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留下 ...
-
苏火火走出天香楼的时候,天上星辰四起,月儿高挂,不知何时开始刮起了风,愈来愈大。
昨日下了一场小雨,好像就是从那场雨下过之后,天气开始陡然转凉。今日虽也有太阳,但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即便是到了丑时太阳最烈的时候,也不见有多么热了。
甚至这到了晚上走在街上,开始有了些微的凉意。
大风压弯了道两旁的细树,一些摊贩上挂着的灯笼被吹得乱飞,还有些卖字画的摊贩就更可怜了。
苏火火顶着大风,往客栈走得甚是艰难,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她跨进门,想和胖大娘打声招呼,让小二给上杯茶水,可今日生意极好,胖大娘和小二们忙得走不开,她便只喊了声“大娘”就上楼了。
等走到长廊拐角的时候,苏火火忽然停下了步子。
长廊和以往一样很近,只有少部分住了客人的客房里,会时不时发出一些声音来,但是也都是很寻常的声音,譬如鼾声啊、喝茶声什么的。
她的房间在长廊最里头,从楼梯走到门口大概有几十步路的距离,和往常一样,长廊上灯火很暗,只有一楼大堂微弱的灯火照上来,能隐隐绰绰看见门上的牌子。
苏火胡每次出门,都会将牌子往上挪一挪,刚好能挂在门上突出来的一个小刺上,可是现在,她门上的牌子却回到了原处。她眼珠一转,放轻了步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的,她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房中没有燃灯火,所以什么也看不见,她将耳朵轻轻贴在门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从里面“咻”的一声飞射出两只小箭,之逼苏火火面门。
苏火火连连后退,长腿下劈,一个仰身,将将躲过那两只小箭。
小箭射上门口的柱子,可却没有钉在上面。
苏火火翻了个大白眼,起身,捡起那两只小箭朝房里走进去。她将两只小箭往桌上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到了一杯茶。
“出来吧。”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也没有所谓的人出来。
苏火火唇角一扬,随即掌中运气,朝桌面狠狠一拍,那两只小箭弹起来,竟笔直朝房梁上飞去,也不知扎到了什么。
一个人影从梁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咚的一声,溅起一阵尘土,口中“哎哟哎哟”叫唤着。
苏火火喝了一口茶,走到地上那人身边,蹲下,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胡子。
地上的小老头疼的哇哇乱叫。
“有完没完了!每次都是这一招,师父咱能不能换个花样?”苏火火斜眼看着地上的小老头,语气颇为不屑,“而且,您好像又胖了许多。”
小老头从地上跳起来,却不欲跟她争论这花样是否新鲜,而是紧紧拽住自己的胡子,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瞪着她,“放开!放开!你这孽徒,老夫的胡子都要被你扯断了!”
苏火火秀眉一扬,松了手,然后将桌上的煤油灯点燃了。
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老头圆滚滚的身体杵在屋子中间,花白的长胡子一直垂到胸口,布衣布裤布鞋,该破洞的地方也破着洞。
“你来京城做什么?”苏火火看也不看师父一眼,坐回椅子上,对老头的到来好像也没多大热情,“你不是下南江隐居了吗?”
老头还在揉着自己下巴,听苏火火这么一说,忙嘻嘻哈哈讨好她,“这不,为师想徒儿想地紧,特意来看看你。”
他将“特意”两个字咬地特别重。
“我才不信呢,”苏火火不置可否地斜了胖老头一眼,为他倒了杯茶,“师父,您是来抓我回家的吧?”
“你爹娘确实给我去了封信,拜托我出山看着点你,”胖老头接过茶水,摇摇头,颇有些神秘的样子,“不过你说错了,我这次不是为了抓你回家,而是要你留在京城。”
苏火火往后移了移身子,一脸狐疑,“虽然我不想回去,可是您这副样子让我害怕。”
胖老头摸着自己的花白长胡子,鄙夷地哼了一声,“你把为师当什么人了,为师这次上京受人之托来办大事,本来嘛是想让你跟着,涨涨见识。”说完,他故意顿了顿,故作一脸惋惜,摇了摇头,“可看徒儿似乎不太,那还是算了算了……”
“那怎么能算了!”苏火火立刻换了一张脸,笑嘻嘻地跳起来替胖老头揉肩捶背,“我给师父您老人家端茶倒水,任凭差遣绝无怨言。”
语气十分诚恳,就差当场发誓了。
胖老头这才心满意足哼了一声,并指挥着苏火火往左边按往右边按。
“哎师父,您这次到京城究竟有什么事儿啊?”苏火火眼珠转了转,开始打探起消息来。
胖老头闭着眼,摇头晃脑,一脸享受,慢悠悠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苏火火眼睛又转了转,手指加重了力气,“师父,您说了让我长见识的,可是您这样藏着掖着,我跟来京城闲逛有什么区别?”
“你想知道?”胖老头睁开一只小眼睛,将脚交叉搁到另一面凳子上,那模样瞧着甚是惬意。
“想啊!”苏火火央求,“师父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吧!”
“想知道可以,不过要靠你自己去找答案。”
苏火火停住手中动作,疑惑不已,“自己找?”
胖老头耸了耸肩,示意她继续,苏火火的手指才继续动起来。
“想知道,就得靠自己找,”胖老头道,“就当为师给你布置的作业。你可以去向一个人打听,此人名叫——叶等等。”
“哈?”
苏火火惊讶地张大了嘴,叶等等,不就是那个被墨听潮抓走的叶等等吗?他居然跟师父此行有关?苏火火忽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如果说真的和叶等等有关,那是不是意味着,师父此行的目的,和南市无故死去的百姓有关?可是师父是个闲散人,怎会突然管起北渊的国事来了?师父还说是受人所托,那这个托付的人,又会是谁呢?
正当苏火火脑子乱成一团线,连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的时候,一阵阴风刮过,将紧闭的窗户给吹开,外面的风不住往房间内灌。
师徒二人顿时警觉起来,因为这刚刚那阵阴风不是外面刮进来的,而是在窗户还紧紧合着的时候,在屋内轻轻刮过。
一物件突然从门外飞了进来,将将落到桌面上,震得桌上烛火微微晃动。
是一个铜制骰子。
骰子在桌面不住转动,最后停住,朝上一面竟然有七个点。
骰子只有六面。
胖老头微微眯了眯眼,这样一来,原本就绿豆大小的眼睛现在真正眯成了一条缝儿。
“师父,这是什么?”苏火火盯着桌上那古古怪怪的骰子,怕有什么机关,因此不敢乱动。
胖老头拿下双脚,收起嬉皮笑脸,对苏火火严肃吩咐,“火火,你在这待着,天亮之前哪也不准去,为师要去见一个人。”
“是。”苏火火见一向如顽童的师父此刻神色凝重,便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十分听话地答应。
“对了,”胖老头走到窗边,刚要纵身跃出去,由停住脚步,“你要见的人,被关在天牢。”
说完,胖胖的身影一闪,顿时消失在了窗外茫茫夜色中,竟是无比灵活。
留下苏火火一人在房中,静静思考师父留给她的讯息——诏狱,那地方,怕是不容易进去啊……
……
胖老头从“晚安客栈”三楼的窗户飞跃出来之后,便径直往京西四坊的地方而去。身影在高墙和屋檐上穿梭,长胡子被风吹起,在夜色中不断翻滚。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胖老头已经稳稳落在了琼华居书房的屋檐上。
屋檐上有个倾长身影正在等候他。
胖老头抚了抚长胡子,将被风吹乱的胡子抚平,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约老夫商谈的地方竟然如此随性,倒是令人有些出乎意料。”
墨听潮转过身来,并不急着回答,一双平静的眸子直直对视上胖老头绿豆大小的圆眼睛。
良久,缓缓沉声开口,“十年未见,想不到老先生变化如此之大。”
“是啊!十年……”胖老头一声长叹,顺着屋檐角度坐了下来,仿佛是觉得坐着不舒服,于是又改成躺着,双手枕在脑后,“十年前,你还是个小小少年呢,一转眼,都这么大啦,和我那徒儿一样,都长大啦!嘿,我那徒儿,脾气真坏着哩,知道我一声不吭来了京城,硬是将我这胡子揪掉好几根。”
墨听潮显然对他口中的徒儿没什么兴趣,他走到胖老头身边,也坐了下来,只不过依旧坐得板正笔直,“老先生,事态紧急。”
这话中之意,便是在提示胖老头莫要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你这性子,同十年前一个样儿,无趣至极,”老头瘪了瘪嘴,继续道,“不像我那乖徒儿,虽是闹腾了点,可是生动许多。哎我说,你俩瞅着倒是挺般配……”
墨听潮眉心微拧,再次打断他的话,“老先生,在下无甚他心。”
“好好好,老夫不与你说这个,”胖老头抬手,实在有些受不了他这沉闷的调调,便直接步入正题,“京城南市一案,可查出线索?”
“没有,”墨听潮声音冰冷,眸中寒光乍现,“不仅如此,原有的线索也断了。”
胖老头翘起一条腿,默了默道,“没有线索,你将老夫骗回京城做什么?”
“大皇子最近动作颇多,怕是已经坐不住了。”
“所以骗我回来镇场子?”胖老头望着黑蓝色的天空,弯月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三两颗星星在很远的地方闪着微弱的光。
一时间,气氛忽然陷入了沉默,翻滚的夜风将院中树叶打地七零八落。
过了许久,墨听潮才缓缓道,“若是老先生当真执意不愿相帮,那也不会来这京城一趟了。”
胖老头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从鼻子里发出来,散发着淡淡的不屑。
墨听潮抿了抿唇,站起身,白袍披着月光,如银似霜。他广袖一拂撩起前摆单膝跪地,对那胖老头拱手颔首。
那胖老头惊讶地当即跳起来,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风似乎又大了些,吹得墨听潮沉静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若有若无。
那声音如冰玉相击,“在下北渊国师墨听潮,替太子殿下请将还朝。”
胖老头伸出去一半的手堪堪停下,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国师这礼节未免太重,老夫没有说不答应啊,你跪的有些亏了……”
“是亏与否,自有来日定夺,”墨听潮不甚在意,悠然起身,并未因胖老头的言辞闪烁而生出一丝怪罪,“既然老先生已经做了决定,那便请先在这国师府中住下吧。”
话音刚落,墨七便从黑暗中行了出来,将胖老头领去东边一间院落。
胖老头想到徒儿还在客栈里头,原本要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她定是要去闯一闯那诏狱,早晚要被墨听潮这小子擒住,倒替他省了一趟来来回回的腿脚,便毫不客气地跟着墨七走了,一边走着,还一边嚷嚷着要洗个热水澡喝一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