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你的星和月》匙余

17、因为我不喜欢。

　　这话有种微妙的挑衅和侮辱，可陆云生和付喃各有各的羞愧，一句话也反驳不出，低着头回房间了。
　　为了做典范，次日一早林照就拎着衣服去找伢伢化妆。陆云生睡得浅，听见动静就跟着他起来了，林照本来没理会，见他一直和他拐进一个弯，就侧了头:“去哪？”
　　陆云生说:“你去哪？”
　　林照笑了声:“我去哪你去哪啊？”
　　陆云生点点头:“是这么打算的。”
　　伢伢也是相当佩服林照这个精神，照顾他练舞，给换了条不碍事的裙裤，妆也用得淡了。吃饭练舞路上走的时候，人们看见他这扮相，又是各种惊奇围观。到下午林照改变策略，让伢伢帮他找了套日常向的，也不化妆做造型，就拿裙子当常服，很有种雌雄莫辩的气质。他本来是想靠这一套给大家推荐，没想到其他人对这种反而很避讳，原来跟他开玩笑的也不来了，他就还换回软妹裙，在别人又围过来的时候，开始给人推荐这种着装，“大夏天里穿着是真凉快舒服”——不管他现在是穿了几层，“不需要女朋友了”——大家还是需要的，“感觉我的人生没限制了真特别爽这种超越自己的成就感”——这个倒是引发了一些人的好奇和挑战欲。
　　这天傍晚吃饭的时候，一些个人坐到林照周围，金一和递给林照一朵胡萝卜花:“姐姐好漂亮啊，能不能跟姐姐约会？”说到底憋不住笑了。
　　林照拿着那萝卜花看了看又扔回他手中:“这个嘛……我只跟像我一样漂亮的人约会。”
　　一个穿着黑裙拿着一把黑蕾丝扇挡脸的人坐下来:“是像我这样的吗？”
　　林照冲对方打了个响指:“没错。”
　　一众人看着这个新人物，心里也都认为好看，但是实在不能确定是她还是他，表情就显得略略紧张凝重——由此可见他们天真，能坐在这儿的怎么可能是妹子，还忍不住期待。
　　那人把扇子移开，许多人又是一阵迷茫和期待——因为脸还是很好看。
　　林照说:“二楼住的，猜猜是谁？”
　　围观众人的表情就塌了，一个人颤巍巍说:“徐……弋缈？”
　　“徐弋缈？？？？”
　　“她是徐弋缈？？？？”
　　“你是徐弋缈？！？！？！”
　　当事两人点完火就不再管，悠闲地用起晚餐。
　　被挤到长桌另一头的李愿、陆云生、付喃三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边，李愿说:“那俩人感觉是完全乐在其中了。”
　　付喃:“那我们……”
　　李愿:“想都不要想。”
　　付喃:“表演的时候总是要穿……”
　　李愿:“那就到时候再换。”
　　林照吃完饭被姉木呼唤去海边拍照——说的是去走路消消食。陆云生跟着过去。姉木一边拍一边撺掇陆云生:“你也整一套呗~让伢伢给你弄个仙气飘飘的~我给你来一套水下的~绝对秒杀~”
　　陆云生只是道谢但并不询问具体细节。
　　半拍半玩在这消磨到太阳落山，姉木领着助理们回去了。世界沉入浓厚的蓝紫色中，远一点的人和树木建筑山石都成了黢黑而有层次的影子。
　　林照撑身歪坐在姉木留给他的薄毯上，望着天海交接的那一线，陆云生坐在另一角，茫茫地看着虚无的前方，手指拨弄着毯子边缘的绳结。
　　陆云生看着看着垂下头，把脸埋在膝间，嗡嗡的发出声音:“林照……你为什么可以这样？”
　　林照望着那片混沌的颜色，有种要融化在其中的意思:“哪样啊？”
　　“不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算是恶意的……”
　　林照笑着看向他:“怎么可能不上心？遇到好事就开心，撞见倒霉事就郁闷，只要是人，谁能看开啊？只不过咱们不是小孩子，不会把所有情绪都表现出来而已。所以你是遇到什么事了？看着怪难受的。”
　　“我吧……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陆云生的衬衫被风吹得紧贴着身体，“所以格外在意——在意自己的行为，在意别人的眼色，唯恐让人发现我的异样……活到今天，好像是没有露出马脚，可是——”
　　林照等着他。
　　“可是人是不该这样活的……吧？”
　　林照仔细想了下:“你哪里和别人不一样？噢对不起，方便问吗？不方便不用回答。你好像过得有点纠结，我作为局外人旁观者，不清楚你遇到的事，也无法完全体会到你的感受，不过，稍微融合一下自己的两面性怎么样？会让你觉得舒服一点吗？”
　　陆云生肩膀耸动好像是笑了一下:“这个……做不到呢……”
　　“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彷徨的，认为困难重重难以克服，但是下定决心，踏出第一步，就是迈上成功的路途了。”
　　陆云生带着那点笑意说:“其他男生都有喜欢的女孩子，可是，我没有。”
　　林照笑起来:“你这——”
　　“因为，我不喜欢。”
　　陆云生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却闪着点点的光，原来不是在笑。
　　林照反应过来的时候，陆云生已经走得看不见了。
　　那天晚上，林照一直想跟陆云生说点什么，可是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时间一天天拉长，陆云生和人说话做事一如往常，林照也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也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立场劝慰别人。其实场面话还是能说几句的，诸如:这都是正常的事，咱们这不常见又不代表不存在不正当，所有人都会逐渐接受，非常近的某一天这种情况在我们这里也会成为不足挂齿的日常;还有鼓励的:这世上多少人费尽一生精力只是为了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你从出生就拥有了，多幸运啊，如果和别人不同就要被别人另眼看待，那就成为和他们不同的超凡的人，让他们羡慕又嫉妒地看着吧——诸如此类。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林照在这次的演出中跳错了动作。
　　普通观众或许没发现，导师们却看得清楚。沈河间不太懂舞蹈，但是看出那个队形不太对，侧头低声问旁边唐飒:“那个是失误吗还是特意安排的？”
　　唐飒低声回道:“失误。”
　　表演结束，唐飒和金玉心犹豫着，苏不苦给他挑明了:“林照……动作没有记好。”
　　林照点了下头:“是，中间有一小节忘记了。”
　　金玉心笑着说:“看大家都紧绷绷的，是因为跳女团舞吗？也够拼的，高跟鞋都穿上了，跟以前跳舞的感觉很不一样吧？”
　　舞台装束没有完全往妹子那一面靠，因为歌曲也比较帅气，他们的着装造型都也往中性上走，鞋子没有特别高，五六厘米还是有的，但已经够让没穿过高跟鞋的人为难。
　　李愿抢着回答:“真的特别难受！金老师，我现在才知道，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这两个人，带上徐弋缈、唐飒，插科打诨把气氛变得轻松了点。
　　沈河间等他们都说完，才开口:“第一次实践这种风格的舞蹈和歌曲，表现成这样确实很不错了，但是你们五位都是排名很靠前的选手，之前的舞台也都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实力，所以这次，怎么说呢，和之前的水平落差有点大，如果是其他人我不会说什么，但是你们都很优秀，我就要以高等级的标准要求了。舞蹈方面我不懂，只说唱歌。大家都没有忘词错词，也没有跑调，可是我听不到你们的唱腔和情感了。每首歌都有不同的内涵，演唱的人同时也是演绎的人，需要向听众传达结合了自己理解的涵义，也就是感情。只有技巧没有感情的歌曲只是个华丽的空壳，而你们这次，只做出来一个壳，一个简陋的壳。”
　　沈河间还算比较宽和，没有特意点出谁的名字。
　　但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多顾忌和善良了，节目播放当晚，就有众多评论人对着林照、李愿、陆云生、付喃、徐弋缈挨个点名评判。说的最多的就是林照:普通人对着手机唱也就是这样了、没跑调胜似跑调乍一眼看过去他手上好像有个歌词本、忘动作只是露出来那一角冰山他的动作没有一组到位的、跳舞的时候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简直是在梦游、这个人——是被捧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亏得投票界面没有讨厌这个按钮。
　　林照第一期票数是十万，其后每天都在以万数增长，而每到新一期节目播出后的前后两天票数就会狂涨，从十几万到几十万，第三期观众拥上台那场，更是直接翻了一倍总票冲到五百万。到第五期演出之前，已经将将逼近七百万，只差二十多万票——然后停住了。
　　不能说停，只是增长太低太慢了，直到第五期播出之后的第二天，才堪堪把最前面那个6变成7，跟着是非常多的零，后面两个数字孤单单地杵在那。
　　仍然第一，不过和第二名的差距已经不是几百万，而是几十万了。
　　夏凉公布着票数，恭喜着一些人，鼓励着一些人，遗憾着一些人。
　　“……选歌时候说过，这次留下的同学有奖励，猜猜是什么？给一个提示哦，大家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做了一个问卷，上面有个问题是，节目结束之后最想干什么？我们总结了答案，看到大家最想做的就是去外面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说到这里大家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好些个已经喊出来:“出去玩啦！”
　　夏凉笑笑:“没错，奖励是外出一日游。”
　　等这些半大孩子兴奋劲过去一点，夏凉接着说:“不过呢，为了鼓励大家更上一层楼，我们给进入前七的同学准备了额外奖励——不卖关子了，这次进入前七的林照、郭子遇、姜其成、金一和、徐弋缈、李愿、顾嘉阳，将和四位导师一起，去参加我们最熟悉最有趣拥有最多人喜爱的综艺节目——”
　　众人欢呼声瞬间涌起！
　　林照对现场演出的失误非常惭愧，苏不苦那天也没跟他说再多话，他结束后去找苏不苦，却发现他已经离开，心里更加难堪。几个翻不过来的结在脑子里打转，越缠越乱，看着好好一个人立在那会说会笑，其实左耳进右耳出，连自己一分钟前说的话都不记得。
　　直到看见苏不苦才回过神。
　　林照笑着说:“哎，我跟你一组啊？”
　　他这时倒是把需要的都想起来了，是说苏不苦这四个人各带俩人，去参加不同的节目——因为凑不够双数，就把林照择出来了。
　　他也不想为什么单把他拎出来，为什么这车里也不跟人也不架摄像机还不用戴麦，只是看见苏不苦就高兴。
　　方钰在前面开车，听见他那傻白甜的腔调就忍不住撇嘴。
　　苏不苦笑着点头:“他们都是去热闹地方，我带你去个清净的。”
　　林照说:“别呀，我也想凑热闹，天天在这待得真是清净够了。”
　　苏不苦:“啊？”
　　林照看着他犯呆的模样笑出声。
　　苏不苦有点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眉角，松开时把手顺势落在林照耳朵边捏了一下，“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改还来得及。或者，你是想和另外那群人一样，在市区玩一天吗？”
　　林照这几天想事情想的多，被他捏了一下耳朵，觉得脖颈都带着痒了，歪了歪脖子，揉了一下那只耳朵，说:“我都行其实，”苏不苦不是很喜欢这个回答，接着就听见他说:“只要跟你一块。”
　　苏不苦笑起来。
　　林照说完这话却不自在起来，揉着的耳朵也发起烧，手放下来，感觉脸也有点热。
　　苏不苦侧过身看他:“怎么了？”
　　林照看见他的脸，那双眼睛，那张微微开合的嘴唇，漫过来的气息……“没事，就是刚从外面进来，有点热。”林照移开目光，假装看窗外风景。
　　“噢……要不要把温度调低一点？”
　　“不用，是我自己热劲没消，坐一会就好了。”
　　苏不苦就不说话了。
　　过了会林照回过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林照心脏咚咚咚响起来，怀疑他如果再坐近一点就要听到，按下紧张，懵懂无知似的扬起一抹笑:“嗯？”
　　苏不苦也对他笑了笑:“我有点累，稍微躺一会，前座的笔记本里有游戏，登着我的账号，你无聊的话拿着玩。”
　　林照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于是新一波愧疚涌上心头，望住他说:“你累了就休息吧，不用管我。”
　　“还是要管的。”苏不苦闭着眼睛笑，“不是送给我了吗？”
　　林照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笑，等明白过来心脏又跳停了一瞬。
　　然而苏不苦这一睡就睡了两个半小时，等睁开眼太阳都见不着了——“几点了？”
　　他是问方钰，但是林照给回答了:“六点多。”
　　说时车子出了两山的夹道，橘红的太阳出现在远处的山边。
　　苏不苦一脸歉意:“对不起，我没想到睡这么久。”说着向方钰扫了一眼，怪他没有把他叫醒。
　　方钰两个小时前就要喊他，但是被林照阻止了，他就听醒着那个人的话了。
　　林照合上笔记本，“我们看你睡得沉，想着反正没事，就由着你睡了。”
　　“我也没那么困，你们叫醒我也就了了，白白睡着浪费……时间。”苏不苦拿湿巾擦了擦手脸，看向林照:“玩的什么？”
　　什么也没玩，他只是开着屏幕，然后看苏不苦。林照天真一笑，把笔记本放回前座:“就是瞎玩玩。睡觉怎么能是浪费时间呀，休息好了，才有精神玩嘛。听方钰说，你有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工作经常这么辛苦吗？”话到最后已经带了点真心实意的愁。
　　苏不苦说:“没有，只是偶尔。”说着又瞥了方钰一眼，怪他多嘴。
　　方钰跟债多了不愁似的又张开嘴:“这次算好的没有熬到底，是一天半一夜，还有实打实的两天一夜、两天两夜、三天两夜，有那么几次可是一星期就睡了五个小时，要说我们苏总吧，工作上真是没说的，又有天分，又勤奋，就是可惜了这种工作强度没法显出去给人当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