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过了会儿里头也没传话。

      流丹大起胆子,掀起垂布一角,小心翼翼推开厢门。
      只一道缝,她顺着往里瞧,小桌上的玛瑙珠刚滚下,咕噜咕噜,一路转到她跟前。

      刘殊伏在榻上,颈侧优美,乌发如瀑般蜿蜒而下,轻轻堆在丝毯上。她垂着一只手,指节秀美,肌肤玉白,左腕间金玉镯正轻晃。

      流丹不敢多看,垂着眼小心问:“十四娘……可是没歇息好?”

      车外人声时远时近,大多在收拾行囊,惟有江都车驾静得不同寻常。
      “嗒、嗒、”
      又是一颗珠子落下。
      流丹仍低着头,呼吸微屏,跪在车辕上不敢动弹。
      等珠子再一次滚到门缝,里头传来一声问。

      刘殊语气不耐:“你要在那儿跪多久?”

      流丹伺候时间长,心思伶俐,平日里惯会琢磨刘殊心思。她听出话里不予多究,连忙爬起了身,在门口洗净双手。刚那一跪,她手心沁出了薄汗。一会儿伺候梳洗,少不得比平常小心些。
      成碧也被打发去端热水,车旁随从跟在后头取衣匣子。

      流丹褪去鞋,关上车门。她打开壁上漆奁,取出一对白玉珰珥。约莫是瞧见什么,她一声低呼,紧接着,捧出一对碎成三瓣的金玉臂环。

      “这、这臂环何时碎了!”

      刘殊下意识抬头,倒忘了身上正疼。
      她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酸软泛疼的骨头激得她轻轻吸了口冷气。

      流丹以为她心疼臂环,忙说:“幸好不是那对暖玉做的。去岁隆冬,郎君托人从西域给您带回来,听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她唤的郎君正是刘殊庶兄。

      刘殊正缓神,闭着眼匀平气息。
      她刚摔了一块上好烟青玉,区区臂环又有何在意?
      她心里烦躁,抬起一只手。流丹知趣,嘴上话一停,放下那对臂环,动作轻柔地扶她起来。

      厢门被推开少许,成碧端来热水,小心递进去。她刚在地上跪了一番,没来得及换衣,这会儿下裙沾着灰土,不便进去,免得弄脏了车厢。

      刘殊往她那儿看了一眼,眉毛一皱:“你身上怎么回事?”
      忙着梳理发髻的流丹闻言一瞧,成碧襟上湿了一片,衣服颜色浅,那团黄色污渍分外明显。
      成碧低着头,回:“方才撞到给使,他手里端了碗胡辣汤,一不小心染上的。”

      刘殊扭头,问向流丹:“你们就在吵这个?”

      流丹瞧了眼成碧,又小心打量刘殊神色,放缓了声音,斟酌着说:“那宦官好生蛮横,硬拉着成碧不放,想来是记恨昨夜成碧打翻水盆,湿了他衣物。今早特地等在那儿讹人。”

      刘殊听了窝火,面上却不显。
      她回正身,垂下的视线落在成碧身上。
      “你也由着他讹你?”刘殊问。
      成碧再木讷,也不敢在这话上点头,她只埋低了身子,闷着声不说话。

      流丹心下叫苦不迭。一面怨天底下怎有如此蠢笨的丫头;一面又怨刘殊好发善心,什么人都往身边收。大街上卖身还债的多了去,怎么不挑个伶俐点儿的回来。
      这丫头,好歹说两句话,就算囫囵认个错也比当木头桩子好呀!
      奈何成碧打定主意一声不吭。流丹越看越心惊,唯恐刘殊发怒,波及到自己头上。

      果然,刘殊看着来气,一把拿起木梳,狠狠掷了过去。许是力道太过,木梳砸在成碧额头,霎时红了一块。
      “真是废物!”刘殊怒问,“我养了你一年,如今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居然还是那副任人宰割的愚蠢模样?”
      成碧听此一言,似乎想起了伤心事,一时竟闷声哭起来。

      气氛僵持,流丹做主将人赶出去,使唤到炉子旁去端朝食。
      车外随从见门开了,连忙递上衣匣子。流丹揭开一看,正是昨夜熏好的新衣。郡主喜洁,新衣从来都要用兰草熏一遍才上身。这几日衣饰换得勤,车里备的衣物早已用尽。

      成碧来得倒快,还换了身干净衣服。流丹心里不愿她进去,免得露面又讨嫌,在门口拦下人,命其候在外面。
      她转身,端进朝食:“这粥昨夜就煨在炉子上,用小火熬了三个时辰。我特意嘱咐熬的稻米,十四娘,多少吃一口?”

      刘殊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支着下巴,膝头搁着巴掌大的小木匣,此时正敞开着,里面的南海珍珠堆成了小山。每一颗都有指头般大,就算放在长安西市上也是价值千金,她却不以为奇地来回拨弄,模样甚是无趣。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我如今困在这荒郊野岭之地,以天为被地为席,你说吃的是稻米,还是栗米?”

      流丹一噎。她家主人向来歪理多,她一个侍奉女婢,如何说得清这些子丑寅卯。

      刘殊也没真打算让她说。她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地说:“任你抬来神龙烧尾宴,我也难以下咽。快些出去,将我那软鞭子寻来。”

      流丹听了一惊,问:“十四娘要鞭子作甚?”

      木匣子“咔嗒”一关。
      刘殊捏了颗莹润饱满的明珠,放于眼前,指腹轻缓摩挲。她细细看了一圈,品相甚佳,这才满意地握在掌间把玩。

      她面上瞧着雅致,似乎未有半分怒气。只是说笑两句,突然间就要取鞭子来,怎么看都不大对劲。
      流丹多看两眼,也不知她家主人是介怀早上惊扰之事,还是因为别处心头不虞。她不敢多问,连忙端着食案退出去。

      ……

      流丹才去不久,车门就被人叩了叩。

      料想是其他杂事,刘殊心中烦闷,懒得搭理这茬,权当没听见。
      等了片刻,门口人却不知趣。

      忽听得外头一声低问:“你叫什么名字?”
      来的是她庶兄刘季怀。
      车外候着成碧。
      她刚被呵退出去,声音压得轻:“奴婢成碧,郎君有何吩咐?”

      门外喁喁细语不断。
      刘殊扰得心烦,换了个姿势,稍往后仰,手中那颗南海珍珠朝车门一砸。

      “啪嗒——”
      清脆一声,外头声音顿时停了。

      再过两息,有人轻轻推开车门,一个面白俊雅、头戴银冠的青年俯身走进来。
      “就知道你醒了。”他仔细掩上了门,吩咐外面把垂布放下,“这几日风大,你身子弱,当心着凉。”

      刘殊撑着下巴,没出声。

      “听闻你今早又没用吃食?”刘季怀往窗下一坐。
      细细打量她脸色,没觉不对,他稍稍放心,又说:“那玉狮子摔了便摔了,我那儿还有只玛瑙小兽,一会儿让流丹给你取来。”
      他身形略高,正好挡住光。

      光线暗昧,角落明珠越发莹润灿亮。
      刘殊不免看过去。她生得白,脸庞如璧无瑕,这会儿在昏暗光线里,眼睫随视线一垂,陡然带了些不言不语的疏冷。

      见她不为所动,刘季怀继续劝道:“今日扰着你,是他们不对。我已狠狠责骂了一番。你莫要再气着自己。”
      刘殊动了动眼珠,乜他一眼,“动静倒小,我都没听见声响。”

      终于赏脸给点反应,刘季怀摸摸鼻子,知道不宜再谈,遂又提起话头:“这几天风飧水宿,吃食上不够精细,你且再忍忍。等到了淮阳,我立刻命人去寻扬州厨子,定能合你心意。”

      “淮阳?还是算了吧。”多看几眼,那颗珠子又莫名普通起来。刘殊有些意兴阑珊地移开目光。她盯得久了,眼睛发酸,这会儿闭上眼缓了缓,“乡野荒僻之地,能有什么好厨子。”

      刘季怀被这话一噎。

      自古以来,淮阳便为州府重地。虽不比长安东都等地繁华,但怎么说也算一方大县,找几个厨子又有何难。更别说三年前天后临朝听政,一时间多少士族如履薄冰,惟有其族赵氏煊赫至极。
      多年来,赵氏盘踞淮阳,出入此地的宾客络绎不绝,谁见了不恭维两声臣门如市。

      天底下也就他这妹妹眼高,随随便便就说出这种惹人非议的话。

      ……

      刘殊自幼骄横,行事霸道,在江都说一不二。

      少时入东都,拜在周山学宫门下,依旧不改盛气凌人的架势。
      她脾性烈,又喜怒无常,同窗里少有来往,除却几个依附江都的士族,其余人等皆没结交。认真算起来,那几年结怨倒是不少。

      比如奉诏而来的特使、偶遇返京的公主、以及同行路上其他勋贵子弟,或多或少都曾入东都周山,进学几年。他们和刘殊个中情分如何……刘季怀不用细想,都能猜出大概。

      进京一路,刘殊事事不如意,看什么都不顺心。
      自前几天从彭城出发,他们已连日来露宿在外。刘季怀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养尊处优的刘殊了。
      就说前夜。林间突然钻出几只山狸子,对叫小半宿。其他人自然能忍则忍,刘殊却是例外。车外侍女深知她脾性,忙不迭去唤随从。结果林子里逮到天亮,也没捉来一只。

      夜里难眠,刘殊本就心头窝火,听了这个消息更是大发雷霆,直接罢手不走了。随从们不敢违逆,继续去寻。那边等着出发的一干人马候了半天,派人来问,也只得一句“什么时候清净了再走”。

      她这一通脾气积压许久,忍到昨日才发作,刘季怀惊奇之余心下悄悄松了口气。

      发作一顿,总好过成日里不给好脸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