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墨妄

55、雪神（05）

　　米西走得不算快——他毕竟刚刚才吃完早餐，而且吃得很饱。但山路崎岖，山林又茂密，七拐八拐地走了没多一会儿，小镇便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看着左右又全无人迹，米西停下脚步，往右一拐，钻进了密林之中。

　　找了一块大石头将包裹放下，米西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毛皮的披风虽然暖和，但实在不利于在密林中穿行，所以他不得不把披风塞进包裹里。

　　不幸的是，在塞上一个又大又厚的披风之后，包裹也比之前大了足足一倍、还重了许多。其实也不是那么方便。

　　米西忍不住叹了口气。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很羡慕霍伊尔，能够把自己的东西放到空间缝隙中，不需要随身携带，却可以随时取用。

　　这是真的很方便。

　　难怪光明神不惜屠杀一个小镇，也要将霍伊尔收入圣光教。霍伊尔确实值得祂这么大动干戈地争抢——不过就算祂的目的可以理解，祂的做法也太过分了一点。

　　把包裹里形象扭曲的法杖拿在手里，米西将包裹整理好，背在背上，然后开始小声地吟唱咒语，朝着不远处山间小路的方向，通过扭曲的法杖施展风系魔法，将自己走过的痕迹清理干净。

　　无法使用高阶的魔法，他只能小心地将自己藏在其实并不很密的树木之间，控制着范围只有二十米方圆的风痕术，一边沿着自己来的方向往回走，一边一点点地抹掉把小路上和身后自己走过的痕迹。

　　他无法确定小镇的居民们是否会出来巡逻或者狩猎，而他并不想被他们发现自己留在了这儿——那会很麻烦。

　　他无法制造出自己已经沿着山路下山的假象，也不想在中途失踪引得那些淳朴的人们担心，因此只好退而求其次，干脆将自己走过的痕迹完全抹除。

　　又一次靠近了小镇的入口的时候，米西收起法杖，开始使用一个五阶的光明神术“光影”，探查自己走过的痕迹。

　　然后他很满意地发现，所有的痕迹都集中于自己与小镇之间，而自己的身后大片的区域，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这说明他清理得很干净！

　　很好。米西愉快地笑了一下，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下一步是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山洞——如果可以的话。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是用土系魔法给自己挖一个洞……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未免太凄惨了一点。

　　但米西并不觉得自己会找不到山洞。他甚至已经抓紧时间地规划起自己找到山洞后要如何布置。

　　——这可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之前还没怎么独自一人、没有任何准备地露宿过。一方面是他经常能“碰上”结伴而行的人、他自己也不介意跟人结伴；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他不久前才到了扭曲的法杖，而在他得到它之前，他根本没有直接露宿的能力。

　　因此，对于这第一次野外生活，他得仔细地计划好才行。

　　米西细数自己拥有的能力，琢磨着怎么样才能给自己制造一个安全的、隐蔽的“家”。

　　首先，可以用“迷踪”来隐蔽这个山洞。这是个依靠光线造成错觉，让人们失去方向感、无法进入某个区域的光明神术。然后他就可以把包裹放在里面，放心大胆地去其他地方探看。

　　然后可以用火系魔法生一些火，可以烤肉，还可以烧水——水可以直接靠水系魔法制造出来。

　　晚上的时候可以用土系魔法封好洞口，防止冷风进来。

　　魔法真是个好东西嘿！

　　米西想着，几乎有一点雀跃起来。

　　而这种雀跃的情绪在他发现了一个很符合他心意的山洞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那洞口位于不高的岩壁上，被藤蔓覆盖着。这些藤蔓是如此密实，就算是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它们的许多叶子已经枯黄掉落、只剩下零星的挂在藤条上，它们还是很好地覆盖住了整个洞口，让它所在的那一块看起来跟一般的岩壁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米西第一次路过的时候甚至没有发现它，如果不是恰巧看见一只鸟儿扎进了藤蔓扑腾两下后再也消失不见，米西恐怕就会错过它了。

　　那是一只漂亮的鸟儿，虽然个头儿很小，却有着难得的金色羽毛，在阳光下简直就像是纯金铸成的一般，华美耀眼。

　　这也是米西会注意到它钻进了藤蔓的原因。

　　说实话，米西很有些震惊于这种鸟儿的存在——它们实在是太美、太具吸引力。这样惹眼的鸟儿，真的能在森林中生存下来吗？

　　……而且还全无名声外传。他绝对不算是孤陋寡闻，却也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鸟儿。

　　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去拽了拽岩壁上的藤条藤条，米西惊喜地发现它们居然没有完全衰败，还很有一些韧性，至少足以承载他一个人的重量。

　　这可以很大程度上给他爬到洞穴附近提供便利！

　　米西攀着藤蔓小心地向上爬，等到了那只鸟儿消失的位置，他便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小心地将缠绕在一起的枝条分开一点儿，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显露在了他的眼前。

　　果然是一个山洞！

　　米西兴奋地小声惊叫起来。

　　不幸的是，尽管他迅速地意识到自己做了愚蠢的事情、并闭上了嘴，但还是惊扰到了洞穴中的生灵们。

　　翅膀煽动的声音扑簌簌地响起来，米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大群不知名的鸟儿便从洞穴深处迎着他飞了过来，直直地往洞口外面扑，有一些甚至撞到了米西脸上！

　　震惊之下，米西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鸟群，攀在藤蔓上晃晃悠悠地避开群鸟的冲锋而不得，最后还是不得不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而直接松了手，放任自己摔在了岩壁下枯叶和积雪上。

　　巨大的包裹和里面厚实的披风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冲击力，米西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只是……

　　有点无语。

　　讲道理这些鸟受到惊扰后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往外飞啊！

　　而且动作这么快、这么整齐！

　　就为了杀出一条血路吗？

　　……咦，这么说倒似乎也很合理。如果这个山洞没有另一个出口，当捕食者出现，如果这些鸟儿不迅速地冲出来，可就只能在里面等死了。

　　所以，这个山洞只有这一个出口吗？

　　这倒是很好。虽然安全性有所降低，但至少不会四下透风，大抵会暖和很多。

　　难怪这群鸟儿在这里定居。

　　但……如果它们才是这个山洞的主人的话……他真的还能拥有这个山洞吗？

　　米西躺在自己的包裹上，望着争先恐后铺天盖地地从洞中飞出的金色鸟儿们，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这个住处。

　　……不过，好歹进去看看。要不然岂不是白吃了个大亏？

　　看着天空中逐渐安静下来，米西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站起身，把包裹背到合适的位置——米西下意识地将它调到了一个便于下次摔得更舒服一点的位置，然后他才又一次靠近了岩壁。

　　令人有点惊讶的是，经历了刚刚那一群——至少有几千只——鸟儿的冲锋，连他都被冲到了地上，这些藤蔓居然毫发无损。不仅没有一根断掉，藤蔓上原本摇摇欲坠的枯叶也仍跟之前一样摇摇欲坠着，没有哪怕一片掉落下来。

　　米西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小心地往上爬。

　　这一次没有受到群鸟攻击了。

　　扒开藤条，米西将藤条之间的缝一点点拉大，让阳光照进洞中。借着阳光观察山洞里的情形，却只看见了满地的乱七八糟的杂草和金色羽毛。

　　尽管这些鸟的羽毛颜色特殊，使得阳光照进后这个山洞中几乎有一点金碧辉煌的感觉，但忽略这个颜色之后，米西还是确定了，这里确实是个鸟窝的样子。

　　干燥、温暖……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有其他东西住在这儿。

　　略微松了口气，米西一点点解开缠绕在一起的藤条，让它们之间出现一个足够容纳他通过的缝隙。顺着缝隙钻入，便进到了山洞中。

　　被扒开的藤条在身后合拢，眼前为之一暗。米西下意识的就要点亮光明术，却发现这里竟然不是一片漆黑。

　　竟然不是一片漆黑！

　　米西的眼神掠过反射了光线而显得闪烁亮丽的鸟羽，最终立即落到了这里唯一的光源上——

　　那是……

　　一盏灯。

　　一盏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煤油灯。

　　但是，谁会给一群鸟点灯呢？

　　又或者，居然有人居住在这里吗？

　　居然有人在这里住吗？！

　　米西的手指缩了缩，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打扰啦……”

　　“这里有人吗？”

　　没有回应。

　　他的声音又放大了一点儿。

　　“请问，这里有人吗？”

　　仍然没有回应。

　　米西抿了抿唇，向着那盏煤油灯走过去。

　　似乎是为了能将这盏灯摆下，岩壁被抠出了一个凹槽，恰好可以将灯塞进去。

　　灯芯上，火焰正跳动着，闪出温暖的光明。

　　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盏在平常不过的灯。

　　米西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去碰一下那盏灯，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不经人允许，不能擅自触碰别人的东西。他想着，又看了那盏灯几眼，然后向后退了两步。

　　他在思考，是就此离开，还是稍微等待一会儿、看看接下来会不会有人回来。

　　他是很想等一会儿的，毕竟这里的现象很是奇异：纯金色的鸟住在山洞里、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能够居住的地方却有一盏煤油灯。

　　但是，直接离开、不做打扰，等下次主人在的时候再来拜访，似乎是更礼貌的选择。

　　米西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先离开这儿，等明天或者后天路过的时候再来看看。

　　然而就在他的手扒上藤蔓，就准备给自己“开门”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从煤油灯的方向传来。

　　声音很有些耳熟，虽然有些失真，但还是可以分辨得出，就是那位昨天晚上第一个发现了他、又跟他聊了好久的小女孩儿。

　　而她所说的话……

　　作为一个信仰了光明神六年、还一直自以为挺虔诚的圣子，米西可以断言，她这是在祷告。虽然她的用词过于口语化了一点，但语气却明显是祷告的语气，情绪也有足够的虔诚和认真。

　　“雪神呀，”她这样说道，“感谢您给我吃的！今天的早饭，真的很丰盛啦！”

　　“我感觉好幸福呀！”

　　“但虽然幸福，我还有点失望。您知道吗，那个坚持说自己不是您的大哥哥走了耶。他好好看的！”

　　“要是您能听见的话，求求您，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他真的好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