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医》月上梅梢

19、第十九章

　　“杏林国手，又是女子，谈何容易？”王医令摇摇头：“这话且不敢说。只是这沈初荷的确不是寻常医女，看她医案叙述以及这张方子，分明是一位十分高明且老道的大夫。奇怪，她年纪轻轻，怎会有这样的本事？你去叫她过来，我要问一问。”

　　“王医令，这……”陈医官有些犹豫，小声道：“若当众问她，岂不等于昭告众人，她确实本领不凡么？如此一来，助长了医女馆的气势倒是小事，只怕医署和医女馆，从此后便要陷入内斗之中，这不是好事啊。”

　　“若沈初荷只是个寻常医女，你这条道儿自然行得通。只是现在，行不通了。医者首重的是什么？是医德。对着这样的医案和方子，你能昧着良心，为平缓医署和医女馆的矛盾，将那丫头批的一无是处吗？”

　　“这……”

　　陈医官犯了难，却见王医令笑呵呵道：“行了，那就等一下宣布结果。你也不必这样为难，谁若是不服，以后尽管让他挑战去。这丫头医术如此高超，时日久了，自然所有人心悦诚服，说不定两方日后相处，还更和睦了呢。”

　　陈医官苦笑不语，暗道王医令终究是医者仁心，哪知道人的嫉恨之心有多可怕？只是……他说的也对，事已至此，我是没办法敲打沈初荷了，身为医官，可以为了平衡各方，小小的违背下原则，却决不能违背良心。

　　沈初荷好容易安抚了林雪和花香等人，又和她们说笑几句，眼看大家情绪回复正常，忽然就听身旁连娣喃喃道：“最后一个人……也交卷了。”

　　“啊！”林雪和花香惊呼一声，刚放松的情绪瞬间紧绷，花香握着拳头小声道：“最后一个人也看完了，那……是要出结果了吗？”

　　“是吧，就要出结果了，怎么办？初荷，我好紧张。”

　　君秀死死抓住沈初荷的手，只听身旁黄燕道：“有点出息，你紧张，初荷比你更紧张，你不能给她安慰，倒要靠着她？”

　　“呃……是是是。”

　　君秀如梦初醒，这里沈初荷倒不是十分关心结果，而是看着三个病人，心中十分疑惑。

　　“怎么了？看什么？”

　　林医女注意到她的目光，小声问了一句。

　　沈初荷回过神，也小声道：“我就是觉着奇怪，另两个病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诊治的那一位，分明十分痛苦，你看他的样子，这是已经痛苦的生无可恋了，怎么……倒有耐心让我们一个个诊治考试？都没有半点脾气的？”

　　林医女惊讶看着她，纳闷道：“有这么多大夫为他们诊治，这是他们今天赶上好点儿，怎么还会有脾气？莫说他们只是老百姓，就是皇宫里的公主皇子，一旦生病，还要几个太医轮流看过商量了，才敢开方呢。”

　　沈初荷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进入了思想误区：她以为这是普通患者在医院，忍着痛苦被十几名实习大夫轮流练手，会感觉到屈辱愤怒。

　　而在这个封建社会，对这些穷苦百姓来说，能得到十几位大夫的诊治，那相当于领导病了，由十几位专家会诊的待遇，可不是感恩戴德，哪里还会有意见？

　　正想着，就听陈医官咳了一声，她连忙将心思收回，看向陈医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看过来的一眼大有深意。

　　“今天青山县医署的考核，按成绩排列如下，第二十三名陈子长；二十二名刘旭；二十一名……”

　　“总算他们做得还不算太过分。”林医女点点头：“初荷不是排在最末。”

　　“陈医官比我想象中好一点，只要初荷不排在最后三名，将来他们就算嘲笑，也得悠着点。”

　　“就是，初荷如果都被嘲笑，排在她后面这几个怎么说？要笑大家一起笑，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身旁的人议论纷纷，沈初荷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正宣读的排名上，看向三个病人，心里只急得冒火。

　　听陈医官还在那里慢悠悠念着名次，她到底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打断道：“陈医官，那个……咱们是不是先把这几位的病确诊一下，方子开了，安排他们回家喝药治疗，再……再……”

　　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宛如看见一个智障，就连三个病人也不例外，沈初荷后面这话就有些说不下去。

　　不对吗？治病如救火，总得给病人一点最起码的尊重和关爱吧？人家那边忍着病痛呢，谁会关心你们谁第一谁倒第一？我好歹也是穿越十多年，这想法不是很离谱吧？

　　“不妨事不妨事，我们在这里正好也听一听。”

　　最开始那个担心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老头，看出来沈初荷是关心他们，连忙站起身说了一句。

　　这里王医令却叹道：“医者父母心，这话我们常挂在嘴头上，可如今看来，竟做的不如一个医女。之初，按照初荷说的做。”

　　之初就是陈医官的名字。王医令话音刚落，“哗”一下，大厅里立刻如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陈医官拍了两下桌子，见震慑不住，心中不由苦笑，暗道还想心悦诚服？看这情形，以后不定怎么着呢。得了，我也别管了，且先把这三个病人送出去再说。

　　因就走到三人身边，为每个人把了脉，又问了几句，看了几处地方，方来到桌前坐下，刷刷刷提笔开方。周围人声虽嘈杂，却也影响不到他，三个病人和家属就更不用提，都眼巴巴只看着陈医官。

　　须臾之间，就将方子开好了，陈医官将方子给了其中两家人，到沈初荷诊治的那人身前时，他略犹豫一下，将手中药方递给对方，微笑对那病人道：“我知道你这病实在痛苦，甚至恨不能了断生机。不过这都是病痛折磨，按这方子服下，三日之内，定然见效，若不见效，你来找我。”

　　“咦？初荷，是不是我眼神不好看错了？陈医官给那个病人的方子，好像就是你开的。”

　　花香拉着沈初荷的手，一脸激动的低叫。

　　“你别胡说，怎么可能？”

　　君秀在花香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心中暗道：小丫头哪里懂这些弯弯绕？就算初荷的诊断和药方真没问题，陈医官也定要添减一二，不然怎能显得人家是医官？

　　“是真的君秀，我也看见了。”黄燕面色凝重，看向沈初荷：“初荷，你到底开了一张什么方子？”

　　“啊？”

　　沈初荷懵了，心想那病人的症状很常见，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就是规规矩矩的对症下药，陈医官用我的方子也很正常，这有什么可诧异的？

　　此时那边三个病人道谢后离开，陈医官这才回来，拿起一个捣药棒槌在桌上又狠狠敲了几下，才总算将议论声音压下去。

　　见他面有怒色，众人总算消停了，不敢再私下里说嘴，陈医官的目光威严扫了一圈，这才沉声开口道：“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们，一个个逞得没了规矩，在医令大人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众人都低了头，陈医官这才咳嗽一声，冷冷道：“接下来继续宣布成绩。一十六名常山；一十五名孙琦；一十四名齐容……”

　　“哇！齐容竟然是十四名。”花香吐着舌头小声道：“金枝不知会在哪里，她明明是个草包，总不可能进前十吧？”

　　“人家有钱，就算进了前十，也没什么稀奇。”林雪耸耸肩，然后看向沈初荷：“我现在倒是好奇，初荷会得第几名。”

　　“初荷……不会进前五吧？”花香眼睛亮了起来：“如果金枝都能进前十的话，那初荷进前五，也不算什么，没看陈医官都用了她的方子。”

　　“对对对……”

　　林雪鸡啄米般的点头，见林医女瞪过来一眼，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

　　“第九名金枝；第八名张峰……”

　　陈医官对下面倏然而起的议论充耳不闻，接着快速念下去：“第五名陈凌；第四名钱宇……”他终于抬起头看了一圈，清清嗓子，语速都放慢了些许：“下面，是前三名。”

　　“哗”的一下，成绩尚未公布，所有人都已震惊了，金枝和齐容也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初荷，金枝喃喃道：“她竟是前三甲？不，我不信，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得前三甲？”

　　齐容死死皱着眉头，沉声道：“或许……她真有独到之处……”

　　不等说完，那边陈医官已经把第二第三名公布出来，人群中议论陡然沸腾，金枝更是失声叫道：“第一名？她竟是第一名？”

　　“第一名，沈初荷。”

　　陈医官的声音不疾不徐，伴随着金枝的嚷嚷声落下。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大厅，此时又忽然安静下来，只静得落针可闻。

　　“沈初荷的医案和药方，无可挑剔，是为第一。”

　　陈医官简单解释一句，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同样呆若木鸡的沈初荷，点点头道：“以后继续努力，说不定你能以女子之身成为坐堂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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