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请辞 ...

  •   马车踢踢踏踏地跑在乡间的小路上,驾车的是个眉目俊秀的少年。

      少年驾车的姿势透着生疏,表情一脸专注,好像在做着什么严肃到不得了的事情。

      只见他有些笨拙地拉扯着缰绳,努力控着马儿绕过高低不平的水洼土堆。可惜小路还是太窄了,马车时不时车轮一歪,一不小心就要窜上路边的麦田。

      好在已经过了深秋,田里的作物已经收净了。就算一个没控制好,马车冲进田里也不会踩坏作物,影响地里的收成。少年乐观地想着。

      远远地看到前方村落,少年的心情更是飞扬起来,忍不住站到马车上,手上一甩缰绳:“驾!”

      马儿闻声迈开了蹄子,“咴咴”叫了两声,加快了速度。

      少年的额发被风吹起,他大声地对马车里的人喊了一声:“我们快到啦!”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村口。再往前,马车可就不好走了。

      少年从马车上跳下来,掀开车帘从车里抱出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

      坐在村口的老农看到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慢慢地背着手走了过来:“少年人,你找谁?”

      浓重的方言有点难懂,不过猜得出意思,少年抱着人不方便,就冲老汉点了点头:“老伯,晚辈谢谦有礼了。晚辈是来这里投亲的。”

      谢谦听不太懂方言,显然老伯的官话也不灵光。俩人鸡同鸭讲了半天,谢谦的手都酸了,老伯才示意他进村,并带着他找到一户人家,在院子外面喊了几声。

      里面的人应了,没一会儿,有个年龄相仿,但是穿戴明显更整洁老汉趿拉着鞋子从房子里迎出来。

      “小老儿是本村的里正,请问贵人您这是……”眼见谢谦衣料不菲,气质卓然,老汉一脸恭敬地请教。方言味虽重,但确实说的是官话。

      老汉把谢谦让到院子里,院子里没什么像样的桌椅,不过有几个树桩做的矮墩子而已。谢谦完全不嫌弃地挑了一个墩子坐了,将怀里的人放在腿上,悄悄松了口气。

      “里正伯伯好,您别叫我贵人了,不敢当。晚辈谢谦,是从汴梁来投亲的。请问您知道长云岭吗?我要去长云岭上找一位五十旬左右的婆婆。”

      “啊,长云岭?现在已经改名叫公主岭啦!前阵子定北大王家的王妃,靖安长公主的陵墓修在那头了。因着贵人挑中了咱们这片好风水,咱们就跟着改了地名,沾光喽。”

      “公主岭?那对的。晚辈要找的婆婆就是长公主从前的旧人,请问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知道知道,哎,听闻长公主下葬,跟着殉了好几个忠仆呢。”老汉咂咂嘴,继续道:“您要找那妇人,咱们也不知道她原先叫个什么名儿,因她是哑巴,后来村里的就都叫她哑婆婆了。贵人拦了没叫她殉,留她在那给公主守陵。就住在那岭上头!虽说定北大王的人念着旧情,还时常派人探望。不过小老太太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平时也没个伴儿。小老儿还时不时去看看,送点吃食柴禾什么的。照应一下。您要找她,我这就带您过去。”

      看出谢谦心急,老汉也没多耽搁,随便收拾了点柴禾,便要领着谢谦去找人。

      那哑婆婆的住处距离村子有点远,村里又都是崎岖的小路。老汉见马车进不来,谢谦怀里还抱着人,就喊了村里两个壮年小伙子三两下把马从车上卸下来,把车里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拴在马背上,又叫谢谦上马坐着抱着姑娘,自己背着柴禾牵着马慢慢地朝公主岭上行去。

      谢谦这几天驾着马车提心吊胆,生怕水平不济,一不小心翻了车。到了这会儿有人牵马了,他终于能放松下来一直绷紧的神经,可以左右环顾一下这乡间的风景了。

      其实这个季节山里也没什么风景,深秋的北风一扫,树上的叶子全都落净。现在枝条上空落落的,一点也不好看。但对于从没到过乡间山野的谢谦来说,这一切还是很新奇的。

      怀里的被子散开了一角,露出了少女带着伤痕的侧脸。山风有点冷,谢谦小心地将被子拉好。

      同父王兄长大吵一架后负气出走,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但是每当看到怀中的人还好好地活着,他就一点也不后悔。

      那天,他背着少女走回定北王府安置好以后,就跑到定北王那里,想请父王派一位府医给少女治伤。没想到正碰上谢诤在定北王面前告他的状。

      谢谦心忧少女伤势,又恼怒兄长蛮横,忍不住又辩驳了几句,却惹来定北王大怒。再听谢谦来意,是为了金女求医,定北王更气了。

      院子里伺候的人那么多,定北王完全没背着人,直接就斥他不该在府衙当众下兄长的面子,袒护刺杀的嫌犯,既不尊敬兄长也不孝顺父亲,定北王越说越气,恨不能没他这个儿子。

      谢谦看到父王无条件地维护兄长,一字一句都在否定他,内心也很激愤。伤人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父王既然要儿子孝顺父亲,恭敬兄长,那也要父慈子才孝,兄友弟才恭。若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应杀应罚,儿子没有怨言。可是现在父王为父不慈,兄长为兄不友,立身不正,行事不公,儿子不说出来,才是真正不孝不恭!”

      定北王也是第一次被原本小绵羊一样的谢谦出言顶撞,“你!”了半天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谢诤见父王被谢谦气的脸通红,心下暗自满意,嘴上却接道:“岂有伤天子见杀而其民安枕之理。不用强硬手段让汴梁的百姓认识到犯禁的下场,定北王府的威严就成了一场笑话。今后谁来保证父王的安危?再说,那不过是一个外邦女子,死不足惜,你不但要救她,还要为了她违逆父亲,就凭这点,她就该死!”

      谢谦不能理解兄长的想法:“明知其无罪而罪之,岂是圣人法度?兄长如此横行,恕谦不能效之!且孔子有言有教无类,那女子虽然来自外邦,今后谦却可以教她读书识字,明辨事理。父王和兄长固然身份尊贵,却不能想通这最基本的道理。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定北王先前好不容易平复了怒气,又被激了起来:“逆子!你竟说一个金女比你父兄高贵?好哇,本王看明白了,你根本没把定北王府放在眼里。你既觉得本王不通情理,配不起你那一肚子圣人道理,那你何妨明天带她回临安,当面禀报官家说你要娶一个金人女奴为妻,你看官家可说她配得起你?不肖子孙,本王若由着你胡闹,终有一日你要惹出大祸。届时本王一定开宗祠告祭祖先,将你逐出宗谱,省得被你带累,脏了我谢家的门庭!””

      “不必等那日!”谢谦突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向定北王行叩拜大礼。起身朗声道:“谁言生在高门便是幸事?夫妻离心,父子相疑,兄弟相欺……父王,儿子不傻啊。”

      谢谦的眼睛很像他的母亲,是大大的杏眼,又亮又美丽。现下噙着泪水,黑色的眼瞳更加剔透,而眼尾却飞红一片。

      他恭敬地再叩首:“恳请父王上书官家改立世子。谦愿效箕山许由,归于山野。于母妃陵前结庐隐居。请父王恩准!”

      定北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喝一声:“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