的一片，有几只蝙蝠扑棱着飞出去。她点了一个火折子，轻微的硫磺味道弥散开，照亮的一瞬间，视线忽然掠到洞内的一个人影。仿佛有恶寒之气袭到身前，十四心中竟是恐惧大于了讶异——究竟是怎样的高手，能将呼吸抑到这般细微不可觉的地步？
她来不及想，伸手便拔剑。
公子信在她身侧，低喝了一声：“住手。”
声音低沉，在狭小如同楔形的空间中来回的震荡，十四一凛，只来得及收回剑锋，却依然有剑气凌厉的挥洒往前而去。
那个身影，仿佛是被劲气一拂，渐渐的倒下。
十四凝下神来，终于接着一点亮光看清了，那是一个灰衣僧人。
公子信抢上数步，眸色却是复杂难辨，良久，才道：“恐怕这江湖中，无人知晓，枯缠大师竟然是在此处圆寂。”
十四大惊：“他是枯缠大师？”
僧人被适才劲气一拂，倒在地上，却依然保持着禅定的姿态。十四不敢靠近，远远的看着，他的脸颊略显干瘦，肤色却又如常，只是有些枯槁，却全无腐败之姿。
十四此刻定下心来，静静的打量，惊惧渐去，却只见那僧人闭目之间，慈眉善目，自有亲切和善之意。她知枯缠大师是得道高僧，素为武林中人称赞，此刻心下大悔适才的莽撞。
公子信低声道：“得罪了。”伸出手去将老僧的身子扶正，不意他的胸口，落下一张纸。
公子信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打开：
“南宫吾徒，吾逐汝出少林，若能寻回此处，当已有大成，则一阐提人亦可成佛。禅门四圣，衣钵与心，皆予汝，诚慰也。余一生好工巧之物，后修佛法，此心亦不能去。执着之心不去，真果不证。吾徒当谨记。善哉善哉。”
他缓缓的读完，目光落在老僧身侧的那个灰色布包之内，叹道：“大师直到涅槃前，念念不忘的，只是南宫竟无。他是盼南宫来到此处，那么便是南宫幡然大悟之时。这山间的机关，想来他本意亦不是伤人，南宫跟他多年，想必能解得。”
他不再说下去，俯身拾起了那个布包，趁着火折未灭的一点灯光，慢慢的打开。
三样物事。
黄褐色的木棒，一块茶团，一张冷硬如岩石的胡饼。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十三回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