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失如来》梦尽芳菲落

2、下篇

　　自从那对“傻呆组合”（皮皮洛语）把话说了个通透，城堡里便多出一对不折不扣的连体婴，互相放送的LOVE LOVE电波让围观者头皮发麻呼吸困难鸡皮疙瘩落满地——
　　其实在他人看来不过是小情侣牵着小手偶尔含情对视罢了。只不过皮皮洛作为那本该万古流芳的媒婆恩人，完成任务后便被华丽丽地无视让她感觉极为不爽。
　　——尤其跟那个整天不见人影的没良心的笨蛋弟弟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吧。
　　她不得不承认，直到此时，身边少了那个时而迷糊时而犀利的艾薇，她才开始觉得这个见鬼的城堡为什么那么大。
　　周遭是静默而冷清的空旷，带着呼啸而来的冷冽气息拂过心底；微微怔然过后，才恍悟已是初雪之际；而那个动荡不安携手相伴的夏天，似乎已过去很久了。
　　她尚且来不及分辨心头徜徉的失落为何物，也不愿细想自己的背影被清楚明白地烙上了“老娘很寂寞”；此刻盘旋在她脑海占据了所有心思的只有四个大字：

　　“我，迷路了。”

　　在这种怨念横生的时候，本应该出现的男主布库尔先生，正与本篇女二号米娅小姐在金暗之森中进行宝物猎人的修行。
　　看着努力练剑杀怪的米娅，此刻布库尔的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不是身为师兄的骄傲，也不是赞许和肯定，而是一种奇怪的……微微的困惑。

　　魔法上有那么高的天分却不愿意使用，反而一心练习武技；平日看来温婉可人，战斗时分却不留后手；明明是那么柔弱的女孩，意志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定呢……
　　不管怎么看，都与那个平日里懒散到极致不到危机关头绝不出手的……姐姐，完完全全不一样吧。

　　那么为什么，看着她小小的挥汗如雨的身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的她？
　　有一点别扭，有一点贪财，有一点尖刻，有不是一点点的爱美；冒险途中的背包一般都是他来背，她只要轻轻松松挥挥魔杖，于是华丽的光辉就洒倒一片小怪……两个小孩子玩乐似的冒险，竟也打败了六大魔王之一的维斯帕，还与传说中的圣骑士与圣女做了邻居……即使现在想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那时的自己，又是从何而来那样的勇气和坚定，又怎样从低落的情绪中一点点走出来的？

　　“似乎只有她在自己身边，才不会这样胡思乱想……”

　　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的布库尔，无奈地对着自己苦笑起来。

　　明明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心情，才会远远地躲开无法面对的她；而没有见面的时候，又是满心满意的想念……为这种事纠结的自己，怎么看都很混帐吧？

　　那可是十五年来被称作“姐姐”的人……那唯一的，无可取代的，皮皮洛。

　　把沉浸在不知名情绪中的布库尔惊醒的，是远处米娅的一声尖叫，外加随之闪过的一道金光。

　　等到皮皮经历了千里跋涉万里长征终于回到城堡门厅的时候，见到的情形却让她霎时间呼吸顿止——
　　那个躺在门厅中央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人……不可能……这是错觉……怎么会……是布库尔？？？！！！
　　身旁的拉古那试图拉住她，可是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脑海里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旷，目之所及只有他身上那无穷无尽的血色，在她的眼前不断蔓延扩大——她无法思考，无法应答，随手一挥便是一道雷光让他消了音，一步一步直直地往前走向那个万分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身影——
　　“皮皮洛！！！！！！！”
　　她茫然地转过头，这才见到那个双眼已变成血红色的艾薇——光魔法的治疗非常耗心力，而为唤醒皮皮洛更是用上了精神魔法，使得吸血鬼公主也不得不全力施为——她轻声细语，似乎也在惊讶于皮皮的反应，“放心，他没事，只是些皮肉伤，休养一下就会好。不用担心……”

　　她似乎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复，连说话都仿佛怕吵了旁人似的不利索，“他……他……真的……没事？”

　　艾薇叹气，上前拥住她，“没事。我保证”

　　她感觉到皮皮洛的身子在她的怀里不停地颤抖，恍若内心最深刻的恐惧在那个瞬间突然成真；那一刻，生命的所有意义均渺无踪影，而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女孩，完全不懂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她在心中叹息。难道说只有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她才能发现在一重重遮掩之后，内心深处最为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平日里不想也不敢面对的问题，霎时间已成为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那么皮皮洛，你，还要逃避多久呢？

　　两个小时之后，皮皮洛皱着眉看了看隔壁床上昏迷的蓝发青年，又瞧了眼埋头照顾他的米娅，把视线转回那个靠在垫子上嘿嘿傻笑的笨弟弟，咬着牙问道，“这么说来，你是因为被这家伙的突然出现给吓到，然后脚下一滑滚下山崖撞到头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布库尔明显地感到了火山喷发的前兆。他试图用最可爱的笑容来挽回她濒临崩溃的脾气，“那个，我说，皮皮洛，不是你想的……”

　　话没说完皮皮洛已“腾”地站起，盯着他一言不发。布库尔吓了一跳，正想着现在捂上耳朵的话她是不是会更生气，她已经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房门“砰”地一声，坏了。

　　谁也没有想到，皮皮洛和布库尔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冷战会持续七天之久，久得足够上帝法老控再把这浮游大陆按回地面上。

　　说是冷战，其实看起来不过是皮皮洛一个人在赌气，不断在距离临时病房大约两百米处的回廊中幽灵似地游荡，却始终未曾踏进病房半步。而布库尔也非常有默契地不曾踏出房门，整天只是看着窗外发呆赏花。

　　——于是莫名的低气压就在整个城堡中蔓延，连小怪物们都悄悄地躲了起来。除了第三天傍晚时分某处一堆乒乒乓乓的声音，七天之中的城堡一直非常，非常之安静。

　　安静的很诡异。

　　皮皮洛不是不明白自己在气些什么——更准确的说，她是不想明白。
　　气的本就不是他，而是那个傻乎乎乱糟糟担心了半天的自己，那个看着他傻傻的笑脑海里却转着完全无关的念头的自己——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我姐姐的？”

　　她本是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十多年来便是如斯度过，那么今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就算无法掩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以及愈发明显的慌乱和不安，就算看着他和米娅亲密的样子自嘲地微笑心底在呕血，她想他们终究是在一起的，并且会一直延续下去。名分也好小心思也好统统不重要，只要每天早晨是自己第一个看到他的微笑。

　　然而现实终究没有给她得过且过的机会，不留情面地将她最后的底牌掀开，赤裸裸地袒露在艳阳之下，不允许逃避，也不再能掩饰——
　　于是她纠结，她无措，她无法面对。
　　而那一头的他，因她的纠结而纠结。

　　所有的安静和纠结都在第七天的傍晚被米娅那声响彻城堡的尖叫而结束。

　　仍在不远处游荡的皮皮洛一愣，已经跨出去的脚在几秒钟之后慢慢收了回来，想着有布库尔在米娅怎么会出什么大事。

　　——她没有听见不久之前布库尔的一声闷哼。

　　然而不过一会儿她见到了慌慌张张跑来的艾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紧，脸上却仍是不耐烦地模样，“又怎么了？这回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可不会再……”

　　话没说完已被艾薇一把抓过跑了起来，“都这时候了你还闹别扭……布库尔快不行了！”

　　“……什么？”

　　“特尔米多鲁醒了过来，但却不太对劲，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也无法控制魔力……于是你弟弟为了保护米娅挡了他的一击……”

　　她还是无法相信，因为这一切太过巧合，也太像肥皂剧八点档中的情节，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整个都是一场骗局——

　　直到她看见布库尔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场不可思议的噩梦，而她不断地乞求老天爷快让她醒过来——
　　然而世界一片寂静。静得她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听不见他的呼吸。

　　“不……”这仿佛是她自己的声音，却又脆弱得不像她……她是坚强的皮皮洛，自信自恋的皮皮洛，不是那个……内心深处不断依靠着布库尔的皮皮洛……她亲爱的，弟弟……

　　“不是……弟弟哟”

　　是谁的声音谁的微笑，模糊而苍白的表情却让她一瞬间泪流满面？

　　“皮皮洛……”

　　他冰凉的手握住了她不停颤抖的手，没有多大的力气却带着莫名的坚定和安宁。她在泪眼朦胧间看着他嘴唇翕张，声音似远似近——

　　“如果……以后……想起我……不要……再把我……当弟弟……好吗？”

　　“你这个大笨蛋！！！”她控制不住地喊着，却无法抑制不停的泪水。

　　“你……答应……我吗？”

　　她无法回答——看着他认真无比的眼神，脸颊莫名地发热——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要，再逃避了，好吗？“

　　她没有察觉布库尔的手越握越紧，拼命抹着眼泪，胡乱地点着头。

　　“不要在外人面前骂我，也不要再随随便便差使我，更不要每天再让我叫你起床……”

　　抹眼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耳尖的她听到墙角处传来的一声没有捂住的偷笑。
　　事态开始往极其诡异的方向发展。

　　从不远处飘来艾薇的声音，“拉古那，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蹲墙角的红毛不满地撇嘴，“我正在教米娅怎么掩饰身形……不过她的妆化得可真好。”一边从不起眼的橱柜里爬出来一边咕哝着“真是的，忍住不笑的话还可以多看一会儿……啊，你们两位，请继续～～不用理会哦～～”
　　一道雷光闪过——而已有经验的拉古那早已施施然遁走了。远远传来他恶意的笑，“这回的主意虽是我妹妹出的，可你弟弟才是总策划哦～～～”

　　五分钟之后……原来曾是临时病房的城堡某处，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皮皮洛，暴走了。

　　你问米娅？她早和第三天就醒过来的将军大人喝茶聊天去了哟霍霍～～

　　于是，直到这临近结尾处，最凄惨的人仍是表面纯情实则腹黑的布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