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白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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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北方的秋天夜来得极早，六、七点钟的时候，天已暗沉，绵绵的雨淅沥了几个小时，让整条街道在路灯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种鱼鳞般游动的光辉。
尹春妃一个人坐在麦当劳[1]，双手捧着盛满热橙的纸杯，眼神茫然，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室内明亮而温暖的灯光反而愈加突显出少女的落寞。
很久之后，少女收回目光，轻啜一口橙汁，温暖的液体轻轻地流过她冰冷的食道，仿佛让她由内里发出一种满足的叹息，仔细地看就会发现她的嘴角有微勾的笑。
“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看到此时的诺正露出那种惫懒的神情，在同样明亮且温暖的灯光下呢？”
少女低声呢喃，隔着遥遥而漫长的七百公里。
“为什么呢？”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尹春妃打开自己的包包拿出来接听。
“喂，您好，尹春妃。”
声音公式化，带着一点点冷漠，可以看出被打扰的不悦。接着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少女的神情开始变得柔和，突然她皱眉。
“我知道了，奶奶。”
应答的声音听起来极不情愿。
然后，通话结束。
合上手机的时候，春妃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十八点零七分。握着手机，她又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似乎已经决定了什么。
「既然想诺了，就去看一看他吧，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少女边想着边起身向门口走去，笑容狡黠。
「现在就去买票吧。」
（贰）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阳光晴暖。
冷诺揽着白浅盈的腰刚跨出学校的大门，便一眼看见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少女迎上来，样子极其天真。
“哥，这就是你找的新嫂子吗？好漂亮哦！”
冷诺的身体一僵，责问的话脱口而出。
“谁叫你来的？”
少女的表情显现出一瞬间的委屈，马上又重展笑面。
“姐姐，你好。”
少女边说边向白浅盈伸出小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纤弱，而苍白。
浅盈含笑，微点了头还礼，本该相握的手却一触即分，碰触到的地方寒如冷玉。浅盈挑眉，有些惊讶。
“我叫冷默，沉默的默，是诺的亲妹妹。”
少女接着向浅盈介绍自己，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冷诺。
“既然哥哥不喜欢见到我，那我就不再打扰了。”
少女退后两步，弯身向白浅盈行礼。
“哥哥就拜托给姐姐了！”
话一说完，少女就转身跑开。
微熏的风轻轻拂过冷诺和白浅盈的面颊，同时也送来少女最后的絮语，似乎带了一丝哽咽。
“诺，我走了。”
冷诺突然抽回揽在白浅盈腰际的手，十指插进头发，表情狰狞。
“该死！”
他咒骂，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放下。收拾好表情，冷诺转身面对白浅盈。
“浅盈，我们分手吧！”
语含歉意。
“诺？”
白浅盈微讶。
“不要那样叫我！”
冷诺语气嫌恶。
“为什么？诺！请告诉我理由。”
白浅盈看着冷诺的眼坚持为自己讨个说法，冷诺不语，眼神复杂。浅盈是何等聪慧的女子，看着反常的冷诺忽然了悟。
“和刚刚那个女孩子有关对不对？你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可是诺……”
“妹妹？！”
冷诺打断白浅盈，啼笑皆非。
“你听她胡扯！我哪来的妹妹。她甚至还大我一岁好不好。”
白浅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忽然明白，她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一向温文尔雅的冷诺竟因那女孩儿的几句话暴躁如雷，就像一头气急败坏的狮子。
“你爱她？”出口的话已不再是疑问，“好吧，我成全你，冷诺。”
“对不起。”
“不必说抱歉，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的心里有人，只是……”
「……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
白浅盈侧头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微笑地看着冷诺。
“快去追吧。”
冷诺拔腿就跑，冲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跑了一段后却突然回头，他将双手圈放在嘴边大喊：
“白浅盈，谢谢你！”
喊得时候，冷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格外灿烂。
白浅盈停步，背对着冷诺，没有回头去看，静静立于风中的样子像一支骄傲的剑兰。
（叁）
“妃儿，妃儿，你怎么样？”
刚才还巧笑嫣然的少女，一脸苍白，唇角还挂着呕出的血痕。她虚弱的睁开眼，扯出一抹飘忽地笑——
「原来，诺他喜欢的，是那样温柔闲雅的淑女。」
“对不起，奶奶，让您担心了。”
尹春妃伸手想擦去老妇人眼角的泪痕，终是无力地垂下手去。
“妃儿？妃儿？你醒醒！醒醒啊！不要吓奶奶！”
这个时候，春妃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作虚无；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作虚无……”[2]
老妇人含着泪从春妃的衣兜掏出手机，她看见彩色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
诺。
（肆）
四年后。
礼拜天的早晨，冷诺躺在床上回忆梦中的情景，仔细地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微渺的细节。
「她到底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梦里面是他与尹春妃分手的那个黄昏，她那么坚持地同他说分手，可他明明看到说的时候有泪从她眼角划落，那么伤心，那样绝望，却依然坚决的毫无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
这个疑问已经困扰他五年了。
从最后一次她出现在他面前之后，他便失去了她所有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3]一般，哪里都找不到。原本，他以为她在生气，所以故意躲着他。可是，这么久了，以她那性子，怎么可能忍这么久？
原来，一个人要消失的时候，是可以这般的干净与不留痕迹。
「春妃，你在哪里？」
冷诺公寓的墙上有一款老式的挂钟，每到十二点整，就会有一只挥舞着翅膀的小精灵从挂钟上那个蓝瓦白墙的小屋里飞出来跳舞，春妃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非常喜欢。
冷诺呆呆地看着那只跳舞的精灵，然后，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他起床迅速套上牛仔裤，一边喊着“谁啊？”一边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青年，二十五、六的年纪，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但他确信他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是夏天赐。”
青年看着冷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吹了声口哨。
“呦！身材不错！是冷诺吧？”
「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冷诺看着门外的青年，傻傻地点头，有点摸不着头脑，努力想从他那一团乱的脑袋瓜儿里挖出问题的答案，却被青年接下来的话震在当场。
“你是不是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叫尹春妃的，五年前分手？”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冷诺警醒，神情有些紧张。
“那就没错了！”
青年莞尔一笑，把手中的书递给冷诺。
“这是姐姐的遗物，虽然奶奶不同意，但我觉得还是应该交给你。”
冷诺接过书，轻轻抚摩着封面，是一本荷花图鉴。
“你是春妃的双生弟弟？”
冷诺抬起头，问给他书的青年。
“我是谁并不重要。”
青年看着冷诺，然后指了指他手中的书。
“呐，你慢慢看，我还有事，拜。”
说完，挥了下手，转身离开。
关上门。
冷诺翻开手中的图鉴，一行娟秀的字映入眼中：
诺，若我盛年而亡，必将莲花还与你。
冷诺背倚着门缓缓地滑坐在地上，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六月扬州，客乡湖畔，娇俏的少女挽着裙摆，抢去少年手中的莲花，粉面嫣然，笑语宛在。
“愿我后生，常为君妻，好丑不相离。”
（伍）[4]
曾经，在一个美丽的黄昏，某位尹姓少女坚持要同她的男朋友分手。少年无奈，转身离开，竟没有回头。没有回头的少年不知道，他走后，少女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喃喃地念着一首诗，声音凄婉。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注[1]：此处应为肯德基，因为不喜欢它的咬字，所以改成麦当劳。
注[2]：《白狐》，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就非常非常想为它写一个故事，把它放在这里作为尹春妃为冷诺特设的来电铃声，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为了点题，第二大家不妨可以看作是两人之间的因果报应，前世债今生偿。
注[3]：人间蒸发：关于这个词（我其实有些好奇它可不可以称作词）是在两年前某次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的，那个时候非常非常想试一试从熟人之间消失一段时间，想知道有没有人会思念自己？当然不可能去做这种无聊的事。写在这里，完全是怨念，怨念啊！
注[4]：这部分完全是画蛇添足，因为喜欢春妃念的那首诗，所以不舍得删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白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