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墨妄

99、记忆（11）

　　布莱斯夫人不会特意将自己的目的地告诉襁褓中的婴儿，所以米西无从知晓她将去往何方，只能凭借着太阳的方向，判断他们正在往东方飞。

　　他甚至不知道她因何离开。龙骑士修并没有再出现过，精灵和巨龙也从未出现在米西的视野范围内。一切都是平平静静的，跟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布莱斯夫人绝不会无的放矢。米西对自己的母亲一向有这样的信任，所以他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飞行的过程也被略微加速。当时间流速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米西意识到，布莱斯夫人并非在逃跑。

　　——如果是在逃跑，她绝不会在一个城镇里逛街买衣服。

　　这城镇与之前的森林相距不远，也为于大陆南部，是米西长大之后便再没来过的地方。

　　城镇的建筑有着明显的南方特色。很多都是竹屋。木制的框架拔地而起，长而坚韧的竹子穿插其间，彼此紧挨着，构成墙壁、屋顶和地板。

　　街上行人不多。

　　米西并没有忘记他一开始进入梦境时的目的，因而认真地记住了路过的每一个人和他们的对话。

　　这有点困难。

　　但他很快发现，这里独特的时间流速不仅仅能带他迅速度过枯燥的日子，还可以帮助他回头去看错过的事件。只要他想，便可以将“时钟”拨回到之前的某个时刻，然后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重新看一遍。

　　这让这个梦境越发显得不仅仅是个梦境了。

　　布莱斯夫人买了件纯白色的长裙，又给怀里的小米西买了些婴儿用品。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将风王兽留在了城镇外面，所以此时只能一手抱着米西，一手提着买的东西。

　　小米西现在已经三个月大，被喂养得很好。皱皱巴巴的小脸早已经长开，变得白嫩漂亮起来。天空般湛蓝的眼睛水润润的，好奇地看向四周。

　　他不怕生，此时到了新的环境，不仅不害怕，还觉得有趣，不停地咧嘴笑着，肉乎乎白生生如嫩藕的手臂挥舞着，十足的快活。

　　布莱斯夫人一向宠爱他，当然不会打扰他的快乐，甚至依着他的意思，在这条街上多停留了一小段时间。

　　——也无意中使得成年的米西被迫多记了好多个人和好几件事。

　　临近中午，布莱斯夫人找了个小酒馆吃了午饭，然后才带着小米西离开了城镇。

　　原路返回，从镇子中出来不远，布莱斯夫人轻轻敲了一下旁边的古木，不多时，风王兽便回到了她的身边。

　　米西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或许就是凭借她想出的那个术式吧，总之，这只风王兽被她驯化得极好，对她服从性极高。

　　布莱斯夫人对自己的能力显然也非常自信，经过了几次测试之后，她甚至敢让风王兽看着小米西，自己则外出狩猎。此时，只是将她召回，对于布莱斯夫人来说是没有难度的。

　　将东西放在风王兽身上，布莱斯夫人重新辨别了方向，又骑在风王兽身上飞行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停了下来。

　　仍是在森林之中。以米西的视力，并不能看到太远处的情形。所以他并不知道布莱斯夫人为什么停下。

　　但他猜测，布莱斯夫人应该是有办法定位自己、知道远处有什么的。

　　布莱斯夫人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就在原地，催生了一些树木，建造了一个临时的小房子，钻了进去。

　　再次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新买的长裙。

　　不是米西记忆中她常穿的风格。这条裙子明显更简单，也更素雅许多。没有裙撑和衬裙，也没有繁复的花纹和设计，丝绸质地的纯白的裙摆垂坠至地面，勾勒出布莱斯夫人高挑漂亮的身材曲线。

　　长发被认真打理过，挽成松散复古的发式。布莱斯夫人特意催生了两支雪绒花，插在发间作为点缀。

　　没有了头发的遮挡，白皙的脖颈便显得更加纤细修长。被称为森林之心的墨绿色宝石挂在上面，与墨绿色的眸子相映成辉。

　　米西看得有点呆怔。

　　布莱斯夫人将一缕发丝掖到耳后，伸手抱起小米西看了看。然后拿起旁边新买的剪刀和白色棉布，迅速地裁剪，接着穿针引线。不多时，那布匹就变成了刚好适合小米西穿的小衣服，衣襟上还用蓝色的细线绣了一只小老虎——或者说小风王兽。

　　布莱斯夫人给小米西换上了衣服，左右看了看，感觉到满意。

　　她找到一棵有树洞的大树，将风王兽身上背着的所有东西都塞进树洞里，然后用自然神术控制着树洞长死，从外面再也看不出里面还存有东西。

　　重新坐回风王兽背上时，她的坐姿已经调整为了侧坐——非常淑女、非常美观，但肉眼可见非常不舒服的坐姿。即使是骑马，这种坐姿也是并不舒适的，更何况风王兽的背部并不如马那般适合人乘坐，还有双翼构成障碍。

　　米西恍然意识到，她肯定是准备去见什么人……或者要做什么特殊的事情的。否则不可能如此费尽心思地打理自己的外表。

　　事实上，确实如此。

　　她是要去装神弄鬼的。

　　风王兽振翅起飞，不多时，一个村落出现在米西眼前。

　　显然，这就是布莱斯夫人的目的地。

　　风王兽在村落上空盘旋一阵，引得村中居民纷纷出门观看并发出惊呼，然后才落在村落出入口处。

　　米西注意到，这个村落里的居民，同样多数有着精灵的血统。大概是靠近索思雨林——精灵的家乡的缘故，在这附近，有精灵血统的人格外常见。

　　“是神使来了！”

　　“她好美啊……”

　　“闭嘴！不能对神使不敬！”

　　村民中有人小声说着话，很快，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布莱斯夫人面前。

　　布莱斯夫人从风王兽身上下来，回身轻点了一下风王兽的额头，她立即会意，后腿弯曲，坐在了地上。布莱斯夫人则静静站在一旁，微笑看着村民们，等着他们安静下来。

　　终于，村民们统一了意见。年龄最长者拄着拐杖出列，来到布莱斯夫人面前，颤颤巍巍地行礼，“克利塔村欢迎神使。”

　　布莱斯夫人轻轻点头，“你们的虔诚感动了吾神，派我来给予嘉奖。”

　　村民们相互看看，神色都明显地兴奋起来。

　　“全赖吾神保佑，”长者说，“今年的庄稼生长得很好，我们已经满足了。不敢奢求更多。”

　　“这是你们应得的。”布莱斯夫人道，“走吧。”

　　说着，她直朝着人群走去，风王兽跟在她的身旁。众人下意识地为她分出一条小路，她便穿过人群，沿着村路走向村中唯一的神庙。

　　村民们走在她身后。米西听见他们的说话，知道他们都为她不需要人引路便能找到神庙而感到惊奇。

　　米西对此倒是并不惊讶，以布莱斯夫人与植物沟通的能力，找路这种事靠询问植物便完全可以完成了。不过，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这看上去倒是很有些神奇的。

　　神庙中供奉的是大地母神的塑像。

　　这是理所当然的。索思雨林附近信仰大地母神的人数本就众多，加上这个村落又多是精灵混血，信仰大地母神不足为奇。

　　不过……

　　米西好奇的是——

　　布莱斯夫人怎么会成为大地母神的神使？

　　不是还有来自索思雨林的精灵在追杀她？为了逃避追杀，她甚至刚刚经历了分娩就要立刻逃入森林。

　　更何况。虽然她现在看上去确实很像神使，但，这是刚刚才打扮出来的。米西可是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轻甲射手变成温柔贤淑的“神使”全过程。

　　布莱斯夫人不知道米西的困惑。她在大地母神的塑像前跪伏下去，做出祷告的姿态。

　　米西看得有点好笑。

　　他很确信，布莱斯夫人是个无信仰者。从她现在的姿势也可以明显看出这一点——姿态过于僵硬了。一个长期祷告的人，不可能用这么别扭的姿势跪拜。

　　好在，布莱斯夫人本来也没准备做什么祷告。她即将展示的东西也不需要大地母神的配合。

　　米西清楚地看到，她用一个术式沟通了神像。神像的眼中泛出了墨绿色的朦胧光华，迅速扩散，笼罩了整个神庙和神庙里的村民。在村民的惊呼声中，那光芒继续散开，在布莱斯夫人的许愿声中，洒向了村落周围的原野。

　　村落里、原野上，田地中，原本就有的庄稼和果蔬迅速成熟，还有很多的植物也在这一刻萌芽生长。

　　这是布莱斯夫人以及每一个会自然神术的人都熟练能够使用的术式：最简单的对植物的催生。

　　不过，能将之使用于这么大的范围的人，却是绝无仅有的。以至于这情形足可以被称为“神迹”。

　　很快，出去探查情况的村民便回来报喜。然后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

　　只是这一瞬间，他们就已经有了正常情况下双倍、甚至更多的收获！这足够让他们接下来的生活更加富足舒适许多了。

　　“事实上，”布莱斯夫人微笑道，“吾神不仅仅让你们今年的收获变多了，还让你们的土地更加肥沃。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你们种出的果实都会更加饱满香甜。”

　　她压下了村民的欢呼声，“好了，去看看你们的收获吧。我会向吾神转达你们的心意——我还会在这里住几天的，有什么事情，你们尽可以来找我。”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离开了神庙。布莱斯夫人看着他们远去，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米西意识到，她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要在这个神庙中独处一段时间。

　　或者说，独处几天。

　　他好奇地看着，只见布莱斯夫人将自己颈间的项链取下，挂到那神像身上，站在它的背后，用一个奇怪的术式做了什么米西看不懂的事情，然后开始讲话——

　　“我是依尔徳。”她沉着声音，“那个混血已经不在这片森林里了，现在，所有精灵都朝西方去追。”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抱歉。
下一章在23号，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