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天使》潋月

6、第五章

　　11月份的某个星期天。
　　夏禺又看了看墙上的钟，有些担心的看向卫生间紧闭的门，春妃已经把自己关在那里将近四十分钟了。
　　她到底怎么了？
　　这几天为了赶稿，她把作息时间搞得乱七八糟，是不是又吃坏了肚子？
　　“嘭”，卫生间的门被推开，春妃左手捂着肚子走出来。夏禺眼都不眨地看着头发蓬乱的妻子，忽然发现她好像瘦了很多。
　　春妃径直走到夏禺的面前。
　　夏禺站起来，抚上春妃有些消瘦的脸颊，“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春妃摇了摇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半响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看向夏禺：“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春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夏禺的脸，不想错放他每一丝表情。
　　夏禺的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极快，但春妃知道那不是错觉。
　　“为什么？”夏禺问，声音温柔一如平常，失落的情绪掩饰得非常好。
　　春妃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知道夏禺非常非常地喜欢孩子，所以他们□□的时候从不避孕，可能由于两人体质的关系，结婚五年却从来没能怀孕。她不在乎，可她知道夏禺在乎，爸爸妈妈们也在乎。也许她不该这样自私。
　　可是，她好害怕，这种不祥的感觉。

　　抬起头，春妃看向夏禺关心的目光。
　　“只是有点怕。”她深吸一口气，突然笑开来，眼神明澈、喜悦。“我好像怀孕了，禺。”
　　“真的？！”夏禺一把抱起春妃，兴奋地转了一圈，“你说的是真的？”夏禺再一次询问像是无法相信一般。
　　春妃笑眯眯拍了拍夏禺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看到夏禺这样开心，她决定把这突来的恐惧压在心底，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宝宝平安地生下来，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她的生命。
　　“嗯，九成，老公。我有九成的把握。”
　　“好！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夏禺边说边搂着春妃向门口走去。
　　“等等，我还没有换衣服！”春妃忙道。
　　“哈！看我！一时太兴奋了！”夏禺扶着春妃的双肩转身，把妻子推向卧室。
　　“你要穿什么，宝贝？”夏禺拉开春妃的衣橱，看了半天无法决定，他回头问坐在床上的妻子：“以前的衣服会不会太紧了，压到孩子？”
　　春妃突然从床上跳下来，看得夏禺一身冷汗，他连忙转身扶住妻子。
　　“要做什么？你现在有了身子，不能像以前那样胡乱蹦跳！”
　　“啊！对不起。”
　　春妃好乖巧地低头认错。然后，她抬起头，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夏禺。夏妈妈经典姿势再次登场亮相。
　　“我说老公，你搞什么飞机？我肚子还没有鼓起来好不好？压到孩子？切！”她一手推开夏禺，走到衣橱前，随便挑了件衣服，“那要在等几个月好吧！”
　　她把衣服丢在床上，然后伸手开始解睡衣上的纽扣，解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头，夏禺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走前两步，一指点上夏禺的额头。
　　“回魂了，老公！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夏禺笑眯眯地看着春妃，突然伸手开始解春妃睡衣上剩下没解的扣子。
　　“啊呀呀！你怎么还这么害羞，都已经五年了？”
　　不用抬头，夏禺也知道此时的春妃一定是满面羞红。真是害羞的小妻子！不过他喜欢。
　　夏禺爱尹春妃，好爱好爱，比任何人都爱！

　　四个月后。
　　已经有六个月身孕的尹春妃倚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她右手拿着苹果，左手却始终以护卫的姿态覆在肚子上，这是她几个月来养成的习惯。
　　她的肚子非常大，刚刚六个月看起来就如同人家八个月一样，相比起来，尹春妃本人却愈加消瘦。自从怀孕以来春妃的嘴越来越刁，尤其三个月的时候，她孕吐的厉害，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为了满足妻子的口欲，向来讨厌做饭的夏禺甚至报名去学厨师，还别说，真让他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了业。可是无论春妃怎么吃，除了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人却一天比一天消瘦。到如今竟给人人销骨立的感觉，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的鬼，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这样子的春妃让夏禺变得越来越不安，经历了春妃怀孕之初的惊喜，忙过了春妃孕吐之忧的疲惫，原以为在坚持几个月，等春妃把宝宝生出来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可为什么他会害怕？会有这种死亡的感觉？他甚至觉得为了可以平安的生下孩子，春妃在极速透支她的生命。
　　虽然春妃看起来很好，很有精神，表现得也很开心……可是他知道她越来越嗜睡，也越来越容易疲惫。甚至在她以为没人看见的时候会露出很悲伤的表情，那里面满满地舍不得。

　　夏禺叹了口气，轻轻走到春妃的身边，拿掉她还握在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弯腰打横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夏禺把春妃放在床上，拉上被子盖好，起身关上房门。然后，他走回来伏在床边贪看妻子的睡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夏禺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开始仔仔细细回想，从得知妻子怀孕起一直到现在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唯一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就是在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之前，春妃的表现有些奇怪。

　　“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为什么？”
　　“只是有点怕。”
　　“我好像怀孕了，禺。”

　　现在想来正常的情况下，一个妻子会在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前询问丈夫“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这种问题吗？
　　答案是会。
　　只有在妻子不想要孩子的情况下，会这样问。
　　春妃是怎么回答的？她说“有点怕”，而接下来宣布怀孕的时候却显得非常开心。这不合逻辑。
　　很显然，春妃当时的意思是不想要孩子。可是根据怀孕后的表现可以看出春妃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孩子。那么，她怕的是什么？当时以为春妃指的是怀孩子辛苦、生孩子会痛，现在想来远没有这么简单，春妃她一定隐瞒了什么？！
　　到底隐瞒了什么呢？夏禺皱眉。
　　忽然，他想到了春妃近来时常露出的那种表情，很悲伤，很舍不得……为什么悲伤？为什么舍不得？……难道……

　　夏禺“腾”得站起来，不小心碰落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春妃被吵醒，她先是睁开眼，似乎还有点迷糊，然后闭上，过了一会儿再睁开……反复几次终于清醒过来。
　　她看着床前的夏禺：“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夏禺的表情很严肃：“春妃，我有事和你商量。”
　　夏禺很少这样郑重其事的叫春妃的名字，他总是“宝贝”、“宝贝”的乱喊，而一旦叫出来，就代表事情很严重。
　　春妃看不出夏禺的表情，她抬手示意夏禺扶他起来。
　　夏禺先把靠垫在床头放好，才小心的扶起春妃。春妃好奇地看着夏禺，等他说话。
　　夏禺静静站了半天，突然蹲下身，双手环上春妃的腰身，耳朵贴在春妃的肚子上，有些紧，却不致于让春妃觉得不舒服。
　　春妃看得难过，这样的夏禺像个脆弱的小孩子。
　　也许是因为即将要成为母亲，肚子里有两个幼小的生命需要她保护，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坚强——真正的坚强——那是属于母亲的力量。
　　她轻轻地摇晃，右手反复地顺着夏禺的头发，眼神有些恍惚。

　　“发生了什么事，禺？”
　　春妃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好半天，她才听到有些哽咽的声音从自己肚子上传来。
　　“宝贝，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春妃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而后继续。
　　“为什么？”问话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我害怕。”
　　“怕什么？是我生孩子，又不是你生？”
　　“可是我好不安，看你这样子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夏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他抬头急切地看向春妃。
　　“你搞清楚，”春妃打断夏禺未竟的话，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你竟然说不想要？他们是你的孩子哎！而且是两个！两个！！你知不知道怀着他们的我有多辛苦？啊！我好容易把他们养了六个月，你再说一次不要试试看？”春妃说完示威般的举起小拳头。
　　“可是……”
　　“没有可是！”
　　“春妃？”
　　“啊！老公，我饿了！”母老虎变作小猫咪，开始向眼前的亲亲老公撒娇。
　　夏禺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想吃什么？”
　　春妃笑眯眯地想了想：“红烧排骨饭。”
　　夏禺转身走向厨房，亲亲老公沦为厨娘。

　　没有回头的夏禺不知道，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春妃的表情变得有多么哀伤和绝望。
　　从这以后，春妃更加小心的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再也没有露出诸如哀伤一类的负面表情。夏禺看到她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笑着，可爱的、戏虐的、搞笑的、舒心地、调皮的、温柔的、平静的……笑容明澈，干净的如同天使。

　　慢慢地，夏禺似乎也相信了是自己想得太多，春妃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健壮，再加上她每次赶稿都胡乱作息、日夜颠倒，对身体损害太大，何况她现在还怀着两个孩子。
　　后来，他有偷偷地问过医生，医生表示，春妃所有的孕检都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