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龙雅]逐风者》隐书客

12、吞噬

　　时枝绘凜半眯起眼睛，习惯性地卷起发丝。

　　不对劲。

　　越前龙雅抗拒与她对决，甚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提到街头网球场的实战，但那时两人是队友不是对手，比起竞争更注重合作。

　　除此之外，她意识到他似乎没有尽全力。

　　越前龙雅不参与全队训练，她原本只以为是他性格使然，毕竟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服从集体指令。仔细想想，疑点不少。其余队员包括平等院凤凰在内对于不合理的安排没有异议，对越前龙雅打败雾谷的比拼闭口不提。

　　如果能获取他们对决时的监控录像充当样本……不行，不能过度依赖不正当的手段。

　　时枝绘凜飞快打消不合时宜的念头。

　　越前龙雅趁机抽走她手中的球拍放回长椅上，喝了口水润喉咙。再次开口，语气夹杂轻佻。

　　“和助教小姐对打，也算超量练习吧？”

　　接连被搪塞，识相的人都会借着其他由头跳过同样的话题——人际交往中约定俗成的一套。

　　时枝绘凜换位思考，如果她被一连追问，情况只怕更糟——心情不错，她极致敷衍；心情不妙则摆出冷脸，叛逆地拒绝回答，之后也许报复回去。

　　将风度素养与专业知识抛之脑后，有的只是私密空间被硬闯、心理防御线崩溃的不爽烦躁。

　　他们是同类人，但他远比她包容、温和。

　　“……我的NO.4选手，据我分析，你每天的最佳训练时长不宜超过八小时。再像昨晚那样，迟早后悔。重申一遍——我会严格控制你的训练量，请做好心理准备。”

　　冷静、官方且不容置疑的话语惹越前龙雅重拾对话的诚意，深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流连于少女那立体精致的五官。如刀削般的脸庞点缀了深邃的眼神，疏离感外溢，他猜不透她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并主动放弃。

　　他得以轻喘一口气，可计划不慎被打乱。球场不是密闭的，从外溜进来的风绞动少年凌乱的碎发。他的嘴角不再上扬，薄唇微抿，面容竟染上沉重。

　　他想赌一赌，以自己为赌注。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不，他渴求这将是一场无所谓输赢的赌局——不问结局，只谈心迹。

　　越前龙雅促狭一笑，看向不远处。眼前的事物如过往烟云般随风而散，没刻进他的记忆中。

　　赌徒终是哑声道：“‘吞噬’，这是我的天赋。”鼓足勇气，“顾名思义，凡是与我认真对决的人，都会被我封印绝招和打球的能力。”

　　不禁回忆，在他为拥有了一个家且弟弟很可爱而高兴的时候，越前南次郎认真严肃地告诉了他所拥有的天赋。

　　——在龙马成为真正的选手之前，不要和他认真对决。

　　——哥哥，我们来认真打一局吧。

　　“吞噬”即毁灭。为了博得海外远征组的认可，他不惜动用天赋残忍击败雾谷。末了，不忍去看忧怖颓态，无悲无喜地收走代表NO.4的徽章。

　　越前龙雅一战封神，成功逼得平等院凤凰下令——严禁任何人与其对打。

　　人人都爱惜自己的羽毛，稍微有点辨识力的人都不会想不开地碰壁。他漠然接受安排，正合他意……呵，不是么？

　　……是吧。

　　明朗的空间里，风打着转儿，畏畏缩缩地觑着神态不一的人。一声轻叹，呼出的浊气吓得风胆小如鼠，一溜烟儿消散。

　　时枝绘凜心烦意乱地扯着耳边的一绺头发，忍着不耐，抹下发圈套在腕间。

　　“你本可以不说的。”

　　披散的长卷发成了掩饰表情的最佳利器。时枝绘凜无意以退为进，进一步打探他的秘密。她都想好了，没有实战也没关系，大不了多收集不同场合的录像、多看几遍，总能模拟身临其境的比拼，高科技也可协助人脑，提供便利。

　　他毫无预兆的坦诚压得她喘不上气，无名的责任与担当逼迫她正视实实在在发生的一切。

　　“吞噬”，强大而残忍的天赋，极致的反面是孤独和痛楚。这对于网球选手而言，是难以摆脱的煎熬，甚至会被防御性过剩的人出于自保而当成怪物。

　　越前龙雅宁愿与冰冷的机器对打，也不愿随意和身边人尽兴地打球，无疑是出于良知，不愿伤害他人。

　　温柔而别扭的少年。

　　也许他隐藏了些许情报，没有完全透露。仅迈动的微小步伐已给时枝绘凜造成强烈震感，她做不到像他这般。

　　“助教小姐想知道，我就说喽。”越前龙雅转动橙子，宽大手掌稳健托住灵动物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

　　“……油嘴滑舌。”她呼吸一滞。

　　“平等院他们快回来了，有心询问一下也能知道那晚比赛的情形。哦对，还有助教小姐那不一般的手段，监控录像远比会说谎的人脑真实可信。无论哪一种途径，我都会暴露，不如主动告知呢。”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邀功般地昂了昂首，“助教小姐，是这样么？”

　　“不，有时候知道太多可不好——你的原话，你贴心传授的生活经验我谨记于心。”

　　“……喂喂，不是吧？助教小姐打算放任我不管吗？我可是你的NO.4选手欸！NO.4！”

　　“又不是NO.1，急什么？”

　　“没想到助教小姐如此慕强。”越前龙雅收了橙子，摩挲下巴，“呵，看来我得努力争取助教小姐的青睐。”

　　一阵插科打诨，沉重压迫感落败，气氛活跃起来。

　　“一定有办法，”时枝绘凜缓慢而坚定道，“我以精神助教的名义担保。”

　　“噗嗤——”越前龙雅倒是笑出声，“哎哎哎，习惯了，助教小姐苦着脸可不好看哦，我还活着。嘛，对手的实力达到一定的水准，连我也打不过呢。”

　　老爸只说在小不点儿成为真正的选手之前不能认真对决，又不是永远不能。世界舞台之大，必然存在更强大的对手——连“吞噬”也奈何不了的选手。真想打个尽兴，地下球场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多的是黑吃黑、违背体育精神的人，他不介意送他们回家。

　　“我不轻易给出承诺。”

　　她瞪他，他讪讪轻咳。

　　“好，我记住了。”

　　“小柱子知道吗？”

　　越前龙雅也直接，提到了小不点儿，眼眸里都是笑：“他不知道，没和他认真打过。”

　　时枝绘凜想起一件事，之前桃城跟她提及过——越前龙马训练的时候受伤，丢了记忆。

　　她看向越前龙雅，决定先告诉他：“小柱子也许会忘了你。”

　　“哈？”

　　少年面露不解，回味咀嚼着简短话语，信息量爆炸到头皮发麻。

　　“具体……我不清楚。”时枝绘凜声线沙哑，“除了你，小柱子应该也会忘了我吧。”

　　她长时间不在学校，远不如桃城他们和越前龙马交往密切，增大记忆恢复的难度。

　　“……不太妙的消息呢。”

　　越前龙雅挠了挠头，瞬间颓然。

　　“回到日本基地，你和小柱子很大概率会对上。”

　　“……到时候再说吧。呐，助教小姐，该说的我都说了。”一听这话，时枝绘凜失笑，她猜到他想说什么，果然，“我也想探索助教小姐的秘密呢。”

　　越前龙雅眨了眨眼睛，恢复玩世不恭的样子。

　　“哦？”

　　“助教小姐这么想了解我吗？”

　　笑意越发得深，他想到了他的决定。下一秒，少年的笑容僵住。

　　“我是精神助教，自然需要你的详细数据。你的天赋有研究价值，我会想办法解决。”

　　她重申她的本职工作。

　　“麻烦助教小姐了……”

　　还不如不问。

　　“不客气。”

　　礼貌回复后，时枝绘凜再次顺手拿走越前龙雅的球拍，利用自动发球机练习。

　　越前龙雅张了张嘴，咽回他最想说的话。

　　他想试探一下时枝绘凜对深夜那个拥抱的态度，可显然，助教小姐的注意力已经放在她的本职工作上。比起他这个人，她更在意他的天赋。

　　本人不如天赋，心情有点复杂呢。

　　但换个角度想想，“吞噬”这个天赋是他独有的。她承诺她会想办法，又强硬地说过会严格控制他的训练量。这么看来，她的核心关注点是他，不是别人。

　　思及此，越前龙雅心中的阴霾总算被扫走。他咬了一口橙子，舔了舔唇瓣，盯着时枝绘凜，越看越满意。

　　来日方长，他不急。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维持现状。时枝绘凜练球，越前龙雅也没兴趣拿备用球拍继续练。明明有长椅，他却干脆地一手撑地、单腿弯曲地坐在地上，悠哉地咬着橙子，看着她练球。

　　时枝绘凜全神贯注地盯着被调快速度的球，动作比刚才更敏捷。

　　越前龙雅不得不收敛一些散漫，考量起眼前的这位球手。

　　强。

　　只一字，便更加肯定他的判断。

　　时枝绘凜的网球技术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没有夺目招式不代表技术差。从她那标准的发球姿势能得出她的基础和各项数值不是一般水平，预判能力强，回击干净利落，尤其是那速度，单脚基本碎步只占部分催化作用，他断定她的思维快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她明显实战经验丰富，不是初学者。

　　越前龙雅搜刮了一圈脑海，遗憾的是在他狭小的社交圈里，未曾听说过时枝绘凜这号人物。

　　强者对于强者而言，有着天生的吸引力，源于同类人之间的相互肯定，也是强者本身不畏强的勇敢。

　　想深入了解她，需要实战。想归想，但实际又是另一回事。

　　因有碎发的遮掩，他只能看到少女的侧脸。但细细打量了，再结合她击球的动作，熟悉感再次笼罩他。越前龙雅曾两次向时枝绘凜求证，均被否定。另一当事人记忆力卓越，他不禁动摇心思。

　　也许真记错了。

　　他笑了笑，小声嘀咕：“如此让人惊艳的小姐，我可不会错过每一次与她相识的机会。”

　　当时枝绘凜收拍，回到长椅边，懒洋洋地突击道：“你应该还有其他事没说吧？”

　　“嘛，谁知道呢。”

　　少年一怔，肉眼可察地紧绷肌肉。

　　“哦？现在有精力继续敷衍我了，恢复得不错。”她揶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也是你说的，我问、你答，挺好。”

　　“呐呐，助教小姐，我可从未说过立刻告诉你。三天、三个月、三年，甚至三十年，都可以。”

　　少年耸肩，巧言善辩道，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时枝绘凜抿唇，似是不甘心道：“时效性，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的时间具有很大的性质上的差异。现在我想知道的不代表未来我也想知道，你现在不想说的事情对于未来的我而言就失去一定价值。”

　　“这也在你对我的研究范围之内？”

　　他被她给出的理论折服，时枝绘凜以沉默回击。

　　“只是觉得有点不公平呢。”见少女蓦地噤声，越前龙雅轻笑摇头，“助教小姐，你的秘密一点也不比我少。我有自信，哪怕很多年后，你依然会对它抱有很大的热情。”

　　比如她如何得到关于他的监控录像——未知的手段与途径，她的身份、来历与真实性格，他都无从得知，他清楚她很难主动坦白。

　　他想被她信任，但这并不代表有问必答、全盘托出。她以理智的好奇心追寻真相，那他必然要保持神秘感，这样，她的目光才会长久落在他身上。

　　重要的不是秘密本身，而是秘密的所属者。他的想法不单纯——他想将她带入他的世界，共同经历生活。两人共同的记忆远比一人的记忆充实，时效性将不再适用。

　　“暂且跳过这个话题。”

　　时枝绘凜松口，只临时起意揶揄，不曾想竟被少年点破话语漏洞。她再次觉察出自己对越前龙雅有着不一般的探求欲，应当适可而止。

　　“我等着助教小姐哦。”

　　少年并不如她所愿，笑意满满地邀请她。

　　邀请她踏入他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